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聽到宋喬伊匆匆趕來喊出的話,臉上一瞬間閃過一絲陰鷙。
“她又在鬧什麽?”他已經快要被這個女人耗盡耐心了。
宋喬伊瞪著江望,厲聲發問道:“你沒有給她請心理醫生對不對?你想要逼死她嗎?你知不知道她是在坐月子!女人這個時候從裏到外都是最虛弱的!你知不知道她剛才把自己的頭發拽下來了多少?她身下的導尿管都……”
病房裏的場麵太過慘烈,宋喬伊作為一個旁觀者,看著都替她心疼,現在說出來的時候都覺得不可思議。
仿佛一夜之間,連雅頌那壓抑的情緒就徹底噴發了。
江望冷著一張俊臉走進病房的時候,醫生剛給連雅頌注射了鎮定劑,讓她終於得到了解脫。
江望慢悠悠的踱步過去,一邊聽醫生跟他解釋連雅頌現在的情況,一邊捏住了她那隻再次插上針管的手。
她手上的骨節很硬,腿上也是,可能跟她以前練過跆拳道有關。然而那隻很有力度的手,現如今也就剩下幾處骨節摸得到了。
江望覺得好像一瞬間他的小雅就消瘦下去了,他都沒看清她是怎麽做到的。
那隻手的手背,因為輸液太多的緣故,已經微微泛青了。
細看下去,甚至還能看到五六個沒消下去的針眼。
醫生對他說的無非還是那些老話,什麽病人體格弱這裏差那裏虛的。讓他們一檢查,他的小雅居然全身都是病!
江望有些嗤之以鼻了。因為他一直堅信,他的小雅才沒有這麽虛弱。
他還記得他們初見的那一幕。
他那天倒黴,又被追債的堵住了,拿不出錢來,那群人就威脅著要揍死他,然後弄走他身上的器官拿出去賣。
他其實打得過那些人,但他那天確實累了,也厭倦東躲西藏的日子了。
父親驟然離世,母親無故出走,兩個從小到大按照完美的模子鑄造他的人,在貧窮麵前全都顯得不堪一擊。
他們什麽都沒留給他,除了一屁股的高利貸。
要賬的人死追著他不放,憑什麽?
他那天甚至想到了放棄,想到了任由他們打死他算了,一了百了。
可他沒想到那幾個打手比他想象的還要沒用,可能是幾個出道沒多久的學生,打過來的拳頭雜亂無章,連挑地方都挑的那麽容易被人發現。
他們連巷子裏的雜物都沒清理幹淨,就開始打他了,難怪後來那麽容易就被連雅頌偷襲。
那時候把他救下來的連雅頌,多有女英雄的氣勢?
他那天其實是故意裝作冷淡的。
其實在那樣雜亂肮髒的夜晚,忽然出來一個這麽漂亮的小姑娘,還救了自己,哪個男人會不動心呢?
如果不是因為在異國他鄉,他幾乎以為自己是那聊齋誌異裏的倒黴書生,遇到修煉成精的小女妖了。
“小妖精,我一直記得那些事的。”江望忽然俯身下去,在她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吻。
他很少和她一起回憶過去,不是因為那些過去不美好,而是因為過去的他活的太被動,他不願意再想起那樣的自己了。
可他一直沒忘記,最苦最難最寂寞的時候,是誰陪著他走過來的。
蘇潤說是她陪著他的,其實不是。
隻有他清楚的知道,多少次他撐不下去的時候,他是靠著要拿下連雅頌拿下連家的信念在苦撐著。
他能在短時間內逆襲的這麽徹底,都要謝謝連家帶給他的壓力和動力。
說這些,連雅頌不會懂,而他也不稀罕她能懂。
“還是睡了比較聽話可愛一點。”江望修長的手指在她安靜的睡顏上緩緩劃過,“發瘋是吧?自殘是吧?沒關係,用不著心理醫生,我就能給你治好!”
