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帶著太後跌跌撞撞地向著夏吟歡的住址跑去。
興許是跑的有些急了,太後那雍容華貴的妝扮都被汗水給衝的花了些,天,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安德帶著太後找到了夏吟歡之時,她正在於蒼承靖府裏與他下棋。
太後如見救兵一般走上去,強壓住內心的激動,語氣有些莊嚴中肯道:“吟歡,哀家想要求……”
話還未說完,便見吟歡緩緩起身走到太後的麵前,勾唇輕笑,“太後不必如此多禮,我和太後顯然還沒有熟到如此地步。”說完,冷眸一瞥,“安德,太後久居深宮,身份尊貴,你身為奴才,居然膽敢擅自帶太後出宮,該當何罪?”
太後顏麵受損,語氣不由得變的有些嚴厲起來,“夏吟歡,再怎麽說你也是我大擎國之人,且不先說這個,你也曾經是當過皇後之人,定知道這皇室牽連著整個國家的生死存亡,如今後宮已被奸人掌控,你若是肯出麵,那紫煙必定不會是你的對手……!”
“住口!”吟歡手中舉得一棋並未落下,隻是偏過頭緩緩的看著太後。
這時天空的雨越下越大,大地被蒙上了一層白色的霧氣,叫人看不清楚,此刻夏吟歡的神色淡如湖水一般,不起波瀾,隻是定定的看著太後,幽幽道:“太後娘娘,你也會說我是曾經當過皇後之人,既已經曾經,現在後宮發生什麽事,與我何幹?”說完,揚唇輕輕一笑,笑意絲毫未達冰冷的眼底,“再則,太後所說的奸人,莫不是也指靖王?”冷冷的瞥了一眼蒼承靖,“說到底,他也是你的親生兒子。”
太後雖然明知吟歡的話裏有挑撥之意,仍然不敢怪責,“吟歡,如此一來,皇室沒落,一定要有人能夠擔負起這個責任才是,你和皇兒本就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同床共枕的人不幫,那還幫誰呢?”
“母後。”蒼承靖終於是起身了,他有禮的福了福身,“要站在哪一邊,是吟歡的自由,況且,這場仗還沒開始打,莫非你就開始擔心皇兄會輸麽?既然如此,那江山交付於他手裏,也不合適,對吧?”
“你……”太後身子微微一顫,安德趕緊上前扶著她走到一旁坐下。這才跪行到吟歡麵前,“主子,這次是太後命人救的奴才與天朗兄弟,後宮真的已經是奸妃當道,所有與主子你有過關係的妃嬪,全都被達讚紫煙明裏暗裏處置了幹淨。就連肖淑妃也隻說過一句,你是值得世人尊敬的皇後這麽一句,如今也被她處之極刑,尚餘一口氣殘喘於世。”
吟歡的眸子微微一凜,隨後,淡淡一笑,“如此可人兒,怎可能出手如此狠毒?後宮向來都是一個謠言是非之地,非可信,非可定。太後,今日難得靖王得閑,可以陪吟歡較量一下棋技,若是沒有別的事,就請太後你先行回宮吧。”說完,一拂衣袖,便走向棋盤處,靜靜的看著棋子。
“夏吟歡,哀家曾經也是見你是個聰明剔透,心地善良之人,怎生變得如此冷血無情?哀家貴為太後,如今要出宮,也要像做賊一般……吟歡,確實是哀家做錯了,如今,已然得到了報應,你可否為了大擎和皇上,看在我這個老太婆這麽遠來找你的份上,回宮吧。”太後語氣沉重,眼神期待的緊盯著吟歡。“況且,皇上他也是真心候著你回宮去的。”
夏吟歡神色一凜,猛然將棋盤打落下來,散落了一地的黑白棋子,發出叮叮當當破碎的聲音,太後低頭一瞥,隻覺得這些棋子發出的聲音特別的清脆,仔細看,竟然是上好的翡翠製作而成,這些翡翠單看成色,可謂是價值連成。
吟歡看著太後有些茫然的神色,不禁冷笑,“看到了嗎,你覺得這些棋子是寶貝,價值連城,可在我眼裏不過一文不值,你所謂的皇後這個位置,在眾人眼前是價值連城,是寶貝,但是在我眼裏不過如螻蟻一隻,且,你三番五次陷我於不義,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更別提蒼凜塵!他傷我傷的還不夠嗎?非要我把千瘡百孔心掏出來給你們看看?”
