董平沉默喝了口茶水,又說道,“姐,家裏帶來的那些吃食用物,可否送去軍營分給那些普通兵卒?以後我會更節儉,他們的日子實在很苦…”
董蓉笑著敲了弟弟一記,嗔怪道,“不過是些吃食用物,怎麽就值得你這般吞吞吐吐?咱家雖說不是富可敵國,但也不缺這點兒東西。但你若是想要給普通兵卒準備謝禮,那些東西倒有些不合適,不如送些吃食,他們得了實惠還不招人眼。”
“好,就聽姐姐的。最好送些肉食,他們整日連口餅子都吃不飽,實在可憐。”董平想起自己如今出來就有肉吃,那些睡在一個帳篷的漢子們卻不知何時才能吃頓飽飯,一時間臉色又黯了下來。
董蓉也沒有再勸,有些經曆總要在過後自己慢慢思考沉澱,外人根本幫不上忙。
她喊了門外的文娘去請張管事,然後向這位萬能管家請教,“張叔,平哥兒打算送些吃食去軍營給那些普通兵卒,我一時不知送什麽好,張叔幫著想想啊。最好不在家裏張羅,前幾日那幾筐包子差點兒把文娘和紫竹累倒,這次若是能省些力氣,哪怕多花幾兩銀子也成啊。”
張管事不動聲色掃了董平一眼,心下倒是讚歎這位少爺不愧同夫人是姐弟,心胸氣魄都要勝出常人一籌。先前他在軍營裏定然沒少吃苦,如今脫難出來,不想報複也就罷了,反倒還要送禮進去,實在是厚德報怨,堪稱聖人君子。
董平被張管事看得紅了臉,還以為他在責怪自己隨口扯件事就要姐姐費心費力,實在有些不懂事。於是趕緊說道,“備吃食的銀錢從我的賬冊上劃撥,就是要勞煩張叔幫著張羅了。”
張管事怎敢托大,趕緊起身應下,末了仔細想了半晌才說道,“我這幾日在城裏走動,發現這裏許是挨近北蠻的關係,本地人不喜食用粳米,街麵上開的幾家小鋪子都是賣包子、饅頭的。戍邊軍裏留守營盤的隻有不到七千人,若是請幾家鋪子一同趕製,估計有兩日就能湊夠主食。至於菜色,副將和偏將是要單獨在酒樓訂兩桌兒好席麵的,下麵的兵卒…直接送肉進去請夥頭軍熬肉湯就成了。”
董蓉姐弟聽得都是點頭,董蓉剛要把這事定下來,不想徐茂帶著一眾同窗卻從門外闖了進來,高聲嚷道,“這樣的好事,君誠怎好一人獨得?我家雖然沒有什麽銀錢,但是區區幾兩銀子還是能拿得出來的。這事兒算我一份!”
“還有我,還有我!”
讀書郎們本來是進來拜謝董家姐姐招待,沒想到正巧聽得她們同張管事商量往軍營送吃食,於是也不顧的什麽禮儀,趕緊出聲要求參與。
董容姐弟自然不會拒絕他們,就算拒絕他們怕是也會另外準備,還不如一同行動的好。
如此,張管事也被擠到一旁去了。一眾讀書郎們七嘴八舌商量了半晌,很快就湊了五十兩銀子,董蓉直接幫弟弟添一張銀票,正好得了一百兩。
讀書郎們分好工就各自跑回去洗漱換衣,末了結伴出門去酒樓定酒席,去小鋪子買饅頭餅子,去肉鋪討價還價。
軍城本來就不小,很多生意都同軍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甚至那幾家饅頭包子鋪子就是軍營裏幾位校尉或者偏將的家人開的。待得聽說這些身穿青衫,腰懸玉佩的俊秀公子們是為了營裏的兵卒置辦吃食做謝禮,幾乎人人都驚得合不攏嘴,末了大力拍著胸脯保證一定盡早做好,甚至隻收了成本價,連工錢都不要。
一眾讀書郎們走了一圈兒回到別院,都是心情複雜之極。楊先生很快也知道了這件事,他當即派墨伯送了二十兩銀子給董平,當晚又在書房擺了桌酒席請孟老爺子飲酒。喝得大醉之時,這位以嚴厲聞名書院的老先生居然得意的唱起了小曲兒,慶賀自己的心血沒有白費,弟子們各個都是明理仁義的君子。
三日後,董平帶著所有同窗們親自押了裝滿吃食的幾十輛馬車出了東城門。這次,戍邊軍的營門四敞大開,吳將軍之下所有副將和偏將都站在門口迎接。
董平等人上前行禮,還要說幾句客套話,那當先的副將已是抬起蒲扇大的巴掌拍到了他的肩膀上,“客套話就別說了,我們都是粗人。先前心裏有氣也沒少折騰你們,你們不但不記仇還惦記請兄弟們吃頓好的,這份情義,兄弟們記下了。
來,咱們進營!吳將軍特意下令,今日中午除了值守的兄弟,其餘人等歇息兩個時辰,隻管盡情吃喝。”
董平被他拍得差點兒岔了氣,好不容易順過來就趕緊應道,“將軍說的對,先前諸事不論,都揭過去了。這些時日我們同兄弟們同吃同睡,早就跟一家人一般。過幾日我們就要回書院去了,今日這頓吃喝就當兄弟們替我們踐行!兄弟們不吃飽吃痛快了,就是不拿我們當兄弟!”
