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行

第十一章(20)南陽……

自從上次來過之後,陳璞便再沒見過姐姐南陽。

今天一見麵,她先就被南陽的模樣嚇了一跳。

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南陽完全變了一付模樣。以前豐潤的臉龐,如今已經凹陷下去;臉上不再有光澤,也幾乎看不到什麽血色,蒼白得就象一張貢紙;連嘴唇都是暗淡的灰色。她的眼睛不再象過去那樣明亮照人,一雙眸子裏看不到絲毫的光彩,就象元宵夜裏燃盡了的篝火。

現在,南陽披著一件裘氅坐在桌案後麵。這件裘氅是如此的寬大,似乎快要把她整個人都完全包裹起來,隻露出那張教人心酸憐惜的小臉。她勾著頭,抿著嘴唇,目光渙散地盯著除了筆墨硯台之外什麽都沒有的大桌案。她大概正沉浸在自己的內心世界裏,完全沒有察覺到陳璞的到來……

陳璞連忙過去摸她的額頭,牽著她的手惶急地問:“你怎啦,姐?病了?”

南陽這個時候才清醒過來。她驚訝地看著妹妹,說:“你什麽時候來的?”

“請太醫來看過沒有?太醫怎麽說?”

“沒。”南陽對妹妹說,“我又沒病,請什麽太醫。”

陳璞又伸手在南陽的額頭上摸了一下。額頭和手都是冷冰冰的,還說自己沒病?她忘記了自己過來的初衷,替南陽拿主意說:“沒病還說胡話?不成不成不成!你不能再在這裏住了,別病出個好歹。你等等,我去讓人預備車駕,我送你回城!”陳璞有點著慌。她突然想起來,姐姐病成這個樣子,南陽身邊那些丫鬟侍女都去哪裏了?一股怒火騰地一下就躥起來。她一邊對南陽抱怨一邊叫人。“你家裏的丫鬟呢?她們都是死人啊!怎麽就不知道留個人照顧你?這樣大冷的天,她們就該讓你一個人呆在這冰冷的書房裏?虧你平時對她們那麽好,你病了她們跑得連個影子都看不到。一一來人!”她這才發現,屋子裏竟然沒燒火盆,屋子裏冷颼颼的寒氣,胸膛裏一股怒火登時騰騰地躥起來,甩了南陽的手就要出去收拾那些不懂事的丫鬟侍女。

南陽一把拉住她,說:“這真不關她們的事。是我不教她們在屋子裏燒火盆。再說我也沒病……”

是姐姐不讓燒火盆?陳璞詫異地停下腳步。她有點相信南陽的話。倘若不是南陽發話,丫鬟侍女們肯定天不亮就會把火盆燒上,好把書房裏的寒氣趕出去。她探究地凝視著姐姐,想辨認一下她到底是不是在哄騙自己。

“真的沒事?”

南陽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為什麽不讓燒火盆?”

南陽不知道該怎麽和陳璞解釋。是的,她沒有哄騙妹妹,她確實沒有生病。但她還是撒謊了,事實上她的確是在生病。這個看似自相矛盾的說法其實一點都不難理解,因為她生的是心病。

她的心病是在一個月前陳璞來的時候得的。但病根卻或許在一年前就落下了……

南陽自小便酷愛書法。她的身份尊貴,小時候就得到過不少書法大家的悉心指點,又有機會揣摩領會皇宮大內收藏的前朝曆代名家作品,再加上她自己本身的天分就很高,所以還是少女時她的書中法道就頗有名氣。雖然這份名氣裏的虛張誇大成分比較多,但誰也不能否認,假以時日,她很有可能會成為一位象“江夏凋零客”黃勿那樣的大書家。不過,凡事都有正反兩麵,雖然她在書法一途上早有成就,但一是因為受到年齡和閱曆的限製,她很難把人生體會與書法技藝融會貫通;二是因為前幾年她個人遭逢了人生中的重大打擊,耽擱了在書法上的進一步領悟;所以這幾年她在書法上幾乎毫無進展。這一點,她自己都能感覺出來。特別是在她每每與各地進京的名士初相結識的時候,當別人在聽說她的名號時,於不經意間流露出對她個人遭遇的同情,對她不再追求書法真諦的遺憾,還有就是對她空有天分卻自暴自棄的惋惜;所有的這些,都讓她無比地難過。