她笑看著太後,“還有,你的心腹大患,夜行歡,是我可以用命去保護的人,這樣的人,你敢留在身邊麽?”
聽著這些控訴的話,太後也是女人,自然懂夏吟歡的意思,她已經鐵了心不幫忙。
“吟歡,算哀家求求……”太後咬牙,後宮的都要被奸人所控了,本是一向尊貴的她,定不會想當有朝一日會這般低聲下氣的與人說話,也未曾想過求人是這般艱難的一件事,或許在皇兒還沒有當皇上的時候她也曾這般低聲下氣過,不過那是因為之後的榮華富貴,為奪帝王之位!如今卻是為了百姓和皇室!
吟歡卻也絲毫沒有給太後留麵子,隻是拂了拂身,“安德,我累了,扶我進去休息。”
眼看著夏吟歡要離開,太後再也掩不住怒氣,惱羞成怒道:“夏吟歡——麵子哀家已經給足了你!你還要怎樣!隻要你肯幫皇兒,哀家曾經欠你的任何東西,你隻管找哀家拿便是!哀家絕無半句怨言!但是你不能如此狠心對待皇兒!”
夏吟歡冷冷的挑眉一笑,“你和蒼凜塵欠我的,這輩子也還不了。”
說罷便帶著安德轉身離開,身後隱隱約約傳來太後的聲音,“夏吟歡,哀家給你跪下,直到你能原諒哀家和皇兒!”
夏吟歡離去的背影並未因為太後的下跪而停住腳步,安德有些於心不忍的回頭看了一眼太後,當初那個叱吒風雲,嚴厲狠毒的太後如今卻如失了翅膀的候鳥一般,孤獨無助的跪在大雨之中,雨滴衝花了她的臉還有那帶著皇室的驕傲也一並給衝刷……
“主子……”安德欲言又止。
“覺得我狠心了?”吟歡冷冷的轉頭看著安德,眼神清冷如同一汪寒潭,“是蒼凜塵逼我走上這條路的,身為一個君王,他更沒有資格後悔,也沒資格讓太後來求我。”
安德搖搖頭,“不,主子並不狠心,奴才隻想說,主子,不管接下來會怎麽樣,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吧,如今皇上率兵親征,危在旦夕,而後宮之中為紫煙獨大,太後實在無奈才會出來找主子,不管主子接下來如何,做一個為自己而活的人,還是再卷入那場硝煙之中,奴才都願一直跟隨主子,不離不棄。”
夏吟歡一楞,鼻子一酸,大抵這輩子,聽過最動人最溫情的話,便是,不管主子接下來如何,安德都會跟隨主子這種話吧,一心一意在意的人,不過隻是浮雲流水,而那些真正在意自己的人,則是一直陪伴在身旁,不管世道如何變化,人心如何渙散。
夜行歡回府的時候,已經是子時了。
吟歡本在休息,聽見房間內有動靜,便疲憊的睜開眼眸,淡淡的問了句:“太後還在外麵跪著?”
