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橘色光芒照耀著整個京都的時候,各條街路上也最是擁擠。店鋪的夥計忙著收拾貨品上門板,路人忙著回家,小販們則抓住一日裏最後的好時機兜售手裏的小物件兒。而某些街區的花樓卻是歡歡喜喜點起了懸掛在屋簷下的精致燈籠,大開了雕花門…
慕容懷德剛剛拐上別院的街巷,就見兩個小廝正使勁揮舞著大掃帚,恨不得把自家門前的青石板刮下一層皮來。他心下疑惑,於是走到跟前問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兩個小廝都是十三四歲的模樣,聞聲趕緊行禮問好,末了才撓著後腦勺應道,“回公子的話,我們…在努力幹活兒,想把咱們府門前掃得幹淨些。”
慕容懷德掃了一眼幾乎光可鑒人的石階,好笑道,“難道誰說你們先前活計做的不好?”
兩個小廝用力搖頭,搶著說道,“沒有,就是內院在燉肉,乙八姐姐說還有我們的份兒,我們就想著多幹點活兒。”
“是啊,是啊。公子,是夫人親手燉的肉啊。俺爺爺總說他吃過公子親手盛的粥,這次我能吃到夫人親手燉的肉了,到時候回園子裏跟爺爺說起來,他保管高興。”
兩個小廝邊說邊笑得臉上開了花兒,末了還伸長脖子衝著院子裏使勁嗅著,然後一臉陶醉模樣。
慕容懷德不由得也提著鼻子仔細分辨著北風帶來的淡淡肉香,然後順著香氣指引一路尋到了正院兒的小廚房。董蓉正坐在桂樹下一邊喝茶一邊聽著文娘說起自家帶來的行李和人手如何安頓,乙八和紫竹則笑嘻嘻從大鍋裏往外盛著油潤又美味的紅燒肉。
董蓉偶爾抬頭見的自家夫君回來,於是笑著揮手示意文娘去忙,然後起身說道,“你若是再晚一些回來,紅燒肉許是就被分光了。”
慕容懷德假意惱怒的扶了她的胳膊,應道,“不是說隻做給我一個人吃嗎,怎麽變成人人有份兒了?”
董蓉順勢抱了他的胳膊,哄勸道,“今日先委屈你一回了,以後一定補償,好不好?我和孩子以後就指望滿府人手護著呢,不把大夥兒賄賂好怎麽成?萬一誰打上門來,總得有人替我搬救兵啊。”
慕容懷德聽得這話再起方才母妃聲色俱厲的模樣,於是心下憐意更甚,伸手攬了妻子正色說道,“這府裏上下人手都是我在孝義園收容的流民裏挑選回來的,多數還有親人留在園子裏,不必疑其忠心,你盡可放心使喚。這是我們的家,起碼在這裏你可以安心過日子。皇宮那裏我也會再想辦法,盡早把你的名分定了,到那時候整個京都,你都可以橫著走了。”
“真的?”董蓉仿似不信的瞪了眼睛,開口問道,“那個擅長做銀耳羹的表妹呢,若是她尋我麻煩,我也能打回去?”
慕容懷德下意識挺直了腰背,極力使得腰側軟肉遠離愛妻的小手,他恨不得拍著胸脯保證,“當然打回去,你若是不願動手就喊乙八幫忙,她最擅長的就是風影掌,保管打起來響亮又幹脆!”
“哦,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董蓉聰明的見好就收,笑盈盈招呼文娘和紫竹擺飯桌兒,至於乙八,這會兒已經抱著大碗的紅燒肉吃得滿臉油膩膩了。
分離多日的小夫妻倆終於安安靜靜吃了頓團圓飯,飯後倆人在院裏閑走了片刻就早早上床了。久違的懷抱和溫暖,讓兩人抱在一處好半晌沒有說話。有些時候,心靈隻要安靜了,整個世界就算再喧鬧也不怕了…
不知老天爺是否也在替重逢的小夫妻歡喜,第二日居然依舊是晴朗的好天氣。董蓉難得睡了個好覺,神清氣爽的起床洗漱,末了又喊著紫竹幫她選一套方便出行的衣裙,她要同自家夫君去逛街。
紫竹最是歡喜見到主子這般笑容滿麵的樣子,她一頭紮進衣櫃裏就開始翻檢,最後選了一件兒鵝黃色的對襟繡花衫,外加一條淺碧色的百褶裙。待得挽好簡單又美麗的墮馬髻,一左一右插上兩朵珠花,耳上戴好葫蘆墜子,原本端莊爽利的當家夫人立時就變成了柔美嬌俏的未嫁少女。
董蓉美滋滋在穿衣鏡子前照來照去,末了玩笑道,“這肚子若是遮一遮,我許是都能扮成未嫁少女出去招蜂引蝶了。”
慕容懷德從外麵進來聽得這話就道,“既然如此,咱們今日還是不要出去了。”
董蓉趕緊笑著上前討好,“哎呀,我是說笑了。一會兒出門時讓乙八拿根棍子,若是有蜂蝶上前立刻一棒子打昏!”