書法是她的愛好,也是她的事業,更是她的生命。為了提高自己的技藝,這些年裏她不計代價地瘋狂搜羅各種名家書貼和手卷,幾乎把自己的所有家當都填進了這個無底洞裏。眼下,城裏的公主府邸除了兩三處要緊地方,其餘都是空空如也,所有的家什早都被她換了錢去買書貼書卷。要不是公主府邸沒有人敢買,她怕是連它也要一起發賣折錢。可是,即便已經淪落到要靠著偷偷賣字才能支撐表麵的公主排場了,她的書法還是毫無進展。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三年前她第一次在大內看見《六三貼》。

從看見《六三貼》那九十一樸拙峻厚文字的第一眼,她就瘋狂地喜歡上它們。這些帶有深沉的漢隸筆法特點的文字,讓她麵前那道已經關閉好幾年的書道大門重新出現了一道罅隙,她又一次能夠隱隱約約窺見那條走向書法顛峰的途徑。

可惜的是,《六三貼》隻是一篇匆匆寫就的便箋,有的字重疊出現,有的字急忙潦草,有的字還缺筆少畫,真正別具一格的並不算多,雖有裨益,卻不能真正地讓她新拾進步。從那時起,她一麵細心揣摩《六三貼》,一麵到處托人打聽攸缺先生的生平與下落,但從來沒有得到任何的消息。很顯然,這位攸缺先生是位與世無爭的高人隱士,還很有可能早已經羽化仙去。這個結果教她非常失落,還為此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看來,她這輩子在書道上的成就也就到此為止……直到去年十月間她在陳璞的府裏偶然遇見燕山提督。

她知道《六三貼》最初就是從燕山衛流傳出來的,也聽說燕山有商成這麽一個年青的提督,還清楚商成和自己的妹妹是在戰場上並肩廝殺的戰友,但她從來沒有把攸缺先生同一位征戰沙場的將軍聯係在一起。所以,在她的同伴用言辭挑釁並激怒商成的時候,她並沒有出言警告與阻止同伴的莽撞行為,而是抱著一種看熱鬧的心情在旁觀。在同伴被妹妹驅逐之後,為了挽回自己的顏麵,她還一度想去尋商成的不是。

在她從陳璞的書房裏“盜”得《與大將軍書》,隨即又在漢槐街驛館裏尋到五十七個字裱成《拾遺貼》之後,她無比慶幸自己並沒有去尋商成的不是。她同時還覺得非常的興奮和激動,因為她還與先生一道“分享”著一個不能對外人說道的小秘密。除了他們倆之外,天下間還有誰會知道,商燕山就是攸缺先生,攸缺先生就是商燕山?

在得到《與大將軍書》和《拾遺貼》的當天,她就來到城外的這座屬於她的小莊子一一這是她唯一能夠落腳的地方,其他的莊子都賣成錢買書貼了一一從此閉門謝客一心隻求書法裏的上進。

她知道,這一次自己必然能在百尺竿頭再進一步,因為《拾遺貼》裏的五十七個字,篆草行隸楷都有,其中楷書最多,有四十三個;四十三個楷書字裏,除了六個是她已經見過的那種筆劃沉著結體謹嚴的楷書變化之外,還有兩種是她從不曾見過甚至都沒敢想過的變化。一種筆畫瘦直挺拔,橫鉤豎畫恍若刀劍破空,藏鋒露芒舒展飄逸;一種筆畫硬挺字形方正,橫則細平豎則粗直,起筆落筆棱角分明一絲不苟,鋼筋有力秀氣耐看。隻是這兩種字裏都帶著《六三貼》的韻味,即便先生刻意地收束筆鋒筆力,但《六三貼》峻骨勁骼的特點總是曝露無疑,似乎先生自己也沒能把後二者琢磨成器運轉圓通。就算如此,先生能將楷書再三變化,其中神通遠遠不是她一個書道後進敢以半辭相與置喙的……

