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妃的死,好似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沒有人惋惜,沒有人可憐,最多的就是在葬入昭陵的時候,秋連柯泣不成聲。
事情過去了好幾天,連宮女都不想議論湘妃,對於死去的人多半是有忌諱,絕口不提,似乎宮裏從來沒有存在過這麽一個人。
夏吟歡沒想到湘妃居然這麽想不通,自縊身亡,大概也是聽說過一些,是因為蒼凜塵去找了她後,她才有了自裁的心。
湘妃死了就死了,夏吟歡也懶得去追究到底蒼凜塵對她說些什麽,過幾日,她就給淡忘了去。
三月初六這天,天氣正好,和旬的風拂來,帶著陣陣花香,沁人肺腑,神清氣爽。
夏吟歡辰時過後才起了床,慢條斯理的讓琉璃給梳了妝,直接換了一身宮娥的衣裙,到了禦書房。
蒼凜塵剛上過早朝,將重要的奏折梳理了一遍後,正要出宮,去北門監斬,剛踏出門檻,險些和著著宮裝的夏吟歡撞個正著。
他眼疾手快立馬攬住了夏吟歡的腰,瞧著夏吟歡一身不倫不類的打扮微微蹙了眉頭,帶著幾分怒意問道:“你這穿著宮女的衣裳又是要做什麽?”
“你不是去監斬嗎?我跟你一起去啊!”夏吟歡理直氣壯的說著,直接忽視了他麵上的寒冷,齜牙笑道:“今天可是百年不遇的大戲登場,不親眼目睹我死也不會瞑目的!”
“好端端的,什麽死不死的。”蒼凜塵沒好氣的敲在了她的額頭,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叮囑再三道:“到了刑場,不管發生什麽你不要出聲也不要站出來,否則朕要落葉把你捆回來!”
“奴婢遵命!”夏吟歡俏皮一笑,欠了欠身,活脫脫的宮女附體,做過幾天宮女,現在還學得有木有樣。
蒼凜塵對她是又愛又恨,她聰明起來天下幾乎無人能敵,俏皮起來又比那紈絝子弟還要頑劣三分。
兩人相攜著坐上了玉攆,往北門趕去,路上夏吟歡時而心情舒暢時而又愁眉不展,雖然劉燕說她有辦法,可以一試,但是卻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當下,也隻能信她一次了,就算她沒能成功,那至少還有別的辦法,製造混亂的人馬已經就緒,如果出現紕漏,大不了就讓問斬時間推遲,到時候再實行她和蒼凜塵的計劃。
反正,夜行歡不能死,蒼凜塵也不會要他死。
時至晌午,烈日當空,出了宮門一行人馬直奔北門,本門的斷頭台前早已圍觀了許許多多的平民百姓,都來看熱鬧。
甚至有人從很遠的地方過來,就為了看看王爺被看腦袋是怎樣的盛況。
夏吟歡跟在蒼凜塵身後,老老實實的做一個丫鬟,當下,掃了一眼人山人海的人潮裏,並沒有見到想見的身影,人實在是太多。
今日監斬的除了蒼凜塵外,另一人自然就是將夜行歡推上斷頭台的劉隱之,似乎對夜行歡恨之入骨,不親眼看著他掉腦袋便不甘心。
此事,他見蒼凜塵到場,連忙迎了上來,嬉皮笑臉的拱了拱手,頗為和氣:“臣參見皇上,皇上能來,這斷頭台也蓬蓽生輝啊!”
夏吟歡弩了弩嘴,這時候就屬他樂得合不攏嘴了,當下嘴角都快扯到了耳朵,看起來就想讓人一拳搗去不分鼻子和眼。
“劉大人斬女婿也能笑得這麽開心,讓朕大開眼界呢。”蒼凜塵陰陽怪氣的說著,繞過他身側,徑直往案前走去。
徒留劉隱之一人站在原地,麵如豬肝。
夏吟歡心中大快,劉隱之這種人就該被各種嘲諷,他難道就瞎了眼看不出來自己的女兒對夜行歡情深意重?
非要棒打鴛鴦,那對鴛鴦還是自己的女兒,真不明白,那老頭年輕的時候是不受了什麽刺激!
行刑一般都是午時三刻,蒼凜塵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後,夏吟歡抬頭看了看頭頂驕陽,正在半空,再過約莫兩刻鍾,就要行刑了。
太陽有些毒辣,她還要拿著一把掌扇,和金杏在一起,手又酸又痛。
後悔自己為什麽要扮作宮女屁顛屁顛的跟著他過來,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嗎?
蒼凜塵坐在案前,偶爾回頭看上她一眼,見她受罪的樣子,忍不住想要笑,又怕在場的人看著不合時宜,隻能假意的咳嗽著,將手放在嘴邊,裝模作樣。
夏吟歡氣憤不已,咬牙死死的盯著他,卻又無可奈何,無聲的詛咒著他,心想,他要再笑下去,她就一掌扇劈頭蓋臉的打下去,讓他再幸災樂禍。
蒼凜塵也就笑一會兒而已,哪能真的讓她受罪,趕忙招呼著旁側的女婢替換夏吟歡,而夏吟歡則在他身旁伺候。
劉隱之悻悻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這時候氣得吹胡子瞪眼,見蒼凜塵在和旁側的女婢交頭接耳,仔細一看才發現竟然是夏吟歡。
“陛下,怎麽將娘娘也帶來了?”劉隱之笑了出來,夏吟歡裝作女婢的樣子混在法場,他方才沒仔細看還真沒辨認出來。
“很像吧,她不是吟歡隻是長得想象罷了。”蒼凜塵拋了一句謊言給劉隱之,反正明擺著夏吟歡就在這裏,但是隻要他說不是就不是,就算他知道是夏吟歡,又能怎樣?
