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一一路上都還十分疑惑,他所說的全是王爺讓他說的,他所做的也是王爺叫他做的。王爺才剛剛從彌勒教回來,怎麽會知道這個陳乾的問題所在?
還有晨曦小主,這個小妮子是越發厲害了,竟然能發現那麽多問題。
這邊,老嬤嬤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這一馬車的金銀運出城郊樹林,路途顛簸,馬匹也嚴重疲乏。這些箱子實在太沉了,老嬤嬤和薄太妃都沒有想到,董蓉和慕容懷德的生意,竟然做得這般大,他們最近從那個作坊運了好些趟了,回回都把馬累得不行。
可惜啊可惜,現在這些東西都屬於薄太妃了。
正在老嬤嬤感歎的時候,馬車忽然停止了前進。
正要發難於下人,老嬤嬤才看到擋住自己去路的人竟是皇太後。
“你們是要去哪兒?”皇太後的聲音冰冷,帶著不容任何人置疑的威嚴。
老嬤嬤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低著頭,遲疑了一下,才走上前,恭敬地對皇太後行禮。夜色下的皇太後麵色陰森,可怖至極,讓老嬤嬤想起了鬼麵觀音一詞。
老嬤嬤寧了心神,強擠出一個笑來,“回皇太後的話,這是奴婢打點了一些行頭,想送給鄉下的親人。奴婢現在年紀大了,真怕他們忘了奴婢的存在,以後若是奴婢做不動活兒了,有他們幫襯著,奴婢才好安度晚年。”
“你的意思是說,你拉了這麽大幾箱子的金銀,是為了討好家人?”皇太後的聲音依然冰冷如鐵。
老嬤嬤連忙擺手,“皇太後說笑了,這哪裏是幾箱子的金銀啊,這裏全是奴婢裝的一些破爛東西,還有奴婢平日裏舍不得吃的點心,隻希望送到鄉下後奴婢的親人們能喜歡。”
“這些東西,誰人能不喜歡呢。”皇太後端坐在車輦裏,威嚴不可侵犯。
老嬤嬤笑道:“要是他們真不嫌棄才好呢,都是些破衣爛衫的,平日裏薄太妃十分節儉,打賞奴仆的也相對少,不過薄太妃打賞給奴婢的,奴婢都舍不得開銷,就慢慢存了下來,這不看著今日宮裏的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就找了幾個莽夫來幫忙。”
“莽夫?”皇太後一聲冷笑,打量著那些人,“薄太妃節儉一事我也是聽聞了的,卻不想節儉成這樣,竟然打賞些破衣爛衫給你們。”
老嬤嬤見皇太後終於相信自己的話了,懸在心裏的石頭也才終於落了地,“薄太妃雖然節儉,打賞我們這些奴仆的東西也都不是什麽貴重的,卻都是體己好用的,薄太妃待我們也極好。”
好一個圈套,若是老嬤嬤不說兩聲好話,指不定今天的細節就傳到薄太妃耳朵裏了,到時候可有她的好果子吃。
皇太後好奇起來,“哦?是嗎?薄太妃都打賞了你什麽體己好用的,哀家想要瞧瞧。”說罷,對身旁的嬤嬤遞了個眼色,雖然夜色昏暗,並不看得清楚,但兩個人主仆這麽多年,也是心有靈犀的,當即往薄太妃的老嬤嬤這邊走了過來。
老嬤嬤一聽,這還得了?!趕緊用身體護住馬車,其他的黑衣人也都戒備地看著皇太後,可畢竟站在他們麵前的是皇太後,並不是什麽路人甲,所以也不敢多動一下。尤其是皇後的威嚴,讓他們有些喘息不過來,更不敢妄動。
薄太妃的老嬤嬤連忙道:“這些東西都不值錢,礙了皇太後的眼睛可是奴婢的罪過了,時辰也不早了,奴婢也不知道鄉下的親戚們都睡了沒,若是都睡了,打擾他們一遭可又是罪過了。”
皇太後望了望天色,問自己的貼身嬤嬤,“這都幾更了?”
語氣溫和,那種對薄太妃的人才有的陰冷威嚴全然不在了。這讓薄太妃的老嬤嬤心裏很是一酸,為了那個薄太妃,她冒著生命危險做了太對傷天害理的事情,也做了太多冒險的事情,可到頭來不但得不到一句好,連個溫和的麵色也看不到。
皇太後的嬤嬤溫和回答,“已經二更了。”
皇太後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都已經二更了。”說罷轉向薄太妃的老嬤嬤,“你的親戚們都二更了還沒休息嗎?都在密謀些什麽呢?”