她最喜歡那種如刀似劍的楷書變化,所以就不自量力地妄想為先生分憂,希冀將這種變化融合貫通。因為前朝杜甫的《李潮八分小篆歌》裏有“書貴瘦硬方通神”一句,所以她就將這種變化稱為“瘦硬體”。又覺得這個稱謂粗鄙不堪,難與先生“宇宙成心風雲為氣”的隱士風範相符合,就以字體的形狀變化而稱其為“仙鶴體”。又想著“寶玉忌出璞”,最後定名曰“鶴體”。三月底四月初大書家黃勿來京,曾經與她見過一麵,她當時就拿出用還不是很熟悉的鶴體字寫的一首小令向黃大家討教,黃勿一見就驚呼“技意通神”。後來黃勿對人所說的“吾不及遠矣”,就是因此而來。隻是包括黃勿在內,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不及的可不是自己,而是遠在燕山苦寒邊塞的攸缺先生。

是的,在她眼裏,距離上京不到千裏的燕山就是個苦寒邊塞。她想不明白,先生為什麽懷璞玉而犯險境,藏氣象而履艱難。但這正是她最敬仰先生的地方。《南史•隱逸》言隱士“皆用宇宙而成心,借風雲以為氣”,先生在山中則掩其殊異隱逸高蹈,一出世便九天鶴唳震蕩宇宙,如此種種,不正是魏晉以來隱士們高尚其事的傳神寫照?她甚至想過,在恰當的時候,要把先生的事情告訴父皇。因為《易》中有言,“天地閉,賢人隱”,先生毫無疑問是位古今貫穿的賢人,既然他都不再隱逸而慨然出世,難道不是大趙如今四海升平氣象蒸騰的明證嗎?當然,她有這樣想法,其中也有自己的一點小小心思:等先生複返上京再踞高位,她也好左右侍奉時時請教。但她又不敢說。她想,先生不趨權貴,不附豪門,不以麗辭華章以求芸芸之名,似乎是別有深意,她要是冒昧向父皇舉薦的話,會不會弄巧成拙呢?所以她最後還是決定先不去打攪先生。

可是,她可以不替先生揚名,可她必須為先生做點什麽。她需要表達自己難以言表的深深敬仰,同時也是為了彌補她以前對先生的不敬,因此她買下那匹波斯天馬,然後機緣巧合,她很順利就把馬送給了先生。可哪裏知道,再以後居然就是先生墜馬的噩耗……

從聽說商成墜馬重傷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自己再一次創下了大禍。

她把馬送給先生,完全是出於對先生的敬意。可是,如今這份敬意卻令先生遭受重創,不得不一直停留在枋州養傷。更令她無法原諒自己的是,就是因為頭部受傷,先生與大破黑水城的絕世功勳擦肩而過,他苦心孤詣籌劃的戰事,最終卻通通都成全了別人的威風與威名,他為戰事跑前跑後地忙碌,最後卻什麽都落不到……

她根本無法原諒自己。這一個月來,不管是醒著還是睡下,她總要一遍遍地設想,假若她沒送那匹馬,假如她沒有堅持請先生去相馬,假若她那天沒有和妹妹一道去賞秋,那麽後來的噩夢會不會就不再發生呢?也許她就不該去盜那封信,更不該去驛館尋什麽《拾遺貼》,更不該和先生起衝突……她甚至反思了過去的種種所為。她有一種感覺,要是沒有那一段荒誕的不經事的話,那她必然不可能那麽張狂,就不可能與妹妹生出疏遠,也就不會怠慢妹妹的朋友與戰友……是的,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一個多月以來,隻要人還清醒著,她就總是沉浸在悔恨和自怨之中。即便是在夜深人靜的夜晚,當她好不容易才進入夢鄉,也時常會被噩夢驚醒。她徹底深陷於內疚與懊悔之中,已經到了精神恍惚茶飯不思的地步。她不再習字了,也不再去揣摩什麽字貼了,即便是先生的字貼她也不想看見。她甚至恨自己為什麽會喜歡上書法。唉,她要是不愛好書法該有多好,那樣先生就不會墜馬了……

