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夜陵依舊立在粗枝上麵,她那悲愴的聲音直到現在還刺痛著他的心,她發了狂一樣的模樣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她是為了他才如此還是為了西陵璟這些都不重要了。
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心。
她昏迷的日子裏,他總是在想,自己究竟是喜歡璃兒還是躲在璃兒身體裏麵的靈魂,今天終於讓他想明白了。
嗖的一聲,一個綠影閃過,二十四跪在東夜陵腳邊,“主上,這幾天,他們在離我們十裏遠的地方安營紮寨,沒有來犯的意思。”
東夜陵眼光清冷,看著無邊的巨樹林,“他帶了多少人?”
“兩百精兵。”
“他竟然跟著你們找到了我們,那就是秦淮圖那邊已經出事了,留下十八隱衛,其餘人回到秦淮圖,務必保證盧鳩和裏麵的姑娘安然無恙。”
二十四臉色犯難,“主上,璟仁王已經被我們的人秘密送走,您可以跟著我們一同撤退。”
“她……不易車馬勞頓。”
二十四的眉頭皺成一團,她的確不易車馬勞頓,可是用十八隱衛鬥兩百精兵無疑以卵擊石,況且花謙諾和主上師出同門,雖然他們沒有正式過招,但是武功應該相差不多。
“主上……夜家現在已經今非昔比,各大長老還等著您回去。”
“我知道,幽,會處理好夜家的事情。”
二十四緊抿著唇,“是。”
他該相信他的主上,就算隻有十八隱衛,主上也一定會力挽狂瀾,他現在必須帶著其餘隱衛回去,秦淮圖的姑娘已經出賣身體為他們收集情報,她們不能有事,盧姨也不能有事。
二十四站起身子,手指彎曲放在嘴邊學起鳥叫來,一時間巨樹林中雀躍起來,各種動物的聲音爭相歡叫起來。
花謙諾端坐在帳篷裏麵不急不慢喝著茶水,劍封喉抱劍而入,“公子,剛才的叫聲是撤退的命令,我們要不要追。”
精製的香爐裏麵嫋嫋青煙,仿佛置身仙境,花謙諾依舊一襲白衣,宛若天人,“不。”
“公子,此等機會千載難逢。”
“剛才林中突然熱鬧起來的確是撤退的命令,但是隻是一部分人的撤退,東夜陵和她一定還在林中,再說東夜陵的隱衛長年隱藏於樹木之中,早就和花草樹木融為一體,我們的人不善於在林中作戰,我們隻需守著大魚,無需為了蝦兵蟹將損了自身力量。”
劍封喉皺著眉頭,“東夜陵知道我們候在這裏,還讓其他隱衛撤退,這其中難道有詐?”
“無詐。這就是為什麽我讓你留著盧鳩和那個隱衛的命的原因,盧鳩對於東夜陵有特殊意義,他就算把自己處於險境也必定要救她。”
“我們現在是否直接攻進巨樹林?”
“再緩一緩,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劍封喉臉色一沉,他們看見了她發瘋發狂的樣子,他們聽見了她聲聲啼血的樣子,可是為了引出東夜陵,他們選擇視而不見,選擇看著村民把她視如怪物而不理不睬,選擇利用她。
以東夜陵的聰明,他是知道他們早就隱藏在黑暗中,他也知道自己一旦出現就會暴露行蹤,但是他來了。
其實很早之前他們都已經做出選擇,他早已經沒有愛她的權利,那麽就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公子,記住你承諾我的事情。”
“我不會動她。”他自然不會動她,但是一旦東夜陵垮了,蘇絲籮不會放過她,西陵昰的後宮佳麗不會放過她。
花謙諾自己都覺得好笑,在一個保護罩裏麵有一隻小白兔,保護罩外麵全圍著餓狼猛虎,他親手打破了白兔的保護罩,讓她被餓狼猛虎分而食之,還能這麽正義凜然地說,我不會動她,真是好笑,太好笑了。
“一炷香以後發起進攻。”花謙諾的眼裏升起一團霧氣,讓他的臉看起來更加不真實,他一直都是在利用她,就連讓她休息一下這樣的話也是在利用她,利用劍封喉而已,嗬嗬,這樣的自己還真是令人討厭。
“是。”劍封喉說完,轉身出了帳篷。
木屋前。
東夜陵定了定神走向木屋,這是一場硬仗,他不知道結局的仗。
汣璃坐在木桌前麵,看著伸進屋裏的樹枝以及樹枝上麵的兩隻鳥兒,心裏忐忑不安,他是來宣布結果的嗎?
