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少天就要過年了,長安城的小巷處處都洋溢著喜慶的暖意。殷洵記得自己這麽晚離開王府好像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是走著走著就想不起來了。
他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可能自己是真的生病了。
漫無目的地走了好一會兒,隱約聽見身後突然有人喊他:“殷洵!”
殷洵回過頭去,見身著棉麻長襖的紅音提著一壺酒往這邊走來,到了殷洵身邊,笑嘻嘻地問道:“你小子連我成親的時候都沒來,是覺得心裏過意不去,今天特意來看我的嗎?”
殷洵搖頭:“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哦?”紅音似乎不信,抬手指著前麵道:“再往前就到我府上了,你不是來我這兒,是去哪兒?”
“是嗎?”殷洵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真的快到她家了。
“不管你是不是,既然來了,就留下吃個飯再走。”紅音大大咧咧地攔住殷洵,不由分說地將他拉進將軍府。
把殷洵帶到前廳之後,紅音便下去親自做飯,陸抗見殷洵過來,又驚又喜道:“王爺,你怎麽來了?”
殷洵看了他一會兒,無奈道:“我也不知道我怎麽就來了。”
“嗯?”陸抗心下覺得奇怪,又仔細打量了殷洵一番。他跟了殷洵很久,殷洵有什麽表現,想做什麽他都能大致猜的出來。
陸抗細細想了會兒,問道:“主子,你怎麽了?”
“我不知道,”殷洵搖了搖頭,眉頭輕蹙道:“我似乎是生病了。”
陸抗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立即屏退了所有下人,神色複雜地看著他道:“主子,是不是這段日子發生了什麽事?”
“好像發生了很多事,”殷洵聲音淡淡,絮絮說道:“總有人要害君灼,我想保護她,同時也不想讓她卷入皇兄奪政的計劃之中,所以我瞞著她,暗中做了很多事。”
陸抗看著殷洵,想了一會兒,怔然道:“想加害王妃的,不過是一些小角色,想必王妃自己也可以對付。而更多更厲害的,怕是要對付主子吧。看主子現在這幅樣子,估計太後已經下手做了什麽……不對,太後早早就在給主子下毒企圖以此來控製主子,因為白姑娘的出現,太後擔心她治好主子身上的毒,所以又換了種方式對付主子。”
殷洵閉口不語,陸抗又問道:“主子是不是記憶缺失,神誌不清?”
殷洵回道:“記憶的確在缺失,但是神智似乎還是正常的。”
“屬下不懂醫理,但是覺得主子這似乎是中毒症狀。”陸抗認真問道:“王妃沒有察覺到嗎?”
“她自然是察覺到了,可她似乎並未覺得這是中毒症狀。”
“那主子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這個樣子?”
殷洵低著頭,似乎在想著什麽。片刻後道:“若是有一天,我將她也忘了……”
“主子不要太過擔心了,屬下覺得以王妃的醫術,絕對會治好主子的。”
殷洵想了一下,低聲道:“若是我還沒有配合皇兄完成他的計劃就失去了全部記憶,而她恰好在這段時間裏也沒有辦法治好我,恐怕她就要代替我做完我沒來的完成的事情,她還是要卷入這場是非之中。”
“可是主子當初選中她,不就是覺得她有能力承擔這一切嗎?”陸抗聲音低沉,但字字清晰入耳:“王妃本就不是需要總是被主子保護的金絲雀,她是能替主子分憂的蒼鷹,與我們一樣。”
聽陸抗說完,殷洵居然露出了些許微笑,他點頭道:“說的也是。”
陸抗也笑了起來:“王妃可是經過屬下等人多番試探考驗之後,才送到主子手中的,比起沈青和莫鷹,隻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提到沈青,陸抗立即反應過來,連忙止了話頭。
殷洵也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對陸抗道:“對了,我需要查二十多年前二皇子和柳妃娘娘的真正死因,而當年記錄的所有卷宗都已經被太後銷毀,隻有影衛營裏有可能還有備份。所以我需要將沈青救出來,再讓他將備份的卷宗拿給我。”
“救沈青?”陸抗驚訝道:“可是沈青背叛了主子……”
“他並未背叛我。”
陸抗有些懷疑地問道:“該不會是主子把這個也忘記了吧?”
殷洵搖了搖頭:“我與王妃成婚那幾天的事情,先是失而複得,打入深淵又從深淵裏被拉上來的心緒我還記得清清楚楚,他隻是逼不得已才會做戲給太後看,實際上,他並未背叛我。”
陸抗思慮片刻,露出欣慰地神色:“沈青沒有背叛主子,真是太好了。既然如此,就由屬下負責將他救出來吧。”
“嗯。”殷洵略頓一頓,又道:“沒想到你離開王府之後,還是要繼續替我奔波勞碌。”
陸抗微笑搖頭,正要開口,隻見紅音帶著下人端著飯菜上來了,一進來便聽見殷洵說的話,頓時佯裝生氣道:“殷洵你這可不對啊,我家夫君都已經從九王府出來了,你還事事來麻煩人家,你怎麽好意思的啊?”