“皇太後說笑了,奴婢的親人們自然已經睡了,隻是……奴婢若是再耽擱,恐怕會更影響他們,多有因為著急而得罪皇太後的地方,請皇太後原諒。”老嬤嬤的聲音都發著顫。
皇太後道:“你說的也對,哪兒有這麽晚了還沒休息的人?除非像哀家這樣,無事可做,又心裏不順暢。”說罷話鋒一轉,“既然已經都二更了,早打擾晚打擾都沒有關係,來人,把那箱子打開,讓哀家也長長見識,看看裏麵都是些什麽賞賜品,哀家也該學著節儉一點,為國家節省開銷了。”
皇太後的嬤嬤走到箱子旁,伸手,要去開箱子。
這些箱子大多都鎖著,可有那麽三四個因為那些彌勒教徒沒有耐性,驗貨的時候三下兩下就撬開了,所以,皇太後的嬤嬤借著一旁的宮女的燈籠一眼就看到了那些沒有鎖的箱子,一把掀開——
老嬤嬤的心徹底沉入了穀底——
“嗬——”
皇太後大喝一聲,“薄太妃還真是個有心的人,竟然給身邊的嬤嬤打賞這麽多金銀,這裏恐怕是薄太妃幾十年的俸祿吧?薄太妃對你可真夠好的。”
老嬤嬤自知事情不對,趕緊跪了下去。“都是奴婢貪財……奴婢貪財……”
老嬤嬤語無倫次起來。
那些黑衣人頓時慌了神,事情已經敗露,隻有逃跑了。
可是,才剛剛滋生出這個想法,就有一大隊人馬將他們團團圍住。
“全都押起來,哀家要好好去問問薄太妃!”
老嬤嬤自知事情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看到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捆綁那些黑衣人時,一頭往馬車上撞去。偏巧她忽然的動作驚了馬匹,馬一個後腳踢過來,正好踢到了老嬤嬤的小肚子上。老嬤嬤當時就跪下去了,整個人叫都叫不出聲來。
皇太後責備道:“好端端的去嚇馬做什麽?看吧,被馬踢了吧。畜生有時候啊比人有靈性。”
“回宮。”
……
董蓉站在“修養身體”的房間門口,擔憂地看著外麵,“本想著讓這小丫頭到作坊上去長長見識,卻不想這丫頭搞出這麽大動靜來,也不知道她能應對得來還是不能應對得來,。”
一旁的乙八安慰董蓉,“王妃,你就別太擔憂小主了,小主可是個心思精巧的,可不比我們的王妃弱呢。這一次的事情也足以讓我們都明白,小主已經不小了,她也想為爹娘分憂呢。你看,這一切不是都順順利利的嗎?陳乾也被甲一找到了,陳乾也承諾決不再給薄太妃做事了。而他帶出去的銀錢也都被找了回來,真的賬本也被小主給找到了。”
“晨曦給了你多少蜜糖吃?就你嘴甜。”董蓉笑了,不過瞬間又擔憂起來,孩子畢竟還小,薄太妃又是個心狠手辣的,她能行嗎?
乙八看出了董蓉的擔憂,道:“王妃,有王爺在呢。”
“王爺?”
一提及慕容懷德,董蓉才忽然反應過來,懷德怎麽不見了?
四下張望依然不見人影,他可不能出現在別人的視線裏,若是被看到了,不知道會惹來什麽。
乙八的手按在董蓉的手上,給予她勇氣和力量,“王妃,王爺自然是有分寸的。”
董蓉歎息一聲,怪不得呢,晨曦做起事情來井然有序,進展又十分順利,原來有那個當爹的暗中幫助。
而且,她了解懷德的性格,聽說女兒有這麽大的動作,一方麵為女兒的成長感到開心,另一方麵,身為人父人母,總想為兒女做點什麽。
這時,甲一忽然出現。
乙八嚇了一跳,甲一衝著乙八抱歉地笑笑,乙八責備地看了甲一一眼,不過也沒放在心上,她應該早點習慣這個神出鬼沒的暗衛才是。
“王妃,陳乾說想見你。”甲一道。
甲一怕董蓉拒絕,又道:“王妃,陳乾這次是真心想要歸順我們王府,他已經認識到自己錯了。”
乙八暗自嘟囔,“讓他看到王妃安然無恙的樣子怎麽行?翠竹豈不是白死了?”
甲一道:“王妃不必真的見陳乾,隻需要隔著簾子聽陳乾說些什麽,陳乾現在是鐵了心思要跟著王妃和王爺,小的已經趕了好多次了,都沒成。”
“依你的辦吧。”
董蓉說罷,往內室走去。
門吱呀一聲開了,雖然隔著簾子,但董蓉還是能看到來人的輪廓。
的確是陳乾,讓陳乾管賬還是當初她首肯了的,卻不想還是有貓膩,好在晨曦那雙眼睛還算尖銳,不至於使事情擴展到不可收拾的場麵。
不過,對於薄太妃的舉動,董蓉也是有所預料的。
來人在簾子前停住腳,跪下行禮。不過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一個是陳乾,一個則是一位穿著素雅的女人。
是他的妹妹吧?
陳乾的妹妹陳蘭行禮後,眼淚就止不住落了下來。
陳乾看到妹妹還沒說話就已經先哭了,心裏也是百般滋味,這使他更加堅定了要留在王府的決心。
陳乾看著簾子,“王妃,不管你能不能聽到小的說話,小的都要把肚子裏的話都說出來。奴才不是人,奴才不是個東西!”
說著陳乾就抽起了自己耳刮子,陳蘭驚了一下後哭得更痛了。
站在角落的乙八道:“好了好了,你這樣嚇到我們王妃了,有事就說事吧。”
陳乾隱忍著眼裏的淚,“小的想了很久,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就算小的和妹妹逃到了寧靜的地方過上了安穩的日子,一想到彌勒教教徒對我們做的種種,我們都不可能安心生活,唯有忠心王妃,跟隨王妃、王爺一同與彌勒教鬥到底。”
陳乾和陳蘭都說了許多話表達忠心,簾子後的董蓉也聽明白、想明白了,待他們走後,董蓉對一旁的乙八,“都留下吧,觀察些日子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