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喬伊在這段時間裏常常會問連雅頌——小雅,你在想什麽呢?
每當此時,連雅頌都是一如既往的微笑搖頭,沉默不答。
宋喬伊以為她是有難言的苦衷,卻不知道她是真的什麽都沒想。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境界。連雅頌以前也不相信人的大腦能長時間的什麽都不想,比較人是情感最為豐富的物種,而她又是記者出身,感想向來比別人多,現在卻不知為何,成為了一個思想麻木的人。
人一般都想些什麽呢?過去,現在,未來。
可她全都不能想。一想過去就全都是江望的身影,一想現在就全都是江望和孩子,未來更是不敢想象。
她痛苦過,痛哭過,熬過那段撕心裂肺的日子後,她覺得自己慢慢找到了治愈的方法,那就是什麽都別想了。
想太多也是病,她病的夠重了,還是別再多勞心勞力了。
然後她就真的做到這一點了,無知無覺的她就一副超脫世俗的樣子存在著。
宋喬伊每天看著她,覺得自己是在看一具行屍走肉。
所以當連雅頌終於鼓起勇氣,告訴宋喬伊她想逃跑的時候,宋喬伊隻是猶豫了那麽一瞬,就答應下來了。
醫者父母心,她體內那些叫做善良憐憫的情感,逼迫她去幫一幫這個心如死灰的女人。
江望大概是故意派了程天致過來逗一逗連雅頌的,就和上次的冷戰時期用的政策一樣,他以為弄個大活寶過來,讓她開開心心的,她的心結就能解開了。
可是這次程天致也有些無能為力了。他坐在連雅頌身邊不停地講笑話,熱的冷的輪番上陣,葷的素的也全都不忌諱了,但所有的行為都是徒勞無功的。
連雅頌就像是一具被抽掉了靈魂的軀殼,看什麽都是木木的,像是和周圍的食物隔了一層金鍾罩鐵布衫。
程天致自然不敢把這個情況匯報給江望。
那天江望怎麽折騰連雅頌,他是親眼看見了的。
要是讓江望知道連雅頌現在是這副樣子,那麽之後發生的場景極有可能比那天還恐怖。
他抓耳撓腮的幹著急,蘇潤就有些看不下去了。
江望是什麽打算,一群人裏麵也就蘇潤知道。可這個女人驕傲慣了,連雅頌又是一個讓她嫉妒過的女人,她可以同情她,但是做不到去做她和江望的和事老。
況且,她就算想當和事老,也不知道那些話怎麽開口。
索性就不說了,暗地裏幫一下程天致就好。
蘇潤這一次便跟著程天致來了連雅頌的病床前,順手還把連雅頌養的狗也打包過來了——當然是沒讓醫生發現的。
茶杯一從手包裏冒出來就撒歡了,跳到了連雅頌的手背上,親昵的蹭來蹭去的,像是在和她打招呼。
往常連雅頌就算是再怎麽心情不好,茶杯來她手上撒嬌的時候她都會給反應的。可能是一看到這個小東西就會想到自己的女兒的原因,她每次撫摸著小狗卷曲柔軟的毛,都會露出慈母一樣的神情。
可是今天她隻是麵目呆滯的任由茶杯在她身上蹭著叫著,久久都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蘇潤頓時有點摸不準情況了。程天致在她旁邊幹笑著攤手,臉上分明寫著一句“你看吧我說的都是真的”。
程天致這麽一笑,蘇潤就更加有點拿不準了。
一會兒她本來打算發揮自己毒舌的特長,給連雅頌幹涸已久的心敲打敲打的,因為在她看來,連雅頌這就是閑的蛋/疼自己找虐,不罵她一通她蘇潤還是毒舌女王嗎?
更何況她是如此妒忌這個女人能得到江望那麽熾熱的愛。
她幹咳了一聲,正想開口,卻忽然聽到連雅頌麵無表情的對她發聲:“蘇小姐,能和我單獨說幾句話嗎?”
