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郭公公笑著點頭,“娘娘有所不知,這安州知府前日報了一樁命案到宗正府,說娘娘的隨從好似在城外夜宿時傷了人命。大宗正常誇讚您和王爺宅心仁厚,根本不相信。無奈知府大人的卷宗說的是證據確鑿,宗正大人為了皇族的聲譽,這才派老奴走一趟,請娘娘回京都小住幾日,順便去宗正府走走。”
他這話說的客氣,但裏麵透出的含義卻是不容置疑。董蓉心裏隱隱好似抓到了什麽,但沒有證據卻是不能明說。她掃了一眼院子裏依舊沒有撤出的兵卒,那些刀劍的鋒芒在陽光下分外刺眼。她突然驚覺,若是今日她執意反抗,是不是正好中了某些人的奸計。一個沒有王爺做依靠的王妃,再扣上一個造反犯上的名頭,就算不被殺頭抄家,起碼也要被奪了封號,一落千丈吧。而要查明誰是幕後凶手,她這王妃的名頭就不能丟。
“其實我本就有意,這幾日進京去。我家王爺如今不知在哪裏養傷,一時還回不來。許是太皇太後娘娘心裏也是惦記,正好我說給她聽聽,也讓她老人家替我做主。省的有人趁著我們王爺不在,就覺得我一個婦道人家好欺負了。”
郭公公眼裏閃過一抹複雜之色,臉上卻幹笑迎合著,“王妃娘娘說笑了,這大齊上下,哪有人敢欺辱您啊。”說罷,他就起了身,“那奴才這就去外麵恭候,咱們盡快啟程吧。”
“好,有勞公公多等一會兒,本宮同管事交代一下,我們就啟程。”
郭公公笑一甩手裏的浮塵,恭敬行了一禮就出去了。
留下董蓉沉默良久,都沒有說話。倒是乙八沉不住氣,第一個擠到她跟前,焦急說道,“夫人,這些人明擺著沒安好心,你可不能跟他們去啊。到時候若是他們害你,可怎麽辦?”
董蓉拍拍她的手,轉而扭頭去問張揚等人,“你們如何看?”
張揚皺著眉頭想了想,確實搖頭,“若來人隻是個偏將,嫂子把人打出去,也沒什麽。但如今宗正府出麵,總是不好駁回。畢竟王爺是皇家人,於情於理都要受宗正府管束。若是不聽調令,有可能就要被扣個罪名。”
董平自小與姐姐一起相依為命長大,到底是最了解姐姐的。他瞧著姐姐臉上笑吟吟,並沒有什麽惱怒懼怕的模樣,反倒隱隱有種躍躍欲試,於是衝口說道,“姐,你不會是想要借機查探害了姐夫的幕後凶手吧?”
董蓉讚許的望了弟弟一眼,笑道,“今日之事明擺著是彌勒教的報複,他們先前諸多陰險計謀沒了用處,如今就撕破臉了。隻不過,我沒想到,他們連宗正府都能使喚的動。說不得,先前我們那個猜測的那個元凶就是宮裏某人,倒是越來越清晰了。都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次我就以身試法,看看到底是誰,因為什麽要致我和王爺於死地!”
“姐,不行,這太危險了!”董平立時出口反對,“這些人陰毒成性,誰知道還有什麽卑鄙手段,你一個弱女子,萬一有事怎麽辦?”
“就是,嫂子,不如咱們再從長計議吧。”
“是啊,東家三思啊。”張揚和楊老掌櫃也都是開口反對,隻有乙八一臉興奮,嚷道,“夫人,我跟你一起去,有我隨身保護,誰也上不了你。”
可惜,她的話音剛落,肚子的孩子卻是聽不得媽媽如此不知輕重了,“咚”的一腳踹的老娘立時彎了腰,“哎呀,這臭小子搗什麽亂。”
眾人哪怕心情再凝重,見此也忍不住笑出聲來。董蓉哭笑不得的拍拍乙八,嗔怪道,“你啊,就別跟著瞎參合了,這麽多人呢,哪裏就用你挺著肚子出門了。”
乙八無奈的歎了氣,撅著嘴巴,雙手抱了肚子不說話了。
董蓉想了想,把商行和錢莊諸事都交給了楊老掌櫃,然後為了安全起見又讓張揚快馬進京,遞張覲見的帖子進宮給太皇太後,順便再把這件事宣揚出去。到時候,得了太皇太後和全京都老百姓的關注,就沒有人敢私下裏把她無聲無息的冤殺掉。另外,董平帶了乙字組趕去城外客棧細查命案,若是找到證據,就從根本上瓦解了對手的一切奸計。
至於甲字組,不必說,是一定要陰在暗中護衛的。鑒於先前遇刺落難,就是有人把刀架在甲一的脖子上,他也不會再離開主子的身邊了。
這般安排下來,董蓉身邊就缺了一個,隨性進京的管事。不必乙八瞪眼睛,她的夫君楊少安就趕緊站了出來,果然乙八立刻笑開了臉。
