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靜靜的站著,看著他慢慢坐了下來,單手支頤瞧著禦花園中的梅花靜靜的出神,身影孤單到讓人害怕。
“陛下,這是禦膳房剛燉好的參湯。”軟軟糯糯的聲音,清澈猶如山穀中的清泉潺潺流動。
俏麗的身影很單薄,雖是冬日著著宮女的衣裝依舊不顯臃腫,細嫩的雙手,十指芊芊輕輕的端著湯蠱放在了長亭的石桌上。
又不卑不吭的退到了一旁和蒼凜塵拉開了距離。
縱使如此,蒼凜塵依舊隨著那一抹俏麗的身影看去,霍地站起了身來。
宮女低著頭,這是宮中規矩,一般身份低微的人都不能瞻仰盛顏,她規規矩矩的模樣像是宮裏處了很久的人。
“吟歡!”蒼凜塵喚出了這個日思夜想的名字來,心血仿佛都跟著澎湃,激動溢出了胸口,上前一步抓竹了她的胳膊。
宮女因驚嚇而猛地抬眼,秋水盈盈的雙眸澄明如水,帶著幾分恐慌幾分驚訝,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著蒼凜塵跳脫的舉動。
那雙眼……
蒼凜塵薄唇微啟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一雙明豔動人的眸子,他日思夜想的人也擁有,每每深夜舊夢總是能看到這麽一雙飽含熱淚的眼注視著自己。
不像這般的恐慌,而是無盡的思念,讓他輾轉從夢中醒來,卻發現隻是又做了個美夢,再去後悔沒能永遠沉睡下。
“錯了,你不是吟歡。”他鬆開握住宮女手臂的手,無力的垂下,臉上的興奮和悸動還沒能消散,已經被一層失落蒙上了灰。
他看錯了,隻是像吟歡而已,但終究不是,他的吟歡是獨一無二的,無人可替代的。
“你是哪個宮的奴才?”安德也是嚇了一跳,這宮女他從未見過,而且長相酷似夏吟歡不得不讓他警惕起來。
“陛下恕罪,安總管恕罪。”宮女‘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眼角已經溢出了淚水,膽小怕事似的道歉道:“奴婢是新入宮的宮女,如今在禦膳房當差,驚擾了陛下罪該萬死。”
安德皺了皺眉頭,還是有些介意,再看蒼凜塵已經坐回了石凳上,目不轉睛的看著院中的梅花。
“下去吧。”安德也不好多說什麽,一個宮女而已,雖然有幾分相似夏吟歡,蒼凜塵都沒有說什麽他能說個啥。
再說,是他吩咐宮娥去禦膳房給蒼凜塵燉一碗人參湯的,就算有心懷不軌的人想要接近蒼凜塵也不會這麽迅速。
“陛下,趁著湯還是熱的,先喝一點吧?”安德笑臉相迎,將人參湯舀在了小碗裏,送到了蒼凜塵麵前。
蒼凜塵搖了搖頭,心很痛,好水被那眼神刺激到的痛苦,讓他想起夏吟歡來。
“你讓她以後在朕身邊伺候吧,不用去禦膳房了。”蒼凜塵聲音很低,很平靜,目光有些恍然。
“陛下……”安德想問什麽,話到嘴邊又問不出隻好作罷,語調一轉便恭敬的答複道:“是,奴才這就去安排。”
或許,他是想有這麽個想象的人在身邊,偶爾看看吧!
安德無奈的撓了撓後腦勺,想起那宮女的麵容來,不禁一邊往禦膳房走,一邊歎道:“有這樣的人嗎?為什麽那雙眼那麽的相似娘娘?”
天下之事無奇不有,就算有長相相近的人也不奇怪,隻是安德擔憂的是她出現的時候,恰好是夏吟歡不在了之後。
正走著,雪下得大了些,有些模糊了視線,他抬眼便見梅花樹下走出個人來,著著紫色的王袍,身姿欣長擋在了他麵前。
“廉王殿下。”安德連忙行禮,抬起頭來看著夜行歡麵無表情的臉道:“廉王殿下若是找陛下的話,陛下現在正一個人在禦花園中。”
“本王找你。”夜行歡本不想將此事告訴安德,但是安德在蒼凜塵身邊服侍了這麽久,恐怕一些言語對於蒼凜塵也是有用的。
如果他覺得秋月猶有問題的話,說出口蒼凜塵也會聽進去幾句,如今他需要的是蒼凜塵盡快的擺脫夏吟歡出事的陰影,逃出那段悲痛的記憶,所以安德必須拉攏。
“王爺可有什麽話交代奴才?”安德有些奇怪的看著夜行歡,靠著背後的梅花樹滿臉疑惑。
廉王很少和他單獨說過什麽話,還神神秘秘的將他拉到梅花林中,不由的讓人猜測意圖,有些小小的緊張。
“那個宮女,是本王的人。”夜行歡直接和盤托出,他想就算告訴了安德,想必他也跟自己一樣,擔憂蒼凜塵會理解的。
“誒?”安德疑惑,他方才還想著那宮女很有可能是誰安插到宮裏的人,卻萬萬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是夜行歡,皺眉追問道:“廉王殿下為什麽會這麽做?”
