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連雅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經曆戰亂。
雖然這次來非洲的身份就是一位戰地記者,雖然她早就做好了要應對戰爭混亂的準備,可當這一天真真正正到來的時候,她的內心還是隻被恐慌這一種情緒占據了。
她根本來不及考慮其他事情了,隻想著趕緊逃跑,趕緊逃命!
她同屋的室友也是這麽想的,不過這位攝影師顯然經曆更為豐富一些,更加比連雅頌懂得這種時刻應該如何逃生。
攝影師先是趴到了水泥地上,側耳聽了聽地麵傳來的聲音,然後對著慌忙穿衣服的連雅頌說道:“出門往右跑,我聽到左麵的動靜大了!”
連雅頌連忙拿好了充電器,手機和手提電腦是最重要的聯係工具,她也沒敢忘。
但是出門的時候發現攝影師還沒走,不由得喊道:“一起跑吧!你還在磨蹭什麽?”
攝影師冷靜道:“必須帶足夠的水,否則這種地方隨時會因為缺水沒命!甚至到了關鍵時刻,還可以拿水換命的!”
攝影師背了足足十瓶礦泉水,又給兩人一人一個軍用水壺,這才背著自己心愛的單反相機,拉著連雅頌一起往外跑了。
剛才那一陣刺耳的警報聲已經過去了,現在四周圍隻剩下她們兩個聽不懂的喊叫聲了。
那聲音裏透露出來的情緒,和她們兩個現在的心情一樣,皆是恐慌和驚懼。
她們兩個現在踏上的這條巷子,算是這一片居民區裏人口最為密集的地方了,否則她們兩個女人也不敢在這邊生活這麽久。
然而這些居民畢竟是當地土著,對於戰亂的感知敏感度明顯要強於她們兩個外地女人,所以早早地做好了逃跑準備,而且也能清晰的辨別出來這一次打仗應該有的逃跑路線。
連雅頌沒指望當地人會過來幫她們一把,哪怕這些人平時對她們表現的再怎麽熱情,人家也沒義務在這種生死關頭還要拉你一把。
攝影師卻不這麽覺得。
大概是她遇到這種事情有幾次了,所以很能厚下臉皮來,隨便抓住一個一同逃跑的路人,給他一點非洲法郎,請求人家帶著她們一起逃跑。
這種戰亂時期,許多要塞上都會設置關卡。有時候查的嚴,連當地人都不放行。
但是大部分時候,有個靠譜的當地人護著,外國人拿出靠譜的證件還是能放行的。
所以攝影師急需找一個人把她們兩個帶出城。
那個當地人拿了錢,但是對著她們兩個晃了晃腦袋,黑黑的麵龐在黑夜裏看不出是什麽表情,但是用蹩腳的英語跟她們交流了自己的意思:“Only/one!No/two!”
連雅頌背著包,看著麵前的黑人先是伸出了一根手指頭,後又晃了晃兩根手指頭,不禁迷茫的看了一眼身邊的攝影師,低問道:“他說什麽?什麽意思?”
攝影師歎息道:“他說他現在隻能帶一個人出城。看來這次動亂不小,關卡設置的比較嚴吧!小雅……要不,你趕緊再去找一個土著吧……”
連雅頌心裏涼了涼,但是轉念一想,這也是人之常情,不能怨這位和自己算是萍水相逢的攝影師。
人家教會自己這麽多逃生技能,已經很是對得住自己了。
沒時間讓她感慨了,她隻能轉頭再次往前跑,一邊跑一邊物色一個看起來靠譜的當地人。
非洲這邊強jian案的發生率很高,這裏的女人地位也很低,所以她不敢像是攝影師那樣,直接把目標放在男人身上,而是專挑一些帶著孩子跑路的女人。
這些女人一般都是寡婦,缺錢又缺伴,比較容易買通。
出了這條巷子往大道上逃跑的時候,還真讓她物色到了這樣一對母子。
她數了數錢包裏所剩不多的非洲法郎,一咬牙把這些花花綠綠的紙幣都送給了那位黑人媽媽,然後一邊說英語一邊打手勢,請求他們母子將她帶出城去。
那位黑人媽媽像是沒怎麽見過世麵,任由連雅頌手舞足蹈的比劃了很多次,才聽明白她是什麽意思。
然後果斷拿了她的錢,點頭答應了。
連雅頌長舒一口氣,以為自己有九分安全了。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被人出賣了!
說出賣也不對,畢竟這對母子從一開始好像就沒對她保證什麽。
於是接下來她所麵對的狀況就是——她被賣了!
連雅頌麵對自己麵前排排站還舉著機槍的三個黑人士兵,尷尬的扯著嘴角笑了笑,然後乖乖地舉起雙手,做出了投降的姿態。
這對母子確實把她帶到了要塞設置關卡的地方,帶到了之後就直接找到了守著關卡的士兵,然後毫不猶豫的指著她說,這是壞人。
雖然連雅頌沒聽懂她的語言,可是光看神情以及自己現在的處境,她就能明白那句話的意思了。
黑人婦女喜滋滋的領著士兵給的賞金走了,留下連雅頌在黑暗中孤立無援,欲哭無淚。
她不知道這些士兵能不能聽懂英語,但也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不停地喊著自己隻是個戰地記者,warreporter這個詞不知道被她喊了多少遍,她連自己兜裏準備著以防萬一的迷你版五星紅旗都掏出來給他們看了,但是這群士兵依然無動於衷。
吼了半天掙紮了半天之後,連雅頌在這輛卡車的後車廂裏沒力氣了。
天色漸漸黯淡下來,她更加看不清遠方的路了。
此時手機卻響了。
連雅頌在看到屏幕上顯示著的“江望”兩個字時,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她從來沒有,從來沒有這麽想念過江望。
人越在絕望的時刻,越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而此刻她能聽到心底那堅定無比的聲音了——她想要回到江望身邊,和他重新開始。
無論過去發生過什麽,他們彼此相愛,就可以什麽都不顧的去相守。
她不知道現在的悔悟晚不晚,但在她說出這番悔悟之前,她手裏的手機就被人奪走了。
連雅頌驚恐的大叫道:“Give/me!”
然而沒用。士兵們擔心她是間諜,當然要切斷她與外界的聯係。
手機在那人黑黢黢的掌心裏震動著,連雅頌瞪大眼睛,眼睜睜的看著那士兵直接幫她關了機,頓時哭得更加凶猛。
深深地無助感幾乎讓她崩潰,她此時無比想念女兒,無比後悔當初做下的這個決定。
同時又無比的迷茫,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麽走。
接下來迎接她的會是什麽?
——死亡,然後還鄉嗎?
她哭哭啼啼的度過了這絕望的一夜,淩晨的時候昏昏睡去,等到第二天暈暈乎乎的醒來的時候,這輛卡車已經在路上開始顛簸了。
然而令她驚異的是,此時這輛卡車的後車廂裏已經載滿了人,各色人種的都有,顯然都是遭到懷疑的外國人——其中包括那位攝影師。
攝影師倒是比她心寬,被人擠到了角落裏,蜷縮著睡著了,連雅頌喚了她幾聲,這人都沒醒來。
連雅頌最後氣急,伸手去搶她懷裏的單反相機,這人頓時一下子反應過來,睜大眼還沒看清人就要打人了。
幸虧連雅頌反應夠快,躲了一下然後又製住了她的手腕,同時低聲說了一句:“別打,是我!”
攝影師這才醒過神來,迷迷糊糊的看了她一眼之後,又打了個哈欠道:“急什麽呀?沒看車還沒停嗎?先睡一會兒,等下車了再說下車後的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