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膳房負責膳食的幾位大廚做出的飯食,都要經過驗看才能送出來,經手之人也都是平日得主子信賴的,就算有人想下毒,放在粥湯豈不是更容易遮掩,小小的一碗銀耳羹放了一把藥粉進去,差不多就成漿糊了,隻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異樣啊。
但下毒之人若不是老嬤嬤和大廚,難道還是老王妃自己把自己毒倒的,這也太可笑了?
董蓉聞言卻是眼睛一亮,前世她還真聽人家說起過簡單的急救之法,這時候也顧不得許多了,三兩步上前就要拉起柳王妃。
慕容懷德驚得猛然抓住她的手,問道,“你做什麽?”
“當然是救命了,快幫我的忙啊!”救人如救火,董蓉也是急了,極力要把柳王妃翻過來。
原本在床尾哀哀哭泣的柳孝貞不知是出於什麽目的,撲過來就撕打董蓉,口中還罵著,“你這毒婦,我姑母都已經這樣了,你還要怎麽折騰她?”
董蓉下意識護著肚子,剛要開口的時候就見慕容懷德已是拎著柳孝貞一把甩到了屋角兒。
董蓉心裏一暖,但這會兒也沒工夫多說什麽。她一邊伸手去摳柳王妃的嗓子,催著她往外嘔吐,一邊高聲喊著有些發愣的清風,“趕緊去熬綠豆水,那個能解一些毒性。”
“哦,是,是。”清風小跑著出去了,留下眾人都是緊張看著董蓉忙碌。慕容懷德半抱了親娘,極力想要減輕妻子的負擔。夫妻倆齊心合力,到底催的柳王妃吐出了很多穢物。
清風很快也端了綠豆湯跑了回來,董蓉勉強吹得不太燙就給柳王妃灌了下去,最後才扶了柳王妃躺好。這般一通忙碌下來,她累得隻覺眼前發黑,肚子也有些墜意,於是趕忙坐了下來。
慕容懷德緊緊握了她的手問道,“可是累到了?”
董蓉強忍著難受,搖頭安慰道,“我沒事,希望這些法子有些用處啊。”說罷,她又望向門外,焦急道,“怎麽太醫還不來,派誰出去的?”
慕容懷德這會兒心下仿似被人一刀刀割裂一般,一邊是命在旦夕的親娘,一邊是累得臉色蒼白的愛妻,他恨不能向蒼天發願,隻要這兩個女兒安然無恙,就是減去他十年壽命也在所不惜。
當然,在這之前他還有件最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找出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甲一,吩咐下去,膳房所有人手廚子連同這院子上下伺候的奴仆都綁起來。”
甲一不等答應,站在床頭不遠處的老嬤嬤卻是“噗通”跪了下來哭求道,“王爺,老奴冤枉啊。王妃娘娘去探望柳小姐回來就說要喝銀耳羹,老奴親自去取的,出鍋就直接端到娘娘跟前了。娘娘攆了我們出去不一會兒,她就倒在地上了。”
可惜,慕容懷德卻是不聽她解釋,揮手示意甲一把人拖了出去。
柳孝貞方才被摔得七葷八素,好不容易爬起來,聽得這話就趕緊把衝到嘴邊的哭罵收了回去,心裏也開始變得驚疑不定,難道真是哪裏出了岔子?
董蓉正好麵對著她,見得她臉色不停變換,心裏就起了疑,於是遞了個眼色給乙八。乙八猶豫了一下就慢慢挪去了門旁,極隱晦的封了柳孝貞的退路。
眾人正是焦急等待太醫到來的時候,院門口突然吵鬧起來,慕容懷德眼裏厲色一閃就要出聲嗬斥,不想站在門口的甲一卻是驚喜喊道,“馮老爺子?公子,馮老爺子來了!”
慕容懷德猛然站了起來,臉上喜色濃的仿佛見了救星一般,邁著大步就接了出去。很快,馮先生就帶著一身的風塵仆仆走了進來。
董蓉還要上前見禮,馮先生卻是擺手道,“自家人,別客套。我先看看月…不,柳王妃的病情。”
董蓉趕緊讓開了位置,老爺子一見柳王妃的模樣,眼裏極快的閃過一抹痛苦之色,快的甚至讓董蓉以為自己看錯了。
老爺子很快就平靜下來,但仔細診脈之後卻是差點兒直接一頭栽倒在地。慕容懷德眼疾手快扶起了老爺子,不想卻被回過神來的老爺子用力扇了兩巴掌。
“你是怎麽孝順你娘的,怎能讓她中毒瀕死?她就是有再多不是,也生了你啊!你這不孝子!”
慕容懷德仿似半點兒覺不出疼痛一般,抓著師傅的胳膊央求著,“師傅,您快下藥方啊。我娘已經把毒吐出來了,隻要您下幾副藥就能治好了,是不是?師傅,求你開藥方啊!”
