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古魚公主都失蹤三年了,茫茫人海,我要去哪裏找她?”
“我給你提供一個線索,”殷洵指著山腰處那個已經點起小油燈的房子道:“那裏住著祝炎康三年前的戀人,從他口中應該可以套出什麽。”
陸抗一聽,更加猶豫了,既然他家主子知道那個人知道線索,為什麽不自己問還找他?一定是因為那個人過分難纏,什麽也不肯說吧。
殷洵拍拍陸抗的肩膀,一本正經地說道:“陸抗,你從來都沒讓我失望過,希望這次也是如此。”
陸抗分明在他眼中看見狡捷的笑意,心中隻能微微歎息,誰讓他暫時跟了這麽個主子呢。
“主子能不能告訴屬下為什麽要找古魚公主?”
“那裏麵的男子是白君灼的堂哥白詡,我需要讓他回白府。”
殷洵回答了一句,陸抗有些想不明白,既然最終目的是這樣,為什麽不直接綁了他把他帶回去,還要替他找根本就沒有可能找到的古魚公主?
吩咐完,殷洵離開去找白君灼,陸抗去白詡的住處尋白詡。
到了窗前,陸抗將房中認真抄寫經書的白詡上下打量一番,第一印象就覺得這不過是個酸腐書生,把刀架他脖子上逼他回去就可以了。
於是他便破門而入,打開紙扇便要逼迫白詡,白詡聽見動靜抬頭看他,他坐的筆直,眼中無一絲慌亂,直直盯著陸抗,開口道:“你有什麽事嗎?”
陸抗愣住,突然想起淵帝曾經說過的一句話:鈍的錐子才可以放在布袋中,尖銳的錐子遲早有一天會刺破布袋,鋒芒畢露。
這人不問他是什麽人,便直接問他有什麽事,到讓陸抗不知道怎麽回答好了。
“若是行路累了,那便坐下歇息一會兒吧。”白詡見他愣神,便淡淡說了一句,繼續抄寫經書。
陸抗走到一邊坐下,斟酌出妥帖的詞句:“這位公子,我是奉了我家主子的命尋找古魚公主祝炎康,又聽說你知道線索,還請公子不吝告知。”
白詡的筆頓住,良久,淡然回道:“何必刻意強求,若我真的想要回到塵世之中,就算沒有炎康我也會回去。我之前說的那些話,不過是虛與委蛇而已。”
陸抗又吃了一驚,他一直覺得自己神機妙算,看誰都能一眼看通透。剛才聽他家主子的話,還以為這人逃離塵世的原因僅僅隻有古魚公主,卻沒想到似乎並非如此。
又沉默了良久,陸抗問道:“白公子為何非要遠離世俗?”
“因為旁觀者清,於世俗之外看世俗,才可以看得通透。”
“好一個旁觀者清,”陸抗挑眉笑道:“不知公子對廟堂之事有什麽看法?”
“當今廟堂,太多烏合之眾,二虎竟食,得利的最終是獵人。”白詡擱下筆,看著陸抗回道。
陸抗心如明鏡,終於明白他家主子讓他來見這人的目的是什麽了。他是想讓他把這人帶回去,幫著陛下將屬於殷氏的江山奪回來。
他還想再試探一下白詡,便假裝聽不懂他的話,問道:“公子能不能說明白點?”
“皇室嫁娶不出世家大族,外戚集中代表豪強層次的利益,太後讓他的父兄身居要職,從大將軍到尚書省,伏家的人不低於五十個。”白詡就像在讀書,一點感情也沒有,“殷氏的權益名存實亡,淵帝就算有野心,也無法將綿延了好幾代的伏家連根拔起。”
“所以淵帝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輔助他奪回自己的江山。”
白詡微微一笑:“我不過是山野庸人,我說的話,公子隨意聽聽便是。談什麽淵帝需要我,恐怕終我一身,淵帝都不會知道有我這號人的存在。”
陸抗見他軟性拒絕,也不急,打開紙扇輕搖著,微笑問道:“既然是閑聊,說什麽都無所謂了。在下想請教白公子,這黎國的江山,是不是永遠都在伏家手中了?”
白詡道:“淵帝有野心但力不從心,四王爺手握重兵卻被遣派邊塞,九王爺富可敵國卻全然無法接觸政治,殷家雖有可用之材,卻都被克製。”
陸抗立馬問道:“那如今這般,淵帝要怎麽做才可以扭轉他被控製的局麵?”
“政權自淵帝登基起就掌控在尚書省手中,尚書省又聽從伏家的命令。淵帝若想親自執政,必然與專權的外戚們發生衝突,”白詡冷靜分析道:“若他想恢複權利,隻能依靠身邊最親近的人發動宮廷政變,剪除外戚勢力。”
“他身邊最親近的人?”陸抗不解道:“你是指他的護衛和妃嬪?”