現在,妹妹在問為什麽不在書房裏燒火盆。為什麽不燒火盆?因為她的心裏是一片冰涼。要是再在屋裏燒起火盆,內冷外熱寒熱交征,她不死也會大病一場。但她突然又想,燒就燒吧,死就死吧;死了也好,人死債消,這樣她就不虧欠先生什麽了……

她為這個突然間冒出來的念頭而高興起來。她立刻站起來大聲叫人,讓侍女們搬兩個火盆進屋燒上。不!兩個不夠,要四個!

這一回是陳璞不同意了。南陽從死氣沉沉中驀然變得如此興奮,讓她感到很不安。她不知道南陽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但她明白肯定不會是什麽好兆頭。她讓侍女們把火盆再搬走,又吩咐她們送點暖胃暖肺腑的薑湯過來一一她還是要茶湯一一就拉著南陽的手讓她坐下。她疑惑地望著南陽兩頰上跳動的兩團不正常紅暈,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南陽拍著她的手背說:“本來還有點不開心的事情,但是現在好了,什麽事都沒有了。”燒火盆也不忙在一時,等妹妹回家或者去了京畿大營,她有的是時間。好了,她的痛苦馬上能結束了,她真很高興,就笑著問道,“你怎麽想起來跑來找我了?”

陳璞覺得南陽的笑容不似作偽,就決定不再刨根問底了。南陽曾經譏諷她,說她有個半腳僧心上人,可她怎麽覺得,剛才南陽的悲傷淒苦模樣,才象是在和心上人鬧別扭呢?所以哩,有些事倘若南陽不肯說,她也不忙著去問一一反正早晚她也能知曉。因此她就把上午在娘親那裏遇見的不快事情說了。

南陽沉默了一會,問道:“王義就要回來了?”

“就在正旦前後便會到京。”

“消息確定了麽?”

“前頭我在兵部就聽人說起過,調令上月中旬就發出了。這旬的邸報也提到一句。”陳璞說。她還從軍事的角度出發再次作了佐證。“年後父皇的聖誕之後,蕭老將軍就要到嘉州行營赴任。王義的職責是維護糧道,不可能比蕭老將軍的離京時間還晚。”

南陽不懂軍事,所以陳璞的這些話純是多餘。她也不懂朝堂上那麽紛繁複雜的人事變化和政令交替背後,到底都意味著什麽,所以隻能運用一些女人天生俱來的小心思與小伎倆來試圖化解陳璞麵臨的難題。可是,這些平常過光景日子的小心思小伎倆,如何能和一言一辭一舉手一投足都可能蘊藏深遠含義的朝堂大臣們相比擬?象朝廷為什麽要突然間拔擢王義這種事,她,還有陳璞,她們兩姐妹根本就沒有可能參透背後的深刻含義。何況南陽能使的伎倆至多也就是做點讓天家丟臉麵的事,殺敵一千自損也差不多八百,實際上就是兩敗俱傷,她又能想出什麽好辦法?她蹙著眉頭思索半天,最終還是覺得很難辦到,隻好對陳璞說:“事到如今我也想不出什麽好主意。要不,等父皇要指婚的時候,你就去哭鬧一回?再不行就做個尋死的樣子出來。父皇最疼你,你一鬧騰,他多半就會收回自己說過的話。”

陳璞驚訝地張大了嘴。尋死上吊鬧騰一番,這就是姐姐給她出的主意?她差點就又想摔茶盞了。她辛辛苦苦跑了幾十裏地,就是來聽南陽給她出這些糟爛主意?她忍不住打量了一下手裏的茶盞,悶悶地哼了一聲。太倒黴了,手裏端的還是上回那個昌南鎮精瓷!

她生氣地說:“姐,你就不能幫我想個能使的辦法?”

