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不說,蒼凜塵早就想到秋月猶定是有人安排。
事情太巧合,偏偏是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和夏吟歡長相相似的女子,他不得不留了個心眼,而且秋月猶不僅容貌相似夏吟歡就是一舉一動也同夏吟歡分外相似。
天下不會平白無故有個這樣的人,他猜測是有人送進宮中,但是卻沒有拆穿,也沒有派人去查探,不得不承認湘妃在自己麵前的時候,他會覺得有夏吟歡陪在身旁,好受了不少。
“你這麽坦誠朕很欣慰。”蒼凜塵並未有責怪的意思,他尚且還懷疑有人預謀不軌送來個女子,但是既然是夜行歡送進宮來的,那就不會有問題,他相信夜行歡不會害他。
夜行歡本是做好了受罰的打算,卻聽蒼凜塵這麽一句,他木然抬頭詫異道:“陛下打算將湘妃繼續留在宮中麽?”
事情出乎他的所料,他以為蒼凜塵會將湘妃打入冷宮,或者懲罰自己,但事實並非如此。
蒼凜塵看著他這樣,突然失笑,夏吟歡失蹤已經成了事實,他如今也想了很多,湘妃是湘妃,夏吟歡是夏吟歡,他不會將湘妃當做夏吟歡,也不會忘記夏吟歡。
但是,他知道的,夏吟歡為了靖國做出了很大的犧牲,如果他不好好守護靖國,那夏吟歡做的一切就白費了。
他依舊相信夏吟歡還活著,也會永遠的等待下去。
“既然她已經被封妃,就讓她繼續留在宮中罷,朕很欣慰你能為朕這般著想。”蒼凜塵如是說道,將一遝奏折推到了案頭,站起身來走下了台階到了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朕知道你會去幫朕找吟歡,若要去南疆朕準許你去。”
“這……”拍在他肩頭的力度很輕,夜行歡卻有些難以承受,心中壓抑的秘密險些就要脫口而出,到了嘴邊硬生生咽下轉而咳嗽起來掩飾心虛道:“陛下,落葉不一直在找嗎,臣弟恐怕不能去南疆了,近來染了風未能痊愈,郎中說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他去南疆還有什麽用,夏吟歡已經歸來,隻是這個秘密目前他隻能隱瞞下去。
“是嗎?”蒼凜塵劍眉微挑,夜行歡的舉動太過異常,他並不擅長說謊。
他盯著他,注視著他的眼,而夜行歡卻目光閃躲,最終垂眼閃避開了他的目光,很明顯的做賊心虛點了點頭。
“那你便好生修養,近來不用早朝。”明知他說謊,蒼凜塵卻無心追究,對夜行歡的信任多過了疑慮。
夜行歡又假意咳嗽了兩聲,已然心驚肉跳,君心難測大抵也就如此了,有時候他真不明白蒼凜塵在想什麽,他知道自己的一點花花腸子瞞不住蒼凜塵,隻能試探的問道:“陛下,如果說皇後娘娘回來了,陛下會怎麽做?”
夏吟歡不想蒼凜塵知道,他還是站在夏吟歡一邊的。
“回來了?在哪?”蒼凜塵猛地緊張起來,目光便往殿外看去,卻見殿門空空,隻有兩個奴婢守在殿門口跟前。
夜行歡連連擺手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的情緒也太過激動了點,連忙解釋道:“陛下,臣弟是說如果,如果娘娘回來了呢,你還會不會將湘妃留在宮中?”
蒼凜塵細長的睫毛顫了顫,漆黑如墨的眸子直視著他的眼,就在他話音方落的片刻,他已經猜測開他問這句話話的目的。
夜行歡並不是個愛開玩笑的人,蒼凜塵太過清楚他的脾性,包括他愛慕著夏吟歡。
“隻要她在,朕可以什麽都不要。”蒼凜塵鄭重的說著,目光近似宣戰一般。
“臣弟隻是隨口問問,陛下不必如此認真的。”被他銳利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虛,夜行歡垂下眼回答道,從來沒有察覺到和蒼凜塵說話讓人不寒而栗,好似那雙眸子能看穿人的心思,看穿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看穿他心底銘記的夏吟歡。
蒼凜塵慢慢的收回了目光嘴角緊抿,瞧著他這般更是察覺到了端倪,負手走回了桌前問道:“既然是你送湘妃入宮的,為何又想讓朕將她逐出宮呢?”
夜行歡今日前來三句不離湘妃,幾次三番是想要他將湘妃驅逐,明明是他送來的不是,怎麽這個時候卻要反悔?
“臣弟隻是覺得對不住皇後娘娘,如果她還活著有朝一日歸來,而湘妃在陛下的身旁,這一切都是臣弟鑄下的大錯。”夜行歡眉頭微微蹙起回答道,盡量使得自己的氣息平穩,不讓蒼凜塵察覺到問題。
蒼凜塵顯然不大相信,反而疑惑更深了些,夜行歡不是認為夏吟歡不在了這才送湘妃入宮麽?現在怎麽反而相信夏吟歡還活著?