商行的生意遍布大齊,京都之地繁華,自然不可放過。所以,平日來往京都,張揚幾個也沒少住王府,各色用物都是不缺。所以,也不用帶什麽行李,隻簡單裝了兩件換洗衣衫,;兩盒子點心,就可以上路了。
乙八依依不舍的抱著董蓉的胳膊,直送她到了二門口,嘴裏一個勁兒的抱怨,“夫人,我趕緊把孩子生了,就去京都找你。”
董蓉聽得好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應道,“孩子健康平安最好不過了,你可不能著急。倒是少安跟在我身邊,你生產的時候他不在,你可不能哭鼻子。”
乙八紅了臉,“不能,我又不是第一次生了。”
即便再不舍,也終於有分離的時候。董蓉抱了抱這個跟隨她多年的跳脫小丫頭,轉身上了馬車。
郭公公帶人等在大門外,見得董蓉掀開車簾同他點頭,於是趕緊上了自己的馬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安州城。那偏將帶著兵卒一路隨行,嘴裏自然不說自己是安州府的都護軍了,當然董蓉這邊的人手也沒有誰傻到開口去問。
安州距離京都不過二百裏,若有急事,快馬大半日就到。但坐上馬車晃悠悠,怎麽也要兩日。董蓉也不著急,一邊盤算著進京之後如何應對,一邊好吃好睡,偶爾還借口暈車或者透氣,停上那麽半日,暗地裏為張揚行事爭取時間。
那位郭公公先前還不停催促,後來不知得了什麽消息,也順著董蓉的意思慢慢前行了。此時正是寒冬臘月,雖然沒有百花齊放,綠草如茵,但雪原的大氣磅礴,美景如畫,也別有一番滋味。眾人一路走一路賞景,倒也自在。
可是再遠的路也有盡頭,再美麗的景色也會看的膩煩。這一日,京都巍峨雄偉的城牆終於遙遙在望了。眾人都是加快了速度,打算進城過夜。董蓉聽得楊少安在窗外稟報,就掀了窗簾去看,結果不知為何卻被不遠處的一座山莊吸引。冥冥中好似那一處有什麽東西同她有某種隱秘又難言的聯係,她正好奇,突然又望向身側的一處高山頂出,隱隱約約那裏好似站了個人影,萬分熟悉。
“停車,停車!”她下意識高喊出聲,然後也不等馬車停穩就打開車門跳了出去,踉踉蹌蹌奔去路旁,奮力踮起腳尖,想要把那個黑影看的清清楚楚。但無奈風雪太大,距離太過遙遠,那人影反倒有些模糊了。
她急得就要上前,高聲喊著,“夫君,是你嗎?夫君!”
楊少安沒料到一向沉穩的王妃東家會突然發瘋,嚇得從馬上跳下來,連滾帶爬的跑到跟前,勸慰著,“夫人,您這是怎麽了?此處風大,還是快回車上去吧。”
董蓉卻是扭頭抓了他,指了那山頭焦急說道,“少華,你快看,那山頭站的好像是王爺!”
楊少華聽得一驚,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極力抻頭望去,可惜卻是什麽也沒有,“夫人許是眼花了吧,那裏什麽也沒有啊?”
“啊,哪裏去了,方才還在的?夫君,夫君!”董蓉急得大聲喊著,乍然得到複又失去的痛苦,讓她失了神。
楊少華想起自家媳婦兒常常說起,東家和王爺那些往事,任憑他是個男子也覺心頭泛酸,低聲安慰道,“夫人,王爺這會兒許是在南邊哪裏養傷呢,怎麽會在這麽冷的天氣裏跑去山頭吹風?咱們還是趕緊上車吧,王爺若是來了京城,一定會回王府的。”
說著話,他也顧不得男女有別,攙扶著東家就往馬車走。兩個小丫鬟這時候也跳下來了,惶恐的接了手。前邊的郭公公本來派了兵卒過來問詢,見得無事也就繼續上路了。
董蓉重新坐上搖搖晃晃的馬車,任憑兩個小丫頭伺候她清理頭上和身上的雪花,眼裏卻是忍不住掉下淚來。她隻要那個人活著,哪怕他失憶了,或者愛上別的女人都沒有關係,她隻要他活著,好好的活著。
遠處的那個山頭,一塊巨大的岩石後,那個黑衣人正仰頭望著天空,任憑雪花落到他的臉上,混雜著一些溫熱的液體一同流過臉頰,落在衣襟上。
“蓉蓉,再等等,我們一家馬上就能團聚了。”
車隊頂風冒雪,終於趕在日落前到了城門口,不知郭公公拿了什麽腰牌,眼見就要關上的城門卻為他們一行車馬迅速又重新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