夏吟歡不在了,找一個相似夏吟歡的人來能有什麽用,而且這樣對夏吟歡感覺很不公平。
“你也知道陛下最近總是在思念皇後娘娘,荒廢朝政,若再這樣下去靖國早晚會跟著不景氣,這也是為了陛下著想,讓一個人來暫時緩解陛下的思念之情。”夜行歡將這一切說出,跟著歎了一口氣,這也是他現在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
往後發生什麽誰都難以預料,到底蒼凜塵以後會不會喜歡上別人這些都是後話了,關鍵是當下他不能振作起來的話,將來會很麻煩。
“原來王爺是在為陛下著想,若是如此的話奴才會保守這個秘密。”安德鬆了一口氣,他相信夜行歡不會害蒼凜塵。
是蒼凜塵安排的人的話,就單純的是送來一個女子而已,夏吟歡不在了,但後宮依舊是後宮,蒼凜塵依舊是君主。
偌大的靖國還需要蒼凜塵執政,江山將來由誰繼承還是個問題,歸根究底,沒了夏吟歡太陽必須還是要從東方升起從西方落下。
“那就有勞安公公了,安排一些機會是必要的,本王過些時日會出京城一趟,以後的一切就拜托你了。”夜行歡拍了拍安德的肩膀如釋重負,走出桃花林往長亭的方向看去,那個人還坐在長亭中,望著遠方。
是夜,東宮之中亮著燈火,整個大殿都明亮如晝,此時隻見殿中有人影晃動,走走停停。
安德守候在門口靜靜的看著,扭頭對身後的宮女說道:“你將這書送進去,這是娘娘生前有批注的東西,記得小心不要驚擾了皇上。”
“是。”秋月猶沒想到居然這麽的困難,她以為憑借著自己的美貌就能讓他眼前一亮,但是他卻隻是讓自己當個貼身宮女罷了。
看著手中的醫書,她隨手翻了翻,書頁上有些地方有著與書本字體大相徑庭的字跡,生硬中帶著幾分秀氣,大體看來是很獨特的字體。
她不大看得懂書上寫的是什麽,更有書角畫著奇怪的東西,有的看起來像是笑臉有的是流淚。
她從未見過,不由覺得新鮮,還是安德提醒了她,這才悄然的推開了殿門走了進去,蒼凜塵正站在一副畫像前,提筆行詩。
秋月猶緊緊心緒,輕手輕腳的走到桌旁將書放在桌上,抬眼時候便見了畫像,那眉眼還真有幾分相似之處。
那便是皇後麽?
她早就聽聞帝後感情深厚,甚至在成親多年之後的前不久重新舉行了加封大典,看他在畫像左下角落下字跡。
心不由的抽痛了一下,果然如傳聞中所言呢,他很愛很愛皇後,可惜,那個女人已經不在了,還好,她已經不在了。
“你在看什麽?”蒼凜塵突然頓下了筆,回頭掃了他一眼,慢慢的轉身走到桌旁將毛筆沾上了墨。
“陛下。”秋月猶微微有些驚愕,因為他全神貫注思緒都在畫像上,沒想到他居然注意到了自己,緊張是難免的,說話也有些結巴起來:“奴婢,奴婢是來將皇後娘娘所批注過的醫書拿過來給陛下的。”
“嗯,你可以退下了。”蒼凜塵淡淡的應道,目光落在桌上的醫書上,旋即擱下了筆,拿在手中隨手翻開來。
秋月猶還沒來得及離去,便見他噗哧笑出了聲,眉目舒開盡顯祥和,不過卻如同煙火轉眼即逝,又恢複了一張無喜無悲的麵龐甚至帶著幾分感傷。
“陛下,恕奴婢冒昧,敢問娘娘是個怎樣的人呢?”秋月猶很奇怪,畫像也隻是畫的側顏。
她懂,她入宮是因為被夜行歡選中覺得他長相相似夏吟歡,但是她從未見過夏吟歡很想知道能在書上畫下那麽奇怪符號的人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
“這不是你該問的。”蒼凜塵斜斜的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卻移不開目光。
她的眼在燭光下熠熠閃爍,如同純天然的寶石,在夜裏閃閃發光一般,那是屬於夏吟歡的……
“是,奴婢冒犯了,請陛下恕罪。”秋月猶沒想到他居然那會如此反感,連忙埋下頭來道歉:“陛下早些歇息,奴婢會在殿外等候,陛下有什麽吩咐的話盡管叫奴婢便是。”
說罷,她轉身就要出殿門卻聽聲音清冷至身後傳來,讓她生生頓住了步子。
“她是個獨一無二的女子,會說些奇怪的話,會讓人不可思議,有時候很膽小關鍵時刻卻很堅強,可以奮不顧身的為了一件事拚命,會為了一些小小的事而感動,有時候卻又固執的不像話,任性的時候讓人不能忍受……”說起夏吟歡來,蒼凜塵的眼前就好像回憶倒帶一般,在他麵前呈現開來的是夏吟歡的種種。
滔滔不絕,好似她的所有他都記得一清二楚,不用思忖,脫口而出全是關於她的種種。
秋月猶注意到了,他在說道夏吟歡的時候,那雙冰冷的眸子才放佛溶化了一般,轉變的太快就宛如還在寒冬突然春暖花開。
原來,她是個這樣的女子,她沒有聽清蒼凜塵的話,卻深深從他的神色中感受到了他對她那份執著的愛,那是無論遇到什麽都改變不了的。
想到這裏,她有些灰心,要如何才能擠進一個裝滿旁人身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