馮老爺子狠狠閉了眼,兩隻幹瘦的大手慢慢揮了揮,絕望的低聲應道,“晚了,毒粉吃下太多,就是找來仙丹也救不活了。”
“我不信,我不信!”慕容懷德紅著眼睛,低聲吼著,“師傅,求你開藥方,什麽藥材我都能找來,求你救我娘!”
董蓉從未見到自家夫君如此模樣,她極力忍著心下酸澀,上前抱了他的腰,低聲勸著,“柱子冷靜一下,冷靜一下。聽聽馮叔怎麽說,興許還有什麽辦法跟娘說幾句話。”
馮老爺子呆呆望著床上的柳王妃好半晌,最後哆嗦著從醫箱裏拿出一副金針,“我隻能讓她醒來一柱香的功夫,過後氣絕,再無生還之望。”
說罷,他極力穩住微微顫抖的雙手,飛快把金針紮進了柳王妃的頭上幾處穴道…
柳王妃隻覺自己睡了長長的一覺,夢裏好似經曆了諸多苦痛,就是這會兒還覺得肚腹裏火燒火燎,嗓子也腫痛不已。
她懊惱的睜開眼睛,低聲吩咐道,“舒嬤嬤,倒杯茶來。”
不想,她話音未等落下卻發現眼前站了個很是眼熟的老者。於是疑惑的仔細分辨好半晌,驚訝問道,“馮大哥?你…你怎麽在這?”
馮老爺子臉色一片死灰,最後隻剩了滿滿的哀傷,“月華,你隻剩一炷香的性命了,多跟懷德說說話吧。”
“什麽一炷香性命?”柳王妃暮然想起先前之事,也覺哪裏有些不對勁,於是掙紮著就要起來,可是身上半點兒力氣也沒有,眼前陣陣發黑。她這才慌亂起來,劇烈喘息著問詢上前的兒子,“秋兒,我這是怎麽了?”
“娘…”慕容懷德紅了眼眶,雙膝跪倒跪在床前,哽咽說道,“你中了砒霜之毒,先生也沒有救治之法,隻有…一炷香性命了。娘,你跟孩兒說,到底是誰害了你?孩兒就是拚死也要給你報仇血恨!”
柳王妃聞言愣了愣,末了突然拚命掙紮起來,“不,不可能!我吃的不是砒霜,是火烈草毒!快去找你舅舅要解藥,他說一年後吃解藥都不會死,怎麽能就剩一炷香的功夫!快去,我不想死!”
眾人聽得這樣出乎意料的謎底,都是驚得傻了眼。難道是柳家老爺給了毒藥,王妃自願吃下去了?
甲一不動聲色掃了一眼屋裏的人,眼見除了柳孝貞主仆之外都是自家人,這才走去門旁給甲字組其餘幾人打了個手勢。院子裏的下人立刻被清了個幹淨,屋門也關得嚴嚴實實。
柳孝貞驚恐的一點點往門口偷偷挪著,心下恨不得立刻飛回去問問老爹是不是拿錯藥了,不是說好隻要姑母病倒就好嗎,怎麽反倒把人毒死了?那她以後可要怎麽辦,誰替她做主嫁進王府?
她這般正懊惱著,不想卻被人猛然拎起摔在床前,下一瞬脖子更是被狠狠掐住了,“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們父女合謀害了我娘…”
慕容懷德恨得發狂,雙手青筋都暴起下了死力。董蓉眼見柳孝貞杯掐得翻了白眼,馬上就要氣竭身亡,她趕緊上前抱了夫君勸道,“柱子冷靜,先鬆手,問問她為何害母妃再掐死她不遲!”
慕容懷德聞言終於慢慢鬆了手,柳孝貞拚命掙紮著大口喘氣,瀕死的恐懼讓她徹底崩潰了,大哭道,“我沒有…毒不是我下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她的話剛說完,跪在角落的紅玉卻是突然上前磕頭反駁道,“王爺,我們小姐撒謊!我們小姐故意裝病,讓我騙老王妃過去。還說老王妃若是喝了毒藥,臨死的時候讓王爺娶她,王爺一定會答應的。”
“你個賤奴婢,你撒謊,我什麽都不知道!”柳孝貞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她怎麽也沒想到,平日被她當貓狗一般打罵的卑賤奴婢居然敢出賣自己。
“小姐,奴婢可沒說謊啊。你上次差點兒脫光了勾引王爺,結果被王妃發現了。你還讓買通了人手,隻等著王妃生產的時候動些手腳,讓她一屍兩命。到時候有老王妃撐腰,你就能當正妃了…”
小丫鬟好似打定主意要把主子賣個徹底,她跪在那裏半點兒懼色都沒有,嘴裏也越說越快。恨得柳孝貞極想撲過去把她的嘴縫起來,可惜她沒等動手就被暴怒的乙八衝上來踢了個跟頭。
柳孝貞疼得慘叫一聲,不知是不是疼痛太過劇烈,她的腦子居然靈光一閃,猛然高聲喊道,“我知道了,紅玉,你這個賤奴婢!一定是你動了手腳,藥瓶是你從家裏拿回來的,一定是你把裏麵藥粉換掉了!是你,一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