“知道了,你退下吧,吟歡沒回來之前便讓湘妃先留在宮中吧。”蒼凜塵不想戳穿,夜行歡舉止異常,他隻能安排人打探打探,他既然有事相瞞他不說就算逼問定然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夜行歡心神晃晃的退出了禦書房,心髒紊亂像是要爆裂開來一般,冷風吹來,他緊了緊衣裳,快步離去。
回到廉王府已經是傍晚十分,他其實不知該如何告訴夏吟歡今日之事,在街頭走走停停,好半會兒才回到了廉王府中,聽女婢說夏吟歡依舊呆在房中,就是晌午送進房中的午膳也未動過筷子。
聽到女婢這樣的話,他連忙快步穿過了庭院,走過了院中的小橋穿過了梅花園,到了東廂,抬手正欲敲門,指骨碰觸門扉卻兀地頓下,隻發出輕微的響聲。
終究,他手無力的垂下,轉而推開了門,動作很輕,幾乎沒有聲音,房間中,有微弱的光亮,還好是向陽的房間,否則緊閉門窗會是漆黑一片。
從推開的縫隙裏看去,入眼的是一個瘦弱的身影做在銅鏡之前,著著一襲鵝黃色的衣裙,裙擺上是蜻蜓菡萏的花樣,繡工十分的細致,她一頭長發緩緩垂下,晃蕩在腰際。
而人影則是抬起手來,將發絲捏在手中,用一小束發綰成發髻在固定,如此反複,長發全數盤在了頭頂,幹淨利落,發簪隻有一支,通體的玉質在他的目光裏明亮,鬢角有花鈿,細心的裝點後,她這才看了看銅鏡中的人,纖細的指尖撫摸過臉上的傷痕。
轉而,她又攤開了桌上的首飾盒子和胭脂粉盒,輕輕的開始用黛描起了眉,一點點描繪得分外細心。
夜行歡心中一疼,他明白的,她為何要著妝。往昔的她天生麗質,粉黛未施已然傾國傾城,從前的她胭脂水粉對於她而言不過是累贅,如今她卻想用胭脂水粉來讓自己看起來美上三分。
夜行歡再也站不住,快步走進,在夏吟歡還沒來得及回頭之時猛地攥竹了她的手,黛從眉梢劃下,在臉頰拖出了長長一抹青墨色。
“別畫了,求你。”看她著妝如同是一種煉獄折磨,夜行歡的聲音微微顫抖,閉著眼下巴抵著她的發髻,幾近是輕吻發絲的姿態,語氣中是中肯的懇求。
夏吟歡完全沒料到夜行歡會突然的出現,但是很快的她便恢複了常態,看著銅鏡裏的人,左臉一條赫然的傷痕,右臉是青黛劃出一條長長的痕
看起來就像是迪士尼嘉年華裏的小醜。
“放手,又沒什麽事你怎麽拽著我的手?”夏吟歡裝作什麽都不知,她隻是做為一個女子做該做的事罷了,給自己著妝有什麽不好的?女人化妝不都天經地義嗎?
“別劃了,我求你。”夜行歡又重複了一遍,這才緩緩的睜開了眼,鬆開了他的手,滿麵愁容的看著夏吟歡說道:“不要緊的,就算破相也不要緊的,陛下已經對我說過了,隻要你在他可以什麽都不要。”
夜行歡說著,抬手用右手的拇指指腹為她擦拭臉上畫下的青黛,認真的拭去。
夏吟歡聞言,猛地顫了顫,手中的青黛未握緊險些掉落在地,她又緊了緊,卻拍開了夜行歡的手,嘴角幾分冷意道:“他隻是說說而已,何必當真呢,你不用管我。”
禮部尚書都說了,他和湘妃相處融洽,也就是說就算她不在他也可以活得很好不是嗎?
就算她不在,也可以找到一個代替她的存在不是嗎?
“吟歡!”夜行歡聽她這麽一句氣話,怒喝一聲直直的看著她,見她毫不畏懼的目光相迎,四目相交,夜行歡木然一怔又迅速的軟了語調,將她手中的青黛奪在了手中,歎了口氣道:“你若這樣想就真的錯怪陛下了。”
說罷,他將青黛握在手中,揉成了粉末,黑色暈染了手心肌膚。
“如果你不相信陛下的話,可以去宮中看一看,據我所知,皇兄和湘妃之間根本沒什麽,聽人說起隻是湘妃偶爾送一些東西去禦書房罷了,封妃這些日子,陛下從未臨幸她。”夜行歡出了禦書房後找過安德一次,他相信安德不會說謊。
既然安德都這麽說了,看來是蒼凜塵真的和湘妃沒有瓜葛,他想夏吟歡回宮,隻要夏吟歡回宮,湘妃便再沒有立足之地。
“不要,我不要回去。”夏吟歡咬著唇死死的盯著鏡子裏的人,她若想回宮,也就不會直接留在廉王府。
聽她倔強的話,夜行歡隻是眉頭緊皺,同是盯著銅鏡裏的人,在銅鏡中目光相接,她眼中的執著他看得真切。
良久,夜行歡收回了目光轉身出了房門,臨行前對她說道:“如果你想要入宮的話就到西廂院找我,該說的我已經說了。”
說罷他出了東苑,徑直去往西廂,沿途看著梅花在風中搖曳,暮色漸漸降臨,不知不覺的將染紅了天際的紅霞抹上了黑色,天色漸漸暗淡。
他想,夏吟歡應該會回宮的,蒼凜塵牽掛著她,她何嚐不想著蒼凜塵呢?
兩情相悅雖不在朝朝暮暮,但相隔已久,相思恐已泛濫成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