劉隱之嘴角抽搐,夏吟歡則給了他一記白眼,尖著手在果盤裏拿了一顆橘子在手,剝開後往蒼凜塵的嘴邊一片片的送:“陛下,來,嚐嚐這橘子甜不甜。”
蒼凜塵暗道這丫頭氣死人不償命,嘴角長得到是勤快,將送到嘴邊的橘子含在嘴裏,慢慢咀嚼,臉上的喜悅不言以表。
夏吟歡挑著眉眼瞅著劉隱之,一副‘我就是夏吟歡,你能把我怎麽樣’的挑釁姿態,‘我們就當眾秀恩愛,你能把我怎麽樣!’
劉隱之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瞧著二人你依我濃,索性將頭撇到了一邊,眼不見心不煩。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本是互不打擾的兩人,劉隱之看了看日頭忍不住開了口道:“陛下,已經近午時三刻了,是否帶人犯?”
“這是你監斬,朕不過就是來看看,你決定。”蒼凜塵絲毫沒有在禦書房時候氣衝衝的樣子,反而顯得很隨意。
劉隱之不由的微微一愣,難道他已經不在乎夜行歡的生死了?
他應該不是這樣的人才對,劉隱之還清清楚楚的記得,禦書房的時候,夜行歡認罪,他幾乎暴怒到想要殺人的地步,這才幾天態度轉變如此迅速。
“陛下,難道就不想廉王活下來麽?”劉隱之覺得其中有蹊蹺,從旁推敲想要打聽到點什麽,萬一如果已經被偷梁換柱了呢?
“行歡他是個不錯的臣子,也是朕左右臂膀,但是,錯就錯在,他看錯了人。”蒼凜塵深深歎了一口氣,幾分扼腕幾分傷感。
話到不是假話,夜行歡這一生就栽在一個‘情’字上,俗話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夜行歡也逃不過命運,敵不過情愛。
話至此處,夏吟歡的手垂了下來,麵色也隱隱泛白,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如果她早些清楚夜行歡的心意,也不會釀成如此大錯。
見二人麵色有變,劉隱之又打消了猜忌,給身側的扈從遞了個眼色,扈從立馬心領神會的高聲喊道:“帶人犯!”
刑場到宗正司並不是很遠,夏吟歡目光一直落在宗正司的方向,不多時,便見囚車緩緩而來,周圍都是侍衛,不許平民扔雞蛋或是菜葉。
他穿著一件白色的囚服,已經染了汙漬,長發耷拉在肩頭,帶著稻草,臉龐不知沾了些什麽,整個人瞅起來哪還有半點王爺風範,分明就是街頭巷尾那些卷縮的叫花子一般。
夏吟歡幾乎在他被拖出囚車的一刻就想衝上去,還好被蒼凜塵死死的扼住手腕,這才清明了許多。
數十日不見,他消瘦得太多太多,顴骨更是明顯,竟然隻剩下皮包骨。
“你不是說招呼了人好好待他麽?”夏吟歡氣惱的問道,不遠處緩緩被侍衛押著走上刑場之人,哪是受過什麽優待!
“是他自己在找罪受。”蒼凜塵劍眉深鎖,夜行歡在想什麽他幾乎一清二楚,他現在生無所戀一心想要求死,就算好吃好喝的伺候上,他也不一定賞臉。
夏吟歡咬了咬唇角,突然覺得,或許劉燕的方法才是最可行的,如果他沒有活下去的理由,那就為他找一個活下去的借口。
帶上高台的夜行歡,雙眼無神,即使在斷頭台,也不曾抬眼看看蒼凜塵或是夜行歡,侍衛提著他的腿要他跪下,他便直直的跪下來,膝蓋碰觸地板發出悶響,仿若根本不疼,連眉頭不曾皺一下。
筷子手身寬體胖,活脫脫就是個八戒轉世,肩頭扛著大刀,凶相畢露。
“陛下,時辰已經差不多了。”劉隱之諂媚的笑著,當下就恨不得馬上斬了夜行歡才好。
蒼凜塵當下也是擔憂,往斷頭台下掃了一眼,又迅速的收回了目光點了點頭。
劉隱之嘴角半笑,拿起桌上紅漆的令牌丟在地上砸出脆響來,收了笑顏,板起臉鄭重的喝道:“斬立決!”
鑼鼓喧天,一聲聲的響起,似乎是一場華麗的祭奠,已經在為夜行歡送行。
令牌落地,劊子手喝一口酒噴在了大刀上,抽掉了他脖頸處的令牌,就要一刀剁下他的頭顱。
“等一下!”就在這時候,台下女子挺身而出,一襲翠綠色的羅裙,荷葉的花邊,站在人潮中分外出眾,娉娉婷婷,顯然是一個大家閨秀,聲音甜美中帶著一絲冷意:“他還不能殺!”
女子的出現除了蒼凜塵和夏吟歡之外,所有人都咂舌了,劉隱之更是手一哆嗦,站起身來瞅著人潮中的女子,瞠目結舌道:“燕兒,你怎麽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