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喜事

第三十章 貪色敗家

就這樣又等了好半晌,紫雀終於帶著一個婆子從內院匆匆接了出來。小管事帶著人手趕緊抬了箱子送進去,董蓉也用毯子包了大寶,下車隨著紫雀往院子裏走。

順著遊廊走到東廂房外,紫雀接過了大寶說要送去給老爺看看,然後又囑咐那婆子伺候董蓉洗漱換衣服。

董蓉進了東廂房,見得打掃的還算幹淨,一應木器用物也不缺少,就簡單洗了洗手臉,末了見那婆子神色有些著急就笑道,“嬸子,可是還有活計要忙,那盡管去忙,不必照料我。有事,我自會跟嬸子說。”

那婆子許是拿不準董蓉是何身份,陪著小心試探道,“謝這位夫人體恤老婆子,但夫人吩咐下來,老婆子怎敢違令?隻要夫人別嫌棄老婆子手腳粗苯就好。”

董蓉聽得好笑,想了想就問道,“梁夫人和大少爺一路趕回,晚飯還沒有吃呢。不知廚房那裏可準備吃食了?”

老婆子聞言苦了臉,小聲說道,“家裏走了很多人手,如今內院的灶間就剩我一個張羅,這會兒,嗯,還沒準備飯食呢。”

“那嬸子就帶我去看看,這一路上,梁夫人和少爺的吃食都是我在準備的,左右閑著也是無事,不如我隨嬸子去幫個忙吧。”

“這,這怎麽成呢?”老婆子聽董蓉這麽說,顯見是有些動心了,但她又些猶豫,捏著衣襟不知怎麽辦好。

董蓉於是笑道,“走吧,嬸子,你可以先去問問紫雀那丫頭,她一定會同意的。”

說完,她就開門當先走了出去,那婆子見此也就不再僵持,果然跑去找了紫雀問詢。不知紫雀說了些什麽,她回來時候待董蓉就更恭敬,一路引著董蓉去了小跨院裏的灶間。

灶間裏油鹽醬出和米麵倒是不缺,唯獨新鮮食材和肉食沒有,想必是不知道主母回來,沒有提前備下。董蓉想著那個“上車餃子下車麵”的習俗,就動手舀了兩瓢麵加水揉了,放在一旁醒著,然後又泡了幹蘑菇和黃花菜、木耳等物,做了個素鹵。

待得婆子去上房通報過後,她就開始擀麵條,末了澆上熱騰騰的素鹵端了上去。至於大寶,找幾粒大棗和枸杞泡了泡,扔進粥鍋裏熬出甜香也就勉強對付一頓了。

那老婆子送了麵條回來,見得董蓉已是盛出兩碗等她一起吃,極感激的連連道謝,末了才坐下來,一邊同董蓉說著閑話一邊吃麵。

董蓉心下好奇到底梁家出了何事,於是旁敲側擊問了幾句。雖然老婆子知道的也不多,又奉行謹言慎行的下人鐵律,但話裏話外還是被董蓉聽出一些端倪。原來這梁老爺好似惹了什麽了不得禍事,家裏的產業都被搶走了,就是這院子過幾日也要被收走了。

董蓉心裏忍不住為梁夫人和大寶犯愁,千裏迢迢奔著家回來的,結果卻馬上要淪落街頭了。

兩人吃了飯,剛剛把碗撿下去,紫雀就腫著眼睛進來了。不等董蓉說話,她已是上前拉著董蓉的袖子,小聲央求道,“曹夫人,求你幫著勸勸我們夫人吧,她一口麵也沒吃,一直掉眼淚。大少爺嚇得也哭個不停,這可怎麽辦?”

董蓉一聽大寶哭了,哪裏還能推辭,跟著紫雀就去了正房。

正房大廳裏,對著門的正中位置放了兩把紫檀雕花的太師椅,椅子中間隔了一隻方幾,後麵則是一張四扇的山水屏風。梁夫人正坐在一把椅子上抹著眼淚,旁邊的位置上則坐了一個中年男人,他身形很是富態,長了一張笑麵,一雙小眼,看上去倒很是和氣。可惜這會兒,他的發髻有些歪扭,胡子拉碴,苦著一張臉,若不是身上的袍子還是錦緞的,怕是蹲在街上都有人施舍給他半個幹餅。

許是見得董蓉這個生人進來,這中年男子下意識挺直了脊背,幹咳兩聲,示意一旁的梁夫人說話。

不想,梁夫人見得董蓉進來反倒哭的更傷心了,起身拉著董蓉就進了內室,“姐姐,你隨我屋裏坐,不用理會他!”

董蓉掃了一眼臉色更尷尬的中年男人,猜的這必定是大寶的爹爹,於是微微點頭示意。梁老爺倒是很客氣,居然起身回了一禮。

大寶正坐在窗下的軟榻上,抱著一個布老虎玩耍,見得待他最好的姨母進來,猛然站起身就要撲下軟榻。董蓉慌得兩步搶到跟前接了他,忍不住扭頭埋怨梁夫人,“怎麽能讓大寶一個人在屋裏,萬一磕碰到怎麽辦?”