江望的話被守在門外的宋喬伊聽得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她光是在外麵聽著,就不自覺的打了好幾個冷顫……
連雅頌醒了以後就更加沉默了,除了偶爾會和宋喬伊說幾句一兩個字的話,大多數時候就是一個人愣在那裏發呆了。
江望過來看她,她倒不會發呆,但也不會說話,而是衝著江望傻笑。
江望不止一次的問她,你笑什麽?你是覺得什麽很可笑了?
連雅頌隻是溫柔平靜的看著他笑,不回答也不出聲。
一連三天這種狀態後,江望再也忍受不了了。
小核桃已經可以抱出來了,可他不敢冒險把女兒抱到連雅頌麵前。
她的精神狀況很不好,江望雖然依舊沒找心理醫生過來幫她確診,可他自己也學過心理學,他知道她已經在一個崩潰的臨界點上了。
等醫生把她的導尿管拆了,終於同意讓她下地行走的時候,江望推著一輛輪椅過來,命令自己帶來的護工們把連雅頌轉移到輪椅上。
連雅頌想自己走,江望冷笑了一聲,沒理會她這段時間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第一句話沒得到回應,連雅頌果然懶得再說第二句了。
可是等她意識到江望推著輪椅要把她帶去哪裏的時候,她實在忍不住了!
她不要看到孩子!她不可以看到孩子!
連雅頌腦子裏瘋狂循環著這樣一句話,腦海裏翻江倒海的全是一些可怕的景象——全都是關於以後她和江望的冷暴力生活的。
她不要孩子和她小時候一樣痛苦,沒有一個溫暖的家庭實在太孤單了,而她和江望是怎麽都不可能有溫情了,她不能這麽自私,讓孩子重走一遍她的老路。
“放我走,放我離開!我不要去看!你放開我!”
連雅頌拚命想要從輪椅上逃離,然而江望卻越推走的越快,似是恨不得給輪椅插上翅膀。
連雅頌根本沒辦法從飛快往前走的輪椅上走下去,她拚命哭著叫著,引來走廊裏很多人的圍觀,她都完全意識不到了。
猛然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傳來,生猛尖銳的刺進她的耳膜裏,引得她渾身一震。
那是……她的女兒在哭嗎?
她怎麽了?她為什麽哭?是因為餓了?疼了?尿了?還是因為想媽媽了?
連雅頌隻覺得眼前一陣涼風呼過,而她腦仁也是猛烈的一陣抽痛,疼的她幾乎失去意識了。
她似乎看到眼前有個小生命在向她招手了,於是她也失去理智了,迫不及待的想要衝過去抱住那個小小的身子。
“砰!”
“撲通!”
連著兩聲撞擊聲傳來,江望看著眼前在一瞬間發生的景象,忽然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吼叫:“連雅頌!你瘋了嗎!”
唐堇一行人被宋喬伊叫來的時候,連雅頌已經又一次被推進手術室了。
唐堇當場就忍不住掉眼淚了,指著江望的鼻子開始大罵:“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女人生孩子就已經是在鬼門關走了一趟了,你怎麽忍心在她剛出鬼門關的時候又把她推進去啊!從你推著的輪椅上摔下來,江望,你敢說你不是在故意殺人嗎!”
不光是唐堇,就連向來冷靜的宋喬伊,聽到連雅頌被推進手術室的原因時,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江望那時候把輪椅推得飛快,而連雅頌就那麽毫無征兆的從輪椅上躍了起來,繼而一頭撞到了旁邊的白牆上。
血庫裏儲存的血袋被護士一包一包的拿進去,宋喬伊都不敢去估量,連雅頌到底流了多少血。
方蔻沒一會兒也被喊來了,為的當然還是血液的事情。
她聽唐家姐弟說完了整件事後,二話不說擼起袖子跟著護士進了獻血室,出來的時候被精致塗抹過的一張臉都泛起了煞白。
她隨後走到江望麵前,扔了壓著血管的棉簽,毫無征兆的啪啪啪一連甩了他三個響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