蘇潤頓時愣住了。雖然她自己沒想好跟連雅頌說什麽,但是她更加沒想到連雅頌會主動開口和她說話。
程天致一看這位早已石化的嫂子終於開了金口,自然是無論她吩咐什麽都會順著她了!
“好,好!嫂子你們慢慢說!我和宋醫生馬上就走!我們就在外邊給你倆把門兒,誰來了都不能進,成不成?嫂子你一會兒肯定有好多話說吧?要不先喝兩口湯?誒我先說好,今兒這湯真不是我哥做的,是我專門兒繞了好幾條街,跑去一個粵菜廚子家裏求人家給做的!肯定合嫂子的口味!嫂子你要不信你就聞聞,肯定不是我哥的手藝!我……”
“行了行了,囉嗦沒完了還?放下湯去門口站著去!”程天致嘮嘮叨叨的話被蘇潤一聲嬌喝就全打斷了。
同時整個空間也安靜下來了。
“天致跟我說,你現在一吃江望做的東西就會吐,是吧?”
蘇潤看著四下無人了,所以說話問問題也就直接多了。
連雅頌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嘶啞道:“生理反應罷了,我現在聽見他的名字都渾身發抖,聞到他的味道都覺得惡心,更別說吃他做的東西了。”
蘇潤冷哼了一聲,又直白的問道:“我覺得你就是瞎矯情!如果我了解的情況沒出錯的話,好像你對不起江望的地方更多一些吧?他對你可算是夠好了,你還扭捏什麽?他自己都說以後會跟你過一輩子了,你老老實實的跟著他過不就行了?現在折騰的連自己女兒都不肯見,那你當初拚了半條命把女兒生下來,你圖的什麽?”
連雅頌有些頹喪的垂下頭去,盯著手心裏一直亂蹦的小狗發怔。
又是一陣沉默過後,蘇潤最先沉不住氣了,指著連雅頌問道:“行,你不是有話和我說嗎?那我讓著你,你先說!你可別這麽啞巴著了,我看見你這張臉就覺得瘮人!”
她這話說的一點不誇張。連雅頌現在的臉上就是跟刷了一層白漆似的,沒有血色沒有人氣。
躺在那裏的時候,若不是還有些微弱的呼吸,蘇潤簡直以為這是個死屍了。
連雅頌淡淡道:“蘇潤,你其實還是看不上我的。你還是不想讓我和江望在一起的吧?”
蘇潤冷哼道:“我覺得能配得上江望的女人隻有我,到現在也是這麽覺得。隻不過愛情這東西不是配得起就能愛的上的!我覺得程天致半點兒都配不上我,現在還不是一樣愛上他了?所以你問我這個問題,其實沒什麽意義。”
連雅頌微微有些激動道:“我不問什麽配得上愛得起的!我就問你不是反對我們在一起,特別特別反對!現在是不是特別想拆散我們!”
蘇潤忽然愣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事情有些不對勁。
連雅頌提到這個問題忽然激動的情緒,讓她覺得連雅頌找她談話,其實是想和她談什麽條件。
“你想利用我這份嫉妒心,讓我去江望麵前繼續詆毀你,然後拆散你們?你想離開江望?”
蘇潤何其聰明,一眼就看穿了連雅頌的心思。
連雅頌也不再做鋪墊了,索性直接說道:“是的,我想離開他。他太恐怖了,每天和他相處我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我現在整個人都已經崩潰了!我想去找我大哥,我不知道江望還要把他害到什麽地步才罷休!我現在聽到他的名字就想到恐怖的魔鬼!”
她情緒越來越激動,甚至渾身上下不可抑製的顫抖起來了,眼神中的麻木的灰敗又重新被恐懼的情緒占領,仿佛腦海中在回放著什麽血腥暴力恐怖的場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