南陽搖了搖頭。不是她不想幫妹妹,而是她真的沒辦法可想。眼前能幫陳璞解開死結的人就是先生,可先生卻在枋州養傷,書信往來最快也需一月,顯然是遠水不能救近火……

陳璞一聽她姐把商成喚作先生就忍不住好笑,掩著嘴說道:“他哪裏在枋州哦,早回京了。”

南陽猛地抬起頭,急忙問道:“先生回京了?”

陳璞笑得都覺得肚子發疼。她急忙把那個精瓷茶盞放到案上,強忍著笑說:“早,早……他早就回來了。人家現在就在家裏擺宴席慶賀喬遷之喜,我急著趕來找你,所以就送了幾色禮物,沒在他家吃飯。”

“先生回來了?”南陽在軟榻裏喃喃地說。“我怎麽不知道呢?”

陳璞再一次樂得前仰後合。她捂著肚子,哎喲連聲吞著氣說道:“人,人家回來……人家回來了還非得告訴你啊?別說你不知道,我也是昨天去兵部開會時,皎兒湊巧碰見他。不然我都不知道他已經回京好幾天了。”她總算止住笑,用一種炫耀的語氣對姐姐說,“不過我可是聽說了,他的本事大,前天才和右相國張樸在宰相公廨裏鬧了一回,接著就識破蕭老將軍的南征方略,害得人家老將軍連夜修改草案。就是我們這些小兵小將倒黴,昨天被兵部拖著議了一天的新方略。”

南陽壓根就不在意什麽蕭堅什麽方略,她就關心先生。她又問:“他和張樸吵什麽?”

陳璞也不知道商成和張樸為什麽事爭吵。她隻能肯定一點,必定是一樁非同凡響的軍國大事。

南陽擔心地說:“太莽撞了。先生實在太莽撞了。他一點都不知道仕途中的險惡。那可是相國啊,人家要收拾他,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陳璞不說話,隻是嘿嘿地發笑。

“你笑什麽?難道我說錯了?”

陳璞使勁地點了點頭,說:“是說錯了。不是應該他怕張樸,而是張樸有點忌憚他。聽說當初朝廷商議燕山有功將士的封賞時,最初提議隻是晉升他上柱國勳銜,授應縣子。可張樸堅決反對,最後是授的襲五世的應縣伯,還有七成實封的顯耀。”

幸福來得太快了,快得讓她頭暈目眩,也教她不敢相信。誰能想象,前一刻她還在千尺冰窟中輾轉,下一時就是春暖花開陽光三月,她簡直不能適應,更不敢相信。她再一次追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什麽真的假的啊?”陳璞有點不高興了。她能拿這種事出來開玩笑麽?“他今天宴客,就是在崇一坊的應縣伯府,你說是真還是假?”

南陽咬著嘴唇默了半晌,突然站起來說:“我信你不過!不行,我要去親眼看一看。來人,備車,我們回京城!”

陳璞趕緊把又象是犯了迷癲的姐姐拽住。都不看看這是什麽時候,現在坐馬車朝京城走,到了也是三更天,寒冬臘月裏兩個公主緊趕慢跑走夜路,為的就是去看應縣伯,這事要是傳揚出去,她們倆的臉麵朝哪裏放,天家的名聲還要不要?她拉著南陽的胳膊把她強按在軟榻裏。她不好把心裏想的話說出來,就問:“你急什麽?你著著急急地跑回去,想做什麽?”

“我,我……我上回送他一匹馬,把他摔了,我去給他道歉。”南陽支吾辯解說。

這理由實在是太牽強了,連南陽自己都不信。陳璞皺著眉頭想了想,狐疑地望向她。恰恰南陽也在望她;兩姐妹目光一碰,又各自慌忙地躲閃到一邊。

陳璞笑了笑,說:“他已經解了燕山提督的職務,眼下是在京城養病,三五個月裏都不大可能離開。你想去道歉,回頭盡有機會的。”她站起來走了兩步,轉移話題說道,“姐,我今天就是早上離家時喝了碗稀粥。天都這早晚了,你總不能看著親妹妹餓死在你家裏吧?”

“……哦。一一我這就叫人預備夜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