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蓉卻是拉了她笑道,“你可別多心,我懷著啟哥兒他們的時候,吃食用物都是紫竹照管著,所以她跟著馮先生學了很多醫理。這山楂雖說有消食開胃的功效,但同樣也會活血化瘀,孕婦不可多吃。”
楚四蓮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紫竹,臉色更是紅透了,羞愧應道,“我還以為紫竹妹子不舍得讓我吃呢。”
紫竹笑嘻嘻拿了塊核桃酥塞給她,說道,“四蓮姐,多吃核桃吧,生出來的孩子聰明呢。你再嘴饞也忍一忍,過些時日桃子熟了,夫人還要做桃子罐頭,據說那個味道更好。”
於大娘現在可把兒媳的肚子當成寶貝了,聽得這話甚至連自己手裏的碗也放下了,生怕兒媳見了眼饞,“是啊,蓮子,秋天時候娘一定選最好的山楂留起來,等你生完孩子就讓紫竹幫忙做十幾瓶子,讓你吃個夠兒。”
眾人都是笑起來,末了紛紛說起這罐頭一定好賣。張揚甚至已經想好如何打開市場銷路了,董蓉眼見屋子裏沒有外人就道,“這作坊也是我一時興起鬧著玩的,家裏三個孩子越來越大了,我也不好時常不在跟前照管。所以,這作坊還要勞煩妹夫操持。不如這樣吧,作坊的收益分兩成給二姐兒做私房,省得她總抱怨妹夫忙碌,沒有空閑陪她四處玩耍。”
曹二姐兒自小病弱,爹娘待她多有寵愛,後來病好了又有嫂子嬌慣,所以對銀錢幾乎沒什麽概念。前幾日聽嫂子說要給她兩成份子,她也沒有意識到那是一筆巨財,甚至都未同張揚說起。
但張揚可是掌管整個州府生意的大掌櫃出身,聽得董蓉說完立時就站起來說道,“夫人,此事萬萬不可…”
董蓉哪裏容他推辭,擺手打斷他,玩笑道,“這是我給二姐兒的私房,你可沒資格代他推辭啊。再者說前幾日做罐頭的時候,二姐兒也是沒少出力,分她一些辛苦銀子也是應該。”
說罷,她就轉向二姐兒,又問道,“是不是啊,二姐兒?下次嫂子再做桃子罐頭,你可得再多幫忙啊!”
曹二姐兒正吃得歡喜,嘴裏鼓鼓塞著山楂,點頭含糊應道,“好!”
張揚無奈,好笑的望了自家小媳婦兒一眼,末了正色行禮道謝,“謝夫人厚贈,張揚定然竭盡全力。”
“自家人,不必這麽客套。”
曹婆子想起前幾日終於被放回村來的大女兒一家,臉上笑容就有些僵硬起來。雖說大女兒實在不爭氣,但到底是她自己親生的。老話兒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今眼見小女兒嫁的好,很得夫主和兄嫂疼愛,她難免就希望大女兒也有個好著落。但轉念想想,她又把這念頭壓了下去,做人還是不能太貪心啊。
日升日落,花開花謝,轉眼四月就過去了,端午又悄悄來到了,果園裏每個人都得了十斤粳米、一條肉和五十文銅錢的賞賜。眾人拿回家去,闔家大小歡歡喜喜過了個豐盛的節日。待得節後剛剛上工,果園就傳出消息開始選女工了。
一麵坡裏隻要有未嫁閨女的,有一家算一家,一個不落的都送去了作坊,足足有十五六人,加上周圍幾個村落聞訊由父母兄長陪著前來的閨女也有七八個,湊一起也坐了半院子。
董蓉早起把孩子交給奶娘們照管,換了一身略顯華貴的衣裙,戴了紅寶石頭麵兒,親自下山到作坊麵試女工。
果然,她如此妝扮成功的鎮住了所有人馬,一眾家屬老老實實留在了院外等候消息,小閨女們則乖巧的輪流走到她跟前答話。被留下的自然歡喜,個別因為年紀小等原因而被篩下去的閨女也沒敢哭鬧,直接出門尋爹娘回家去了。
劉嫂子先前剛把酒家交給梅花打理,她再次晉升為作坊的內管事,以後就要負責照管這些小閨女做活兒和吃喝等雜事了。
她眼見日後的“屬下”們被東家嚇得如同小鵪鶉一般縮著手腳,趕緊走出來安撫,笑道,“姑娘們,以後你們在作坊裏就由我帶著做活計了。我姓劉,大家平日叫我劉管事就好。咱們東家雖說身份貴重,但心腸最是仁善,你們以後相處久了自然就清楚了。”
說罷,她又伸手揭開了身後方桌上的葦席,露出裏麵碼得整整齊齊的布匹,笑道,“咱們作坊以後會統一穿戴,四季都有布料發下去,大夥兒今日先把自己的份例領了,然後作坊的馬車會送你們到家門口,待得三日後卯時末,你們穿好新衣服再坐馬車來,申時末下工。可都記清楚了?”