“護衛是武將,並且不能時時伺候在淵帝身邊;若是妃嬪幹政,難免又出現第二個伏太後,”白詡頓了頓,接著道:“所以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人,最能幫他發動宮廷政變的人,是宦官。”
陸抗“啪”的一聲合上紙扇,起身拱手道:“不瞞公子,在下是朝中中領軍大將陸抗,今日聽公子一言,深知公子非池中之物,不知公子可否願意跟我回朝?淵帝絕不會虧待你這樣的人才。”
白詡搖頭,淡然回道:“不行,從現在到下個月,我還有九百八十分經書沒有抄完。”
淵帝廣納賢良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若是別人聽見他陸抗的名號,好歹也說些什麽為官行軍之道,把自己表現的更聰慧,讓自己越加靠近富貴威儀。
可這人淡淡一句“經書沒有抄完”,便將他拒於千裏之外,真的淡泊名利,不圖一切。
陸抗不惱,微笑起身,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告辭了。”
說罷,他真的毫不留戀地走了出去。
遠離那個小木屋,陸抗回頭看,燈下那人依然認真地抄著經書。
他輕歎一聲,喃喃自語道:“恐怕,這人是要陛下親自來迎。”
*
殷洵派出暗衛尋找申無介和白君灼,整座山都沒有找見他們的下落,隻剩靈業寺沒找。
他命人封鎖了下山的路,申無介一定還留在山上,他隻有靈業寺一個地方可以躲。
此時天色已晚,殷洵翻牆進了靈業寺,又躍上一株高樹俯覽全寺,見這寺廟呈“田”字形分布。
不遠處有一座最高的廟宇,估計就是靈業寺中供奉著神明的正殿。申無介若是真躲在這寺中,其他地方很輕易就會被發現,隻有大殿,白日人多,不會有人注意他。便施展輕功跳上大殿的房頂,俯身聽了會兒,斷定下麵沒人,就悄無聲息地跳了下去,推開門走進。
進了大殿,殷洵點起火折子照亮,殿中空蕩蕩的,正麵擺著一座觀音像。
殷洵將火折子拿高一點,看清那觀音像的臉,眉頭便深深蹙了起來。
這觀音像長了一臉的眼睛,手中捧的也不是玉淨瓶,而是一個頭大如鬥的娃娃。
怎麽看都邪氣逼人,難道還真會有人過來拜它?
“什麽人?!”殿外突然有人喊了一聲,殷洵立即吹滅火折子,跑到佛像後麵去。
接著,兩個舉著火把的小和尚走了進來,在大殿中照了照,沒發現有人,最後照了照這佛像,其中一人道:“師兄,住持不是說了,這座佛像要用白布包著,不許露出來的嗎?”
他師兄回道:“那白布掛了一個月,落了一層灰,今天拿去洗了。”
小和尚搓搓手,壓低聲音道:“這佛像長得還真嚇人,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使……”
他師兄“啪”的拍了下他的腦袋,提醒道:“小心點說話,這可是跟宮裏的人有關,一旦說錯話,你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師兄,這東西究竟跟宮裏的什麽人有關啊,咱們原來的住持師父什麽時候回來啊?釋無師叔有時候太……”
“噓……”他師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你不要命啦,居然敢在背後說釋無師叔!”
“師兄,我也就是跟你說說,從來沒有跟旁人說過的。”
“對,絕對不要說,這事情還牽扯到宮裏,要是你哪天做錯事了,死的可就不是你一個人了!”
小和尚立即點頭,訕訕道:“師兄咱們還是先回去吧,我覺得這裏陰森森的,好嚇人。”
說罷,二人便從大殿中走了出去,把朱漆大大木門鎖上。
待二人離開之後,殷洵從佛像之後走了出來,又燃起火折子,站到佛像前打量它,這東西跟宮裏的什麽人有關?
他盯著那佛像看了許久,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麽東西,便靠上前仔細看,越看越覺得這東西瘮的慌。
佛像手中的大頭嬰兒臉對著佛像,殷洵想看看這嬰兒有沒有雕刻上五官,便伸手摸了摸它對著佛像肚子的臉。
這一碰,殷洵突然發現嬰兒底座很鬆,是可以移動的,便將這個嬰兒的臉轉到正對自己。
他看清嬰兒的臉,眼神中露出一絲厭惡,他真是從未見過這麽醜的雕刻,這嬰兒臉上皺皺巴巴,像個八十歲的老人的臉,肚子上少刻了一張肚皮,裏麵的腸子胃啊什麽的全露出來了,最邪氣的是那雙眼睛,其中透露著很明顯的不懷好意的,特別特別驚悚。
他打量完,又順著轉了一圈,把嬰兒的臉移回去,剛移到原本的位置,便聽見“轟”的一聲,佛像的正下方開了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