梁夫人坐在塌邊,扯了帕子又擦起了眼淚,“姐姐,你有所不知,梁家的日子沒法過了。我實在是顧不得大寶了,這簡直,氣死我了。”

董蓉抱了大寶笑眯眯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又拿著布老虎學著老虎的叫聲同他玩了一會兒,見他臉上沒有方才那般不安的樣子,這才示意一旁的紫雀上前看護。

然後拉著梁夫人坐到了木床上,低聲問道,“到底出什麽事了,就是天大的事也不能忘了照料孩子,他可是你後半輩子的依靠。”

“姐姐,這道理我懂,可是我生氣啊!”梁夫人平日也是個要強的,輕易不會同外人訴苦,但家裏遇到的這事實在讓她氣得要發瘋,又覺得董蓉親近,於是就拉著她細細說起了家裏的變故。

原來這梁家世代經商,雖說不是大富大貴,但也小有家財。梁家老太爺盤算著為家裏改改門第,就自小培養唯一的兒子也就是梁老爺讀書,可惜梁家沒有那個慧根,梁老爺讀到快二十歲也沒考上個童生。

於是梁老太爺也放棄了,給兒子娶了一個老友家裏的女兒,也就是梁夫人。小夫妻倆也算夫唱婦隨,唯一有些遺憾的是子嗣來的晚,成親五六年才在去年得了大寶。梁老太爺一高興多喝了幾杯,結果就一睡不起了。梁老太太傷心過度,加者染了風寒也跟著去了。梁家頓時沒了長輩在堂,梁夫人雖說同公婆相處都極好,但怎麽說也受些掣肘,這般當家做主,暗自也是歡喜。

可惜,梁老爺不知是先前被老爹看管的太嚴,起了逆反心理,還是本性就不是風流痞子。一次同幾個酒肉朋友去了趟青樓,居然就迷上了其中的一個清倌人,回家死活鬧著要納妾。

梁夫人自覺勤儉持家,照顧孩子,從無錯處,這般突然被一直恩愛的夫君背叛,簡直覺得天都塌了。於是一怒之下就帶著人回了濱州城的娘家。梁老爺見此,不但沒反省,反而沒多久就把小妾抬進了梁家大門,哪怕惹來左鄰右舍風言風語也不理會。

梁夫人在娘家住了半年,不斷聽著家裏傳來的消息,氣得恨不得也改嫁了。但她娘家人卻是明理的,勸她不可為了一個隨時可以發賣的小妾壞了多年夫妻情分,更何況梁家的產業可都是大寶的,怎麽能便宜了那個小妾。

梁夫人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再說馬上就要到兩位老人的周年祭了,於是就帶著大寶趕回來了。

原本她還犯愁,回家見得那狐狸精要如何處置,可是萬沒想到,狐狸精不見了,家業也徹底敗了,就連這梁家傳了幾代的宅院也要變成別人的了。她如何不氣惱,也不顧不得什麽賢良淑德了,抓了正醉得不省人事的梁老爺問詢。

這才知道,原來那小妾很有些手段,哄得梁老爺昏頭轉向之後,就把家裏的所有房子和鋪子的契紙,還有多年攢下的銀票都要了過去,說是為梁老爺好好保存著。實際上轉手就把這些東西都給了一個叫魏三的地痞,魏三也是個有手段的,第二日就加入了彌勒教,獻了梁家所有產業,第三日彌勒教就出麵把梁家的所有產業都改了名字,三間鋪子歸了彌勒教賺個香油供奉銀子,這梁家老宅就獎勵給了魏三。

前幾日,梁老爺還摟著小妾喝酒作樂呢,突然聽自家掌櫃跑來說有人去收鋪子,這才覺得事情有意,待得跑去爭論,卻被彌勒教的人打得是滿地亂滾。回到家裏,才發現小妾早就庫房裏的所有細軟和魏三雙宿雙飛了。

梁老爺氣得跑去官府告狀,被搜刮光了身上的錢財和配飾之後,才有一個“好心”的衙役告訴他,縣老爺和彌勒教的堂主拜了把子,早就是穿了一條褲子的兄弟了。誰想告倒彌勒教,簡直是做夢一樣,小心把命都搭上。

梁老爺不服,這些日子找遍了所有交好的朋友和幾個原本相熟的富紳,可惜,沒有一個人願意除麵幫他一把。他心灰意冷又自覺無顏麵對妻兒,就整日買醉混日子。

昨天那魏三又帶了一幫地痞手下來了,打砸了一通之後告訴他明日必須搬出去,把房子空出來。家裏的下人們見此,凡是雇工都跑了,隻留下兩個簽了長契的老婆子和一個老錢頭兒。

梁夫人越說越傷心,哽咽著,“曹姐姐,你說這日子可怎麽過啊?我當初就說青樓女子沒有好東西,他不相信,被迷的神魂顛倒的,妻兒都不要了。結果呢,把個好好的家業敗個精光。明日連落腳的地方都沒了,可憐我家大寶。。。”

想起兒子以後要跟著自己受苦,梁夫人恨不得出去殺了梁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