天下女子哪有不愛美的,更何況還是些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幾乎所有人加了不了都歡喜起來,高聲應道,“清楚了。”
紫竹穿了一套天藍色的衣裙,外罩一件深綠色的帶袖圍裙,笑嘻嘻從屋子裏走出來,招呼一眾小姑娘們,“來,大家排隊領料子,回去之後都按照我身上這個樣子縫好了。不穿新衣的可不能來上工。以後大家賺了工錢,多少布料買不來啊,這時候可別小家子氣。”
聽得這話,還真有兩個穿著有些破舊的女孩子紅了臉,顯見她們方才一定是想著把料子拿回去留起來或者分給家裏人了。
董蓉眼見小丫頭們都抱了布料,各個都是笑顏如花,自覺胡蘿卜喂得差不多了,這才起身威嚴的掃了所有人一眼,說道,“你們以後進了作坊,隻要好好做工,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們。但若是有人偷懶耍滑或者犯了規矩,可怪我連她家裏人一起收拾!”
小姑娘們趕緊收了笑臉,齊刷刷縮了脖子應道,“是,東家!”
董蓉滿意的點點頭,轉而吩咐劉嫂子,“各位鄉親來一次果園也不容易,在酒家準備些飯菜留大家吃頓午飯吧。姑娘們的飯桌開在作坊裏,別讓不知情的客人衝撞嚇到了。”
“是,東家,您就放心吧。”
劉嫂子趕緊應了,末了親自送了董蓉出門,這才回身招呼一眾小姑娘們,“來,我先帶你們在作坊裏走走。紫竹姑娘做了許多好菜,一會兒咱們回來就開飯。”
小姑娘們吃了胡蘿卜又挨了大棒,各個都變得服服帖帖,乖巧跟在劉嫂子身後小心探看她們未來要長久生活的地方…
時光飛逝,轉眼三日就過去了,果園的馬車卯時初就駛出了果園開始去各村接人。很快穿著一新的小姑娘們就被載到了果園,馬車直接停在作坊門口,劉嫂子數著人數正好就鎖了內院的大門。有些好奇的雜工們原本還找了借口在院外不遠處磨蹭,打算瞧瞧自家妹妹或表妹,可惜卻連片衣角都沒見到。
這個消息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很快就傳到了小姑娘的家人耳朵裏,不必說,人人都愈加放心了。
如此,四季園的罐頭作坊就這樣開張了。一筐筐的山楂被收了回來,小姑娘們分工合作,有挑揀清洗的,有去籽晾曬的,有煮玻璃瓶子的,人人都在忙碌。當然調糖汁和蒸煮那兩道涉及技術的工序,暫時還是由曹二姐兒和紫竹負責,隻待過些日子尋到合適人選再交出去。
初始幾日小姑娘們難免會出些差錯,但好在她們都是心靈手巧又勤快的,很快就都熟悉了,偶爾做活計的時候還會隔著棉布口罩互相說笑幾句。作坊中午供應的午飯很是豐盛,早晚馬車接送很是便捷。待得月底,小姑娘們拿了沉甸甸的荷包回來,她們的家人歡喜的恨不能放了鞭炮。
原來四季園真的說到做到了,他們的女兒做了一個月活計不但胖了許多,還拿了二兩多銀子,這般做滿兩年,絕對能夠置辦一份讓十裏八村的姑娘們都眼紅的豐厚嫁妝了。
不提小姑娘們家裏多歡喜,還有那些聽得消息的鄉鄰多麽後悔為何沒有把自家姑娘送去果園。隻說這一日,董蓉抓了自家夫君陪著她一起查看了庫房裏的罐頭存貨,又打開一瓶最初製作的罐頭品嚐,確定沒有變質之後才同張揚商量起銷路的問題。張揚對這事早就有了計劃,拍著胸口大了包票,然後興衝衝下去張羅了。
董蓉小夫妻倆就挽著手慢順著山路慢悠悠往山頂走,這時候,日頭剛剛落下西山頭,天邊依舊殘留著橘紅色的晚霞,映得果園好似披了一件兒豔麗的新衣。董蓉心情大好,揪了兩片桃葉吹起了哨子,可惜累的臉色通紅,卻半點兒聲音也沒發出來。
慕容懷德毫不客氣的哈哈大笑,自然得了媳婦兒一頓粉拳“報複”。小夫妻倆笑鬧罷了就找了塊石頭坐下小歇,慕容懷德攬了媳婦兒細聽了半晌晚風,末了輕聲說道,“有時候我真的很奇怪,董家是不是祖上墓園的風水極好,若不然怎麽會生出你這般聰慧的女子。”
董蓉笑著反手摟了他的脖子,反駁道,“那慕容家的祖墳風水也一定很好,否則你怎麽會有福氣娶到我這麽出色的妻子。”
慕容懷德愛極妻子的伶牙俐齒,仰頭又哈哈笑了起來,驚得果林裏的鳥雀飛起盤旋了好幾圈才落了回去。
“我知道你有些事情,定然不好同我分說。但我不為難你,總有一日你覺得我足夠值得你信賴,那時候我再聽你說。”
董蓉沒想到會突然聽到這樣的話,驚得身子都僵硬了。她本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端倪。她不是沒想過同夫君坦白那些過往,那些她一度以為是夢境的前世,但每次開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也許潛意識裏,她還是沒有完全信賴他,或者害怕麵對他異樣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