陸抗起身幫忙布菜,微笑道:“一日為主終生為主,十年前陛下將我派遣到九王爺身邊,九王爺便是我此生的主子了。”
紅音瞪了他一眼:“沒出息。”
陸抗目光溫和,好笑地問道:“沒出息你還不是嫁了?”
殷洵默默看著二人在他麵前打情罵俏,突然想到,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將陸抗也忘了,那會怎樣?
應該不會怎樣吧,他現在過的很好,也許真正脫離了自己之後,還會變得更好呢。
三人歡歡喜喜地吃了晚飯,看著時間將近酉時,殷洵便離開了將軍府。
回了王府,沒在房間裏見著白君灼,便去藥房找,果然見她在哪兒。
殷洵不聲不響地站在白君灼身後看著她忙活,搗藥熬藥喂老鼠,還拿著紙筆寫寫畫畫。半個時辰之後,白君灼自顧自地拍拍手,激動道:“大功告成!”
“是什麽大功告成?”殷洵這才出聲問道。
白君灼聽見他的聲音,連忙回頭看他,含笑道:“你回來啦。”
殷洵點頭,輕輕握住白君灼的手道:“王妃吩咐酉時回來,我又怎會不從。”
白君灼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道:“乖,算你聽話。”
“你總是出人意料,”殷洵見她做這種反應,伸手點了一下她的鼻子道:“我以為你會像平時一樣羞紅了臉,結結巴巴地嬌嗔呢。”
“都老夫老妻了,哪裏還有那麽多羞好害啊。”
“是嗎?”殷洵貼近她,仔細看著她的臉,輕笑道:“我看是你的臉皮越來越厚了吧。”
說著,還伸手去捏她的臉。
白君灼“啪”的打開他的手,嗔怒道:“你才厚臉皮,既然你喜歡看我生氣,我就氣給你看!”
殷洵唇角含笑,張口輕咬他的鼻子:“你什麽樣子我都喜歡,當然是更喜歡你笑的樣子。”
這曖。昧的動作和直白的調戲,還是讓白君灼不由羞紅了臉,旋即不欲再理會他,轉身將自己煎成糊狀的藥端了起來,道:“我通過堅實的理論基礎和詳細的實驗證明,終於配好了能治好你身上寒毒的藥。在下一個月圓之夜前,你身上的毒絕對會解掉的。”
“辛苦王妃了。”殷洵點頭微笑。
白君灼不滿地看著他的表現,反問道:“你就這種反應?你怎麽不大叫大跳啊,顯得一點都不激動。”
殷洵淡淡說道:“我早早便知道你絕對能研製出解藥,既然都在我的意料之內,我又有什麽好激動的。”
白君灼想了想,點頭道:“說的也是。”
而且她家殷主子這設定,怎麽可能做出又叫又跳的舉動,丟人不說,太毀形象了。
白君灼將藥放好,對他道:“日後你可要聽我的話按時吃藥,我會天天叮囑你的。”
“是,本王遵命。”殷洵點頭微笑。
白君灼反手握著殷洵的手,不動聲色的扣住他的手腕,看似與平日裏牽手的動作一般無二,卻在暗中計算他的脈率。
走到門口,白君灼輕輕鬆開手。好像除了寒毒之外,真的沒有任何問題。
難道殷洵健忘,真的是因為他太累了?
這疑問終是沒有挑明。
次日天剛亮,白君灼第一次醒的比殷洵早,悄悄下床去給殷洵煎藥。她輕手輕腳地走出去,剛關上門,殷洵便睜開了眼睛。
他也隨著起床穿衣,一切昨晚之後,聽見外頭傳來莫鷹的聲音:“主子,陸抗求見。”
殷洵手上的動作慢了一下,這才一夜就求見,莫非這麽快就救出沈青了?旋即道:“讓他進來。”
陸抗推門進去,沈青並沒有隨在身側,殷洵好奇問道:“還沒有沈青的下落嗎?”
“屬下已經找到沈青了。”
“將他救出來了?”
陸抗神色稍虞,搖頭道:“沒有。”
殷洵微微感到吃驚:“如果隻是將沈青關在皇宮大牢之中,哪個地方是你沒有能力救人出來的?”
陸抗猶豫了一會兒,回道:“並非是屬下無法將沈青救出來,而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