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早接了消息,等在埋葬了二王子的那座山下。剛剛分開不久的兩方人馬又匯合到了一處,慕容懷德借口疲累,帶人進山洞祭拜了二王子就歇息了,留下烏其恩把噶爾迪的近況同巴圖說了個清清楚楚。
待得聽說小主子正在學文習武,中山王夫婦待他一如親子,巴圖也放了心。
慕容懷德一覺睡起,太陽已是落山,眾人趁著夜色摸去了王城附近。大王子阿木爾這些時日或者許以重利或者鐵血鎮壓,剛剛把所有部族抓到手裏。白日裏,王宮裏開了宴席,他坐在王座上喝得伶仃大醉,末了又趁興禦女數人,這會兒睡得鼾聲四起。
稱霸草原的得意和張狂,讓他忘乎所以,根本沒想到先前被他攆的老鼠一般逃竄的敵人會再度回返。
慕容懷德這次帶來的人手,雖然隻有七八個,但卻全都是超一流高手。當年飛簷走壁,千裏摘人頭的事可沒少幹,對於潛伏殺人簡直就是熟練工。
甚至他都沒進王城,隻趴伏在草窩裏等了半個時辰就見到了阿木爾的人頭。烏其恩和巴圖驚得瞪圓了眼睛,一遍遍確認那人頭當真是大王子之後,忍不住問道,“你們是怎麽做到的?大王子天生勇武,身邊的護衛也都是好手…”
方才出手的一個教頭,一臉不屑的拍拍身上的草沫子,冷冷應道,“勇武隻能用在兩軍陣上,殺人還是要靠手段。”
烏其恩有些不服氣,還想再說什麽,慕容懷德已是催促道,“先撤吧,還要在草原停留幾日,你們有很多空閑切磋。”
眾人低聲應了,迅速撤到了三十裏外的狼首山下。很快,天色就徹底大亮了。王城裏突然喧鬧起來,無數騎兵奔出王城,又迅速帶了更多人馬回來,把王城圍攏的水泄不通。
到得下午時候,王城裏牛角聲吹得嘟嘟亂響,各部族的人馬突然就廝殺起來。開始還涇渭分明的分成兩方戰鬥,另有一方在觀望,但曆來打架無好手,不知哪方的兵卒射偏了幾隻箭羽,好巧不巧的居然命中了第三方的重要人物。
於是混戰就開始了,慕容懷德等人遠遠站在大石上觀望,聽得殺聲震天,無不歡喜非常。草原越混亂,就越需要更長久的時日休養生息,大齊因而也能多安生幾年。
當然,烏其恩和巴圖等人,眼見自己族人血肉橫飛,仿若被收割的麥子,一片片倒下,心裏的滋味自然極複雜。巴圖想了又想就開口道,“王爺,你的目的已是達到,還請早日離開草原吧。我要趕去戰場,若是能勸服幾個部族,以後大阿哥藝成歸來的時候,也有個立足的根基所在。”
慕容懷德很是佩服他的忠誠勇武,抱拳應道,“巴圖將軍保重,以後我會派人每半月就到安葬格日勒圖的山洞裏探看,若你需要幫助盡管留信,我定然全力相助。”
“多謝王爺!”巴圖同樣抱拳道謝,末了又同烏其恩擁抱,狠狠捶了捶他的脊背就帶人上馬奔著戰場飛奔而去了。
待得天黑時,先前留在王城潛伏的一個教頭趕了回來,帶回了三個王子為爭汗位反目,劃地各自統治,小半部族中立觀望的消息。
慕容懷德徹底放了心,帶人大搖大擺趕回了軍城。
先前那秘密山道已被堵死,眾人到了山腳就放了馬匹,徒步登山進了山洞,擺上阿木爾的人頭,好好祭拜了格日勒圖,這才翻山重新回到大宋的領地。
格日勒圖原本還想要“拜會”一下吳將軍,畢竟來而不往非禮也。結果卻見軍城好似有些反常,待得打探完消息,他就皺了眉頭。
原來昨日京都來了一隊人馬,手拿聖旨和尚方寶劍,直接把吳將軍鎖拿,一刀砍下了頭顱,吳家婦孺也被齊齊裝進囚車拉去京都了。
吳將軍在軍城經營多年,當然也有些自保手段,可惜他誤以為欽差送來的是朝廷封賞,哪裏知道是斷頭刀啊,未等反應之下,就已經成了刀下亡魂。
老話說,人走茶涼,更何況這人還是幹脆沒了命。吳將軍的幾個心腹齊齊閉了嘴,選擇自保。幾個吳家的族人想要反抗也被新繼任的將軍親手砍了,一刻鍾不到,軍城的兵權旁落,再不是吳家的天下了。
慕容懷德緊緊皺了眉頭,心下隱約猜得這事許是同他有些關聯,於是開口問道,“探出欽差是以什麽罪名處死吳世傑的嗎?”
那身形幹瘦的教頭臉色有些古怪,笑嘻嘻應道,“我趴在一個偏將的屋頂上,聽得他和另一個將領說,整個吳家滿門都被朝中那些大佬們當了賠罪之禮,就為了討好‘新皇帝’。”
“新皇帝?”慕容懷德疑惑道,“難道吳家惹怒了太子?”
