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殿。
小羽率眾侍女們一一盞燈。
整個殿堂漸漸明亮了起來,衣裙碰觸衣料特有的悉索聲和著宮人的香氛在這燭火掩映中穿梭不息,昭示著這古代後宮獨有的綺麗氛圍。
今日舒沅剛用完晚膳本在貴妃椅上看書,但是看著看著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近日她老是這樣,時不時的胸口煩悶,見那稍有些油膩的食物總是禁不住的惡心。
剛一覺醒來,努力睜了睜自己疲憊的雙眼後還是整了整沉沉的宮衣跟鬢角邊的流蘇堅決站了起來。
漫步到窗下,望看那窗外遠處的一抹豔如血色的晚霞,她的眸光仿佛又飛逝到數年前剛入宮時候,見到了再前麵,遠在四川的阿爹跟阿娘。
那日,見到若蘭後,她問過她怎麽阿爹跟阿娘沒跟隨前來,若蘭說,阿爹說年歲大了,越來越不喜顛簸,有她跟止長在京邑中陪伴她就好了。
同時,若蘭還為他帶來了不少故鄉的小玩意兒,有東村張阿伯最擅長的手工甜糕,有村裏漫山遍野長著的小時最愛的食物金鑼果,還有隻有趕集時節才能見到的家鄉特有的風味酸臘肉。其中一樣,鄰裏王嬸送給她家的手工扇麵現在就執在她手中。那扇麵與這宮內的織工相比雖說不上精致,但是卻也透著濃濃的故鄉的故鄉氣息。
她也是想念故鄉了,一別四載,隻在若蘭爽朗的笑聲中聞得故鄉人的些許變化。若蘭說,故鄉人都很想念她,跟她說她將來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回去,看看故鄉,看看他們。
看看他們——
不知那又是何年何月?
想到這裏,舒沅不禁黯然神傷。
她還在思付間,不覺那上官浩瀾也已經緩步踱了進來。
流蘇輕觸間從後麵環樓住了她。
舒沅方才醒悟,慌忙用錦帕拭了拭眸中所噙之淚。
“皇上,你總是在妾身不覺中進來。”舒沅道。
聽著她這一襲頗有些埋怨的話語,上官浩瀾隨性一笑,耳語道:“那是因為朕總是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卻總想知道你在想什麽。”舒沅微微低頭。
上官浩瀾繼續耳語溫雅:“朕喜歡看你憑欄遠眺的身影,宛若思念和等待,卻總是不忍。你說,這是為什麽?”
他這麽一冷不丁卻飽含深意的話,令舒沅直思忖著要說什麽以正確應對他的話,卻忽覺一陣惡心感再次襲來。
見舒沅捂著胸口緊蹙眉頭,上官浩瀾也已經鬆手,一手扶著她,關切的道:“沅兒,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朕讓小羽傳禦醫吧。”
“妾身沒什麽。隻是……”舒沅想了想,還是附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
聽罷,上官浩瀾撫掌笑道:“好,好啊。我大順一朝很快將有太子誕生!”
舒沅假慍:“皇上就知道一定是太子?說不準會是一名公主。”
上官浩瀾顯然沒有理會她的話,隻背手道:“公主皇子朕無偏好,但這一胎必須是個皇子。沅兒,朕現在需要這個皇子,”他看了眼舒沅道,“若是皇子,朕將來必許他君臨天下!”
君臨天下!
讓自己的兒子君臨天下,這是多少深宮中女人的夢想。
一入宮門,渴望皇上的寵愛或許是假,但是能有一能托付終身,老有所依的皇子則更是每個女人夢寐以求之想。
她舒沅怎敢說未曾想過此?
想罷,她曲膝道:“如此,那妾身就替未來皇子謝過皇上恩典。”
上官浩瀾回首,挽起她道:“沅兒,朕自小便知這宮中後妃之鬥險惡。如今你已懷有身孕,朕總有不在你身側之時。朕欲安排召你父及你母入京以義父義母之名賜他們在你身側,何如?”