“哈哈,說的好!”一眾將軍都是大笑起來,紛紛上前引著他們進門。後麵的百十個夥頭軍立時接收了馬車上的各色餅子饅頭和豬肉絆子,後營裏的大鐵鍋早就支起來了,大塊的豬肉扔進去,隻簡單放點兒鹽巴,那香氣就很快盈滿了整個營地。
同讀書郎們熟識的兵卒們一見將軍們各自散去,就一哄聲上前拉人回了自家帳篷。那些不熟識的就坐在帳篷根兒一邊吞著口水一邊曬著太陽,盼著一會兒如何大口啃饅頭,喝肉湯。
董平這會兒正被同營帳的七八個兵卒圍在中間,有個年長的老兵一邊啃著喜子貢獻出來的肉幹一邊含糊問道,“董秀才,你剛進來的時候,兄弟們可沒少欺負你,你不生氣?怎麽還想著給我們送吃食?”
另外一個小個子兵卒也道,“就是,我那時候還踹過你呢。”
徐茂本來再搶肉幹,聽得這話就道,“你是踹的他,鞋印兒卻都印我屁股上了!”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那個年長的兵卒點頭道,“這話倒是不錯,我原本還以為讀書人都是一肚子花花腸子,沒想到你們也挺有情義的。”
“那是,我可是有名的義薄雲天小郎君!”徐茂一邊高抬了下巴吹噓,一邊順手搶了董平手裏的肉幹大嚼。
董平好笑的把他推到一旁,正色問幾個兵卒,“若是有一日起了兵戈,你們會因為我們嘲笑過你們,就任憑外族人把我們砍殺了嗎?”
“當然不會,”幾個兵卒都是瞪了眼睛,怒道,“我們戍邊軍就是為了護衛國家和百姓才守在這裏,怎麽能因為私恨就不顧大義?”
“這就是了,”董平展顏一笑,應道,“在這裏我們雖然受了苦,但是畢竟沒傷到性命,最重要的是我們學到了很多書本上沒有的道理,從心裏往外敬佩你們的忠義。這就是我們今日湊銀子買吃食感謝眾位兄弟的原因!”
“明白很多道理?什麽道理?”兵卒們互相對視一眼,都是疑惑不已。不過粗人有粗人的脾氣,想不出來就不想,左右這些讀書郎不記仇就好。
“你們這些讀書人,腦子裏的彎彎道道就是多。咱們不說這個,你們以後無事就來軍城溜達,若是能給我們帶些酒肉就好了。當然,要是有誰不長眼欺負你們,你們就來個信,兄弟們快馬殺去給你們撐腰!”
董平和徐茂都是聽得心熱,但他們都是知道兵卒們的脾氣,也不客套道謝,反倒說起青縣的好玩好吃之處,特別是四季園的各色的鹵菜最是下酒。幾個兵卒饞的直淌口水,末了嚷著有機會一定要去一趟青縣。
董平聽著外麵響起開飯的鼓聲,趕緊示意喜子把另一個背簍遞了過來。
“各位兄弟,一會兒吃了飯,我們就要走了,以後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聚。我們也沒什麽好東西,倒是家姐先前準備了很多成藥給我,如今用不上了,正好分給兄弟們。”
他說這話就拿出很多小木頭瓶子,仔細分給幾個兵卒,囑咐道,“紅瓶子的是刀傷藥,藥效極好,省著點兒用啊。藍瓶子裏的是治療風寒的藥丸,白瓶子裏的是治療痢疾的,隻要不舒服就趕緊吃上一粒。記好了嗎?”
幾個兵卒望著手裏的藥瓶半晌沒有應聲,軍營裏兵卒近萬卻隻有三個軍醫,平日若不是病的快死了或者多人染病,絕對見不到軍醫的影子。這幾個小藥瓶雖然輕巧,但關鍵時刻就是他們救命之物。
那個年老兵卒當先行禮,沉聲說道,“董兄弟,你這份情義,兄弟們記下了。”
其餘幾個兵卒隨後也是同樣行禮,用力點頭。
董平慌忙擺手,笑道,“不過是幾顆丸藥,你們可不要客套了。”
年老兵卒還想說什麽,最後卻是咽了回去,轉而玩笑道,“這麽大的筐子才背了幾小瓶藥丸?董兄弟真是吝嗇!”
董平哈哈笑著,隨手把筐子上的布巾全都扯開,小聲囑咐道,“這裏還有一些新奇吃食,油紙包著的是一種點心,叫餅幹,不怕腐壞。最下麵那些泥蛋隻要剝了殼就能吃,味道好著呢。先藏起來,晚上你們再分著吃吧。”
“哦,太好了。”兩個年紀小的兵卒低聲歡呼著就抬了筐子藏去了床鋪裏麵,正巧這時有人在外麵喊著開飯,眾人就說笑著走了出去。
校場上這會兒已是堆了大筐的饅頭餅子,還有大桶的肉湯。軍卒們輪流上前盛湯領饅頭,若是運氣好還能拿到肉包子。
(早晨四點起來碼的,下午有時間就再琢磨一章,估計在五點左右趕出來。謝謝大家支持,抱抱,好困,趁著兒子睡覺,我也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