慕容懷德忍不住笑了起來,紫竹和乙八兩個更是笑得咯咯有聲,結果被主子瞪了一眼就趕緊跑出去準備飯桌了。
很快,吃了早飯,小夫妻倆上了一輛黑漆平頭大馬車出了府門就拐去了位於城南的商區。這會兒街道兩側的各家店鋪都開了門,小夥計們一邊拿著雞毛撣子清理門窗上零星的幾點灰塵一邊笑嘻嘻招呼著來往的熟客,笑鬧聲不絕於耳,讓人聞之不免也心情愉悅起來。
董蓉惦記著給小姑子攢嫁妝,就是自家弟弟秋日考過舉人怕是也要去楊家下聘了,各色首飾衣料都要事先準備。於是,她直接奔著一間門麵最大的布莊就走了進去,完全沒看到身後的夫君笑得有些古怪。
董蓉一口氣挑了十幾匹布料,正要喊著掌櫃付賬的時候,乙八卻是笑嘻嘻抱了布匹就走,驚得紫竹趕緊上前攔她,“還沒給銀子呢,萬一掌櫃告你強搶怎麽辦?”
乙八抬手指了指門口匾額左上角的一個圓形標記道,“這是我們自家的鋪子,夫人就是把料子都搬空了也不會有人攔著啊。”
董蓉聞言扭頭去看自家夫君,果然他正老神在在的喝著茶,而方才熱情無比的大掌櫃正站在旁邊端著茶壺殷勤伺候。
董蓉眯了眯眼睛,起身問道,“乙八,咱家可有首飾樓,帶我去走走,你們公子累了,許是要留在這裏多喝幾杯茶呢。”說罷,就扶了紫竹的手往外走。
慕容懷德怎會不知自家的小媳婦兒惱了,趕緊起身追了出去,笑著討好道,“蓉蓉,前邊不遠就是咱家的銀樓,在這京都還算有些名氣。前幾日我已經吩咐工匠們趕製了一批新首飾,我這就帶你過去看看。”
董蓉瞪了他一眼,嗔怪道,“再敢看我笑話,我就帶著兒子回老家去!”
“不會,方才也是見你選料子選的歡喜,才沒擾了你的興致。”
“好吧,這次原諒你。”
小夫妻倆這般說說笑笑又進了首飾樓,女人天生就同龍一般對發光的物體沒有免疫力,麵對大盤大盤端上來的珠寶首飾,董蓉還勉強端著主母的架子,紫竹和乙八卻兩眼放光的撲了上去。這個嚷著寶石簪子襯主子的臉色,那個反駁說還是玉鐲子養人,主子要備兩副。董蓉被她們吵得頭疼,索性發話賞她們每人一隻簪子。
兩個丫頭歡呼著跑去一旁喊著夥計拿簪子供她們挑選,董蓉終於得了清淨,一邊同夫君說著話一邊把玩著各色首飾。
老掌櫃眼見自家東家對身旁的女子百依百順,偶爾還會端了茶水勸她喝上一口,照顧的極為細心。他若是還猜不出這女子就是未來主母,那他的眼睛就可以摘出來當泡兒踩了。店裏三四個小夥計被他支使的裏外亂竄,一會兒買了天香樓的牛舌糕送上,一會兒又換上最是養人提神的參茶,一會兒又關了半扇門板拒客,生怕外人擾了主子的興致。
董蓉一邊吃喝一邊挑了四套首飾,待得心滿意足起身時才發現店鋪裏很安靜,於是猜得掌櫃的好意,就同自家夫君道,“難為這掌櫃耽擱了半日生意呢。”
慕容懷德點頭,淡淡對老掌櫃說道,“年底加兩百分吧。”
董蓉不知這分數有何說道,但眼見老掌櫃歡喜得一迭聲道謝,她也就沒有多問。紫竹替自己挑了根式樣簡單的單珠釵,乙八則是一隻小巧的玉梳子,倆個丫頭笑嘻嘻抱了首飾盒子當先往街對麵的自家馬車走去,董蓉夫妻倆則同老掌櫃說了兩句話,這才出門過街。
幾個頑童不知在哪裏弄了個豬尿泡,笑鬧著傳來傳去,玩耍得很是歡喜。路人們紛紛笑罵著避讓,偶爾還有人摻上一“腳”,惹得小童們吵鬧不已。
慕容懷德生怕孩子們不小心碰了愛妻,正打算上前示意他們停下片刻。不想,這時從街尾處行來的一輛馬車卻不知為何突然加速瘋跑起來。路人驚呼著躲閃,唯有兩個彎腰撿拾豬尿泡的小童嚇得傻站著不知如何是好。董蓉急得推了慕容懷德一把,嚷道,“快救救他們!”
慕容懷德匆忙掃了一眼妻子的位置,見她站在街邊很遠,想必不會有危險,這才一個縱身跳到了街心,雙臂迅速攬起兩個小童又躍到了街對麵兒。
遠遠觀望的眾人都是長長鬆了一口氣,雖然不是自家孩子,但誰也舍不得他們被馬車撞傷啊。可是,那馬車跑到近前卻出人意料的改了方向,猛然衝著董蓉撞了過去。
董蓉瞬間白了臉,下意識抱緊了自己的肚子。乙八驚叫著扔了手裏的盒子,飛奔著就要跑過來,奈何街道足有三丈寬,哪是瞬間可以穿過的?
慕容懷德聽得驚叫,心髒沒來由的就是一寒,下意識就扭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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