隻見夜行歡輕輕的點了點頭,目光冷漠而嘲諷,“皇室之內何人不是這般,當你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千方百計的討好於你,當你沒有價值的時候,便棄如敝屣。吟歡,你該看得清楚。”
吟歡搖了搖頭道:“你出去吧,我有些不適,想要歇著了。”
夜行歡沒再多說,不著痕跡的歎了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看著夜行歡離去的背影,吟歡靜靜的躺在床上,腦中淩亂一片,現下蒼凜塵和皇宮的生死存亡,不過在她一念之間。不,她不能心軟,她不能回到那個曾經讓她心如死灰的地方,死,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心死了,人活著便如行屍走肉一般,明日便去打發了太後,望了一眼窗外,淅淅瀝瀝的下雨越下越大,下半夜的時候也許就是暴雨了。
夜行歡看著頭發散亂,跪在地上的太後,而太後也冷冷的與他直視,他突然揚唇一笑,“太後一心想要除了我,如今,卻隻身送上門來,就不怕我對你不利麽?”
“國之將亡,哀家的榮辱與生死,又有何重要?夜行歡,說到底,終是哀家欠了你,這條命,你若是想取,可隨時拿去。”
“太後,你怕是忘了一件事,我殺人,收費不低。”他走到太後麵前蹲下身,冷冷的笑道:“你若是心裏還有一絲的慈善,今天就不應該會出現在這裏。蒼凜塵做過些什麽事,你身為母後的,又怎麽會一無所知呢?達讚紫煙是他自己親手挑選的皇後,如今,禍害後宮,與吟歡有何關係?太後,你不覺得這件事可笑至極麽?”說完,便轉身揚長而去。
安德悄悄的從暗處閃身出來,輕聲說道:“娘娘,主子已經睡下了,不如你先起身,明日,待主子起床,奴才再去說說可好?主子嘴硬心軟,心係皇上,隻是,心裏有結尚未放下,還望太後娘娘不要怪罪。”
“安德,你退下吧。哀家沒事,今日之果,乃是前日之因,哀家因有此報。吟歡縱然是怪罪,哀家也是無話可說。”太後有些虛弱的搖頭輕笑,“哀家既然已經決定來此,便料想到了這個後果。為了大擎和皇兒的江山,哀家這麽點的犧牲,又何足掛齒?”
安德看著吟歡緊閉的房門,輕輕的歎了口氣,轉身走了。
等到第二日,夏吟歡再一次看見太後的時候,太後的神色虛弱,虛汗直流,眼眸浮腫充著血絲,嘴唇幹裂,看見夏吟歡出來的時候,立刻抬頭充滿期待的看著她。
“你回去吧,我是不會再回皇宮去的。”夏吟歡丟下這句話準備走的時候,感覺到裙擺被一股力氣給牽製住,低頭一看,竟是太後抱住了她的腳。
“吟歡,哀家求求你,就算,就算你不為皇兒著想,你為何,為何不想想死去的蕭劍,他那般無辜,被人扔在枯井之內……這一切與紫煙有著莫大的聯係!”到底是身驕肉貴的皇室,太後跪了一夜之後,身子虛弱的緊,加上昨晚下了一夜的暴雨,今日的太後看起來好似要煙消雲散一般,跪在地上的身子看起來晃晃悠悠的那般惹眼。
“蕭劍……”吟歡喃喃自語。
太後見夏吟歡有動搖的心思,立刻緊接著道:“你不曾說過要為他報仇嗎?若是哀家沒有估計錯,紫煙便是有莫大的嫌疑,是她想利用哀家的勢力除掉你,她便是不想哀家與夜行歡之間冰釋前嫌,也想借此事將夜行歡的身份公諸於天下。”
說完之後,便緊緊盯著夏吟歡,蕭劍,便是吟歡心底最深的那抹痛,若是,連這也打動不了吟歡,她也隻能死心了。沉默半晌,吟歡終是吐露了一句:“蒼凜塵是否已經決定出征?”
一邊將太後小心的扶了起來,看著這個頭發已現花白,為了大擎操勞半生的婦人,微微歎了口氣,太後像是絲毫沒覺得自己受了任何的委屈,淡淡的笑著,“為君王者,此生若是不能為了自己的江山和聲譽而戰,便是寇者,皇兒不肯對夜行歡卑躬屈膝,此戰必出。”
吟歡淡淡的挑了挑眉,“安德,去收拾東西,先把太後送回宮安置好,然後我們,進宮麵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