東夜陵坐到汣璃身邊的位置,把她輕輕擁入懷裏,以前並不是沒有抱過她,甚至有更過激的行為,但是這次卻不同了,他竟然感覺自己的臉像火燒一般,緊張……他竟然會緊張……
“我的真名叫西陵夜,前朝唯一的一位皇子,定西候西陵慕叛變奪了父皇的皇位,把母後……溺死在湖裏,我被父皇的暗衛救走,從此流落天涯,每天過著被人追殺的日子。”他的話有些生硬,這是他第一次向別人說起自己的身世,有些不太習慣,總感覺怪怪的。
汣璃則是像小白兔一樣溫順,由他抱著,不吵不鬧,不知道他為什麽對她說起這些,不過這個懷抱真的很溫暖,她不想離開。
“有一次保護我的暗衛全部犧牲了,我也受了重傷,不知不覺竟然跑到一個叫做桃村的地方,被一個美麗的姑娘救了,那個姑娘叫軒轅璃。在桃村的時候是我最開心的日子,我快忘了自己的血海深仇,快忘了自己的身份,直到有一天鬼黎找到了我,他知道我的身份。”
說道這裏,東夜陵的臉色冷了幾分,“群村幾百條人命因我而亡,他們是死於我的劍下,可是我不得不那麽做。村長帶著他們跪在我麵前求我殺了他們,他們是鬼黎選擇的試驗品,身體被注入毒素,慢慢地會失去理智,連自己的親人都不認識,變成一個噬血的怪物,不管是人或者其他東西,隻要可以咬得動的全部吃掉,隻要可以喝得下的全部喝掉,毀滅擋在自己麵前的一切,直到力竭而亡。”
汣璃的眼淚吧嗒、吧嗒滴落在木質地板上,她明白了,他是在解釋……是在向璃兒解釋……他在盡力尋求璃兒的原諒……他是選擇了璃兒嗎?
盡管這個懷抱非常溫暖,盡管自己非常依賴,但是徹骨的寒還是從腳底升起。
不要……不要這麽殘忍……不要把這個結果告訴她,她還不想聽,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要聽,雖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明白和親耳聽見是兩個概念。
“你……”粗狂而沙啞的聲音把汣璃自己嚇了一跳,驚恐之色浮現在她的臉上,這個老巫婆一樣的聲音真的是從她的喉嚨裏麵發出來嗎?
她沒有保護好璃兒的身體,沒有保護好他深愛的人的身體,是她的錯,可是當時她真的快瘋了,腦子已經完全不停指揮,也沒有想過後果,甚至……她現在想不起在聽到那個消息以後,她做過什麽。
“對不起。”汣璃眼裏含淚看著他,他的臉離她那麽近又那麽遠,他的眼,他的眉,那麽清楚,又那麽模糊。
手不自覺摸上他的臉,為何他皺著眉頭呢?他在生氣嗎?氣她弄傷了璃兒的身體嗎?
“對不起……”
世間一切都失去了顏色,不是黑,就是白,剛才能聞見的花香也逐漸淡去,耳邊鳥語的聲音也消失了。
對不起,這三個字比我恨你更毒。
大量的黑血從汣璃嘴裏噴出,她雪白的衣服一片黑紅,這樣大量的血讓東夜陵臉色巨變,兩隻手指扣在她的手腕,臉上升起千年的寒氣,該死的花謙諾竟然對她下這樣狠毒的毒。
全身暴戾之氣驟起,空氣急速翻滾著,東夜陵雙眼赤紅,屋子裏的樹枝全數被折斷,就連那兩隻鳥兒也被急速翻滾的空氣絞死,木屋膨脹著,嘭的一聲巨響,木板悉數朝著四麵八方射去。
周圍一陣慘叫,巨樹上麵的幾個人身上的盔甲聚裂,五髒聚碎,當木棒擊打到他們身上的時候就已經一命嗚呼,談不上有多少疼苦。
東夜陵抱著汣璃,全身黑氣繚繞見不得他的真身,強大的殺氣四溢,他恨不得把他麵前那個道貌岸然的君子千刀萬剮。
強大的內力讓他的聲音異常雄厚,穿透到了巨樹林的每一個角落,“西陵瞳,你要對付我就像個男人一樣正大光明和我打一場,你若是再敢傷她一毫,我便毀你西陵。”
聽了東夜陵的話,劍封喉一臉錯愕地看向身邊白衣翩翩的公子,花謙諾就是西陵瞳的事情隻有他和公子兩個人知道,上次假死也是為了蒙蔽東夜陵的眼,想不到他還是知道,不過東夜陵口中所說“你若再敢傷她一毫”是什麽意思?
花謙諾飛身而出,白衣翩翩立在樹枝之上,他低著眼看著東夜陵,大有一股君臨天下的氣勢在裏麵,“她身上所中之毒是萬羅青和秋斷腸,這兩種東西相遇,你比我更知道它們的厲害吧!”
東夜陵全身一震,樹上的葉子被他強大的內力卷下,葉子變成利刀朝著花謙諾飛去,花謙諾白衣一擺,葉子被他全擋了去,隻是可憐站在他身邊的人,全部捂著臉鬼哭狼嚎起來。
葉子完全陷入他們的皮肉裏,隻瞧見血如注地往外冒著,卻看不見半分葉子留在表麵。
花謙諾繼續說著,“這毒雖然厲害,但並不是無解,隻是看齊天王是否願意為了懷裏的美人而犧牲自己。”
一雙澄澈的眸子瞬間打開,在東夜陵毫無戒備的時候,從他懷裏跳下,身體如折翼的蝴蝶一樣翩躚落下,她有意催動內力急速下落,她有意致自己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