上官浩瀾這一安排顯然不若此刻想出,舒沅雖暗有吃驚但此情此刻更不好疑問,遂本能的接受這一安排。
於是,大齊大順元年四月,就在蕭若蘭剛剛抵達京邑的第七天。
大齊武宗皇帝頒下詔書,宣蕭道成夫婦入京,並為華賢妃抬姓,賜姓蕭,以蕭氏夫婦為義父義母。同時,冊蕭道成為魏國公,賀氏為魏國夫人以西市興建魏國公府邸,並隨時出入宮門相伴華妃之側。
這一安排果然在大齊上下掀起不小的波瀾,本著之前對蕭家流役之刑的解除,現在這一詔書更是明示著他武宗皇帝這一朝對蕭家全麵平反時刻的到來。對此,先是不少大臣紛紛上奏,讚武宗皇帝英明,而後,又有傳聞說有百姓在大齊的鳳凰山上看到有鳳凰跟麒麟等祥瑞現世。
尤其,就在大順元年的四月底,宮中傳聞京邑的昆河中有人撈出一巨石,巨石碩大,足以能蓋一座宮殿的基。據說,巨石上刻著一些人看不懂的古字。
當時,舒沅攜小羽前去探看,畢竟,從前她對古文字這塊還是頗有研究,可是,當她透過朝堂的厚實屏風望下看時,才發現那送巨石之人竟是止長。
但看那朝堂之上,止長對朝臣之各種提問對答如流,並堅持聲稱此石上所刻之字為天降福祉於武宗,並對每一個字眼都能說出其淵源。
蕭氏剛剛被封國公,如今,蕭家獨子又獻上祥瑞,武宗當堂大悅,遂賜國子監祭酒從四品之職。
五月,蕭氏夫婦已然抵達京邑,舒沅遂令小羽安排接風洗塵之家宴於紫竹殿前的湖心島上。
一張豐盛的餐桌,酒意酣濃,歡聲笑語不斷。
所請之人有蕭道成與賀慧之還有尚在待選的若蘭。
酒過三巡,舒服起身,在小羽的扶持下在席下叩了三叩。
賀慧之忙上前道扶道:“沅兒,如何若此。”
舒沅道:“阿娘,您與阿爹到此自是不易,沅兒現下無所孝敬,隻能於此叩首以報阿爹與阿娘之恩。”
蕭道成道:“沅兒啊,阿爹與你阿娘亦知你在此間甚為不易,此次若蘭入宮若有不妥之處還望你多加擔待。”
若蘭不悅道:“阿爹你這話是何來,你不若問問阿姐,我自入宮起就何曾與阿姐添過麻煩。蘭兒一向以本分做事,即便小弟有不妥之求也好生拒絕,為何阿爹阿娘總偏心阿姐。”說罷,放下酒杯,側過身去。
聽此,倒是舒沅安慰道:“我的好蘭兒,是阿爹錯怪你了。來阿姐這裏代你阿爹敬你一杯。”
畢竟兩個女兒都是自己的心頭肉,賀慧之也忙跟著道:“是啊,來來,阿娘與你夾菜。”說罷,就近夾了幾片她素來愛吃的八寶團扇魚放入她的碗中。
但有蕭道成一旁不悅道:“你們啊就是驕縱她。她這個性子就是你們兩個婦道人家縱出來的,不要到時候跟那止長一樣,越大越不服管束!盡做溜須拍馬之能!”
蕭道成這指的是蕭止長送石碑那事。一向剛直的他來之前就聽說了此事,對此頗為不滿。
“止長怎麽了,他是送了個石碑了又怎麽樣?”這次是賀慧之動容了,她放下手中碗筷,白了眼蕭道成道,“這個京邑之前叫你來,你不來,現在也沒人拖你來。還不是沅兒懷了孕,皇帝一封你個魏國公,你就哼哧哼哧的貼著來。人家止長隻不過是憑自己本事做事,又沒礙著你,你就整天看他這不舒服,看他那不舒服。我看他就比你當初好,沒憑著你這個當爹的上位。”
“你——”蕭道成也怒了,“啪”的一聲,氣呼呼的放下手中筷子,口中直道,“婦人之見,婦人之見!”
見這情景,舒沅拭了拭嘴角油漬,笑著打圓場道:“阿爹阿娘。你們看我們一家如今聚在一起也不容易,就該高興是不是?大家多吃菜啊。”說罷,忙為那一左一右的蕭道成和賀慧之夾菜。
“哼——”
“哼——”
那夫婦二人卻倔的跟驢似的一左一右的轉過頭去,誰也不動碗中之筷。
無奈間的舒沅剛好看到若蘭瞄了瞄眼向對麵,心領神會,遂故作驚訝狀:“啊呀,阿爹阿娘。你們看,我們說的這麽久了,怎麽也不見止長呢?”
這時蕭道成夫婦也回過神來。竟一齊往這邊看來。
“止長呢?這個畜生怎麽到現在還沒來,不是又去做什麽勾當了吧?”蕭道成道。
賀慧之聽後也不甘示弱:“畜生什麽?他是你兒子還是畜生?這麽久了沒來你也不關心,成天就和在四川一樣,兩耳不聞兒女的事情,就知道想你自己……”
賀慧之話未完便聽遠處有太監唱道:“蕭大人到——”
而後,便見蕭止長一襲青色素花帶匆匆而來,後麵還跟著兩名隨從模樣之人。
沿著小路上了湖心島上見了蕭道成夫婦與舒沅跪下便叩首:“不孝子止長叩見父親母親大人。叩見華妃娘娘。”
“止長,快起來吧。”舒沅和顏道。
蕭道成一臉慍怒之色撇過頭去:“你還有臉在此叩首?”
賀慧之忙起身上前扶起止長道:“兒啊,別管你父親。他就是這麽個人。”
若蘭也起身上前:“止長,這是家宴,這麽久沒來,你說該罰你幾杯?”
止長卻笑道:“娘娘,阿姐,阿爹,阿娘,你們且先見見下麵這個人再說止長該罰幾杯不遲。”說罷,衝那左右人道,“帶人犯!”
看著止長一臉興奮的麵色,舒沅也放下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