那教頭卻是搖頭,極力壓抑著嗓音說道,“太子沒等登基也咽氣兒了,如今的大齊,群龍無首!”
屋子裏的眾人,除了烏其恩性情憨直,其餘都是江湖裏翻滾多少年的,精明得恨不得眼睫毛都是空的,奸猾無比。聽得這話,立即就猜得那個新皇帝有八成把握就是眼前的主子,於是各個眼神都變得火熱起來…
慕容懷德聞言也是心頭微顫,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沒有哪個男人能抗拒得了這樣的極致誘惑。但想起遠在桃源島的妻兒,他腦子裏突然又是一清,低聲吩咐道,“歇息一晚,明日一早上路,先去青縣,然後直奔京都。”
“是,公子。”眾人轟然應聲,末了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不論這一晚,多少人的睡夢或是香甜或是恐懼,太陽都準時的跳出了地平線。軍城裏,很多百姓尚且端著陶琬喝著薄粥,慕容懷德一行已是踏著晨光離開了北地。
不過三日,他們就到了青縣,布莊老掌櫃這次終於見到了東家的顏麵,行過大禮之後,老爺子就激動的說了起來,“王爺,前幾日我已是買通獄卒想要把曹家兩口子換出來。結果,縣令老爺卻突然帶人接了他們出獄。陳老二在牢裏被人打折了腿,縣令老爺不但找了最好的大夫給他診治,還親自送他們回了一麵坡,就是果園的封條也被揭了下來。
很多衙役敲鑼打鼓在街上呼喊,衙門外麵也貼了布告,說先前那些關於王爺叛國的罪名,都是被人誣陷的,王爺不但無罪,還對大齊有功。
老奴生怕有何不妥,一直沒出去打探。但昨日馮先生的信函到了,他老人家要老奴轉告王爺,速歸京都,有要事相商。”
若是先前,慕容懷德還僅僅是猜測,這會兒可是確信無疑了。朝中一定是因為皇位空懸,各方角力之下,互相妥協想把他這“紈絝”王爺推上皇位。一來容易控製,二來也名正言順,避免大齊動蕩。
不過,他們什麽都算計到了,唯獨沒有算計到,他不願意做皇帝吧…
北風呼嘯,大雪紛飛,眼見時日進了臘月,大年馬上就要到來。可是京都卻完全沒有往年那般熱鬧,青樓妓館徹底關了門,茶樓酒樓也沉悶許多,就是街道上叫賣糖葫蘆的小販也壓低了聲音,唯恐招惹來什麽禍患。
這一月功夫,京都最中央那座皇城裏,接連傳出兩次噩耗,大齊的皇帝和太子居然前後腳去閻王爺那裏報到了,惹得整個天下百姓都恐慌起來。不知道那張空空的皇位要換誰來坐,自己會不會被卷入爭搶的行列,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就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七八匹駿馬載著騎士衝破了風雪到了孝義園的門外。守門的丙三一見馬上幾人的顏麵,立刻大開了門,可惜他依舊被踹了一腳。
最後一個黑衣教頭笑嘻嘻扔下一句話,更是讓丙四苦了臉,“笨手笨腳,先前學的本事是不是都忘了?”
“教頭,教頭,酒窖裏還有兩壇好酒,小的這就抱來給教頭們暖暖身子。”
“這還差不多,快去,快去!”幾個教頭哈哈笑著扔了韁繩,就進了門房烤火。丙三跑得飛快,也顧不上偷了馮先生的珍藏會不會被責罰了。他隻知道若是不伺候好這幫教頭,他的苦日子就要馬上到來了。
慕容懷德沒有理會屬下們的“親近相聚”,他大步來到馮先生的書房外,老爺子許是聽到了動靜,高聲說道,“是懷德到了嗎,進來吧。”
“是,先生。”慕容懷德恭敬應了就推門走了進去,結果卻見馮老爺子與楊先生正坐在軟榻上一邊喝茶一邊下棋。
棋盤上,白子黑子交錯,擺的密密麻麻,顯見是戰局正處在焦灼之間。
好半晌,楊先生突然扔了手裏的棋子,朗聲笑道,“老哥行一看三,眼光高明之極,我是拍馬不及,認輸了,認輸!”
馮先生捋著胡子謙虛道,“承讓,承讓。”
說罷,他好似才看見自己徒兒恭候在塌旁,居然起身行了大禮,口稱,“老臣給皇上見禮了,一時貪棋,不知陛下到來,恕罪,恕罪!”
慕容懷德趕緊扶起這老頑童一般的先生,無奈苦笑道,“先生,您早知我心意。這般試探又是何必呢?”
馮先生卻是正色說道,“為師不是玩笑,如今皇位空懸,各方勢力僵持不下。太後拖著病體招群臣商議,最後齊齊屬意推舉你登基為皇。隻要你點了頭,走進皇宮,整個大齊就都是你的天下了。所有人都要拜倒在你腳下,你的一句話就會能決定某個家族的興衰,決定千萬百姓的生死。你真的不動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