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裏,
中央空調裏的熱氣溫暖如春,可是門外卻雪來重門靜,路上人更稀了。
還有四天,她的心仿佛又沉重了一些,偏偏這雪總想著跟她過不去,又開始飄飄灑灑的飄了下來,
仿佛可以落在她的眉尖,駐在心頭,婉若知已,傾聽她的聲音與婉訴。
若是眉心妒,不作春來發。
助手路大可已完全介入自己的工作了,而且非常欣慰的是他推崇的依然是自己的華夏風設計,所以她可以放心的離開了,她能想到自然心血不會白廢,所有的一切都會繼承下來,留下來還有什麽?什麽味道也沒有了。
雞肋,雞肋,食之無味,去之可惜,還不如一下子除了,倒也清靜。
門鈴聲,
“冷小姐,這是葉律師的一些東西,麻煩你今天有時間送過去,不著急。”陌生的小夥子一臉的冷氣灌進了冷小西的屋子中。
“謝謝!”
“我還有急事,先走了!”小夥子非常迅速禮貌的離開了。
盯著紙袋加封條的樣子,冷小西微微一笑,看來這個家夥還有秘密,拆它做什麽,一會兒自己反正沒有事,就溜溜達達的送過去就行了。
正好順路可以欣賞欣賞這裏的雪景。
恍然間,
天峰的世界裏,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層層潔白如紗,又如雲中之雪霧,嫋嫋婷婷,遮住飄墜的枝椏上的一絲凡塵,輕塵轉瞬而逝。
她在雪幕中遙遙望去,那無瑕的白壁正如自己十幾年前的眼睛一樣的潔白無瑕,清澈無比,而今,卻是濁了一絲俗氣,哪有皎雪之白,一塵不染之潔?
這樣她才能更好的保護自己。
穿上紅色的大衣,她咯吱咯吱的踏著灑下來的那一道道腳印,一點點的向前走去,遠遠的,一個個深淺不一的腳印,一串一串,串起了一個寂寞的冬天。
遠遠的,
一抹黑色的身影沉沉的佇立在遠處,深情濃濃的凝望著,心中稀噓,她是蓮花,出汙泥而不染,濯清蓮而不妖,是那樣的潔白無瑕,而今天她的一身紅色的大衣,如同一束紅梅於雪中突然而綻,讓人眼前一亮,清麗卻不嫵媚,淑麗而不銀,梗其有理,那一雙墨眸凝聚於此那一抹萬白叢中一點紅的焦距處。
墨瞳微閃,一點雪花落在他濃濃的眉睫上,一絲愁緒哪來雪,一雪映入眉重山。
隻是很快,那一抹白色之中分明的黑色緩緩的消逝在一幢摩天大樓之後,墨染的黑瞳裏凝著那一抹豔豔的清冽的紅。
一枝紅梅作獨秀,
漫到飛雪稠白紗,
疑是仙子亂時昏。
衣色如雲落蕊珠。
冷小西呼著一團霧氣氤氤的濕氣,搓搓手,仰望著雄壯的葉氏大廈,金壁輝煌,聳入雲端,雖然不及楚氏的高大氣勢,但也是天峰最雄偉的一家帝國企業。
旋轉大廳門口,她毫不猶豫的推門而入,大廳裏華麗的設施,雖然與楚氏風格迥異,可是裝潢華麗卻是該有的絕不欠缺一分。
大廳的前台小姐,一臉溫和、謙謹,“請問,葉律師在嗎?”
“他今天去律師事務所了,正在交接律師事務所的相關案子!”前台小姐微笑著,露出一種迷人的笑容。
“他不做律師了?”冷小西不由的一陣驚愕,自己小聲嘀咕,“怎麽會呢,前兩天還沒說這件事情呢?”
“你是哪位?”助手聰明的反問,那一雙晶亮的眸子閃耀著光芒,“如果有急事,我再通知他一聲?”
前台小姐眼尖的低頭掃到冷小西手中的紙袋子,“你是來送文件的?”牛皮紙的文件袋一看就是重要文件,還貼著保密的封條。
冷小西一笑,“那就好,留在你這裏,麻煩送給葉律師一下”!她大方的遞過透明袋裏的文件,再看了一眼那個貼得好好的封條、蓋著紅紅的三角章,還寫了一個加急?加密與加急?
她的眉頭一皺,這是什麽還加急?不過再一眼,她發現剛才的前台小姐已收起那個紙袋子,也不便再收回。
轉身就離開了葉氏。
這樣的雪天去哪裏好呢?她想到了此時的柳樹灣,那裏的小溪一定凍結了,一層層的雪花落在厚厚的冰麵上,潔白無瑕,一塵不染。
柳樹灣她可以想一想,夢一夢,夢裏千秋雪,外婆的笑容,卻是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天峰曾有過最美的日出,可是那也已經消失了。她現在的心情就像三年前離開天峰的樣子,沒有一絲留戀,三年前是為了恨,各種恨,現在恨已沉澱的太重了,她有點承受不起了。
冷國錫的恨,她已經放下了。
他的恨也已經放下了,她該走了,走得幹幹淨淨,徹徹底底,像那一片新飄來的雪花,明年卻是不同的一片,包括天空。
她一步一步的徘徊在街頭,一點點的流連,抬頭仰望著那一處處的風景,一座摩天的大樓,很快被壓上了一片片雪花的香樟樹,聳然而翹,像一株株釵花映在茫茫的雪地裏。
看一眼少一點,
水晶球?還了?
蘭花手帕?又還回去?
書店門前的那一塊蘭花手帕?還在自己的包裏,她應該把它放了,那一刻更像真的放下了。
沒有什麽放不下的。
不知走了多久,她緩緩的回到酒店,她原想複仇,可仇仇相恨何時了,她已經眷了,殆了。
冷國錫的仇恨讓她知道以後的生活最重要。
千頭萬緒何以再糾纏。
還有四天,時光不再倒轉,她什麽時候也再回不到從前,從前裏她隻是一個相似的替身,那個人的情份,讓自己恍入在夢裏,恍然做了一個夢,隻是一個夢,醒過後一片空花鏡。
如金輪的太陽便在這一片雪花的掩映裏躲藏了起來,太陽也有偷懶的時候,況人呢?
她好想沉沉的睡去,起來的那一刻,小軒窗,正梳妝,一切都不再想起,一切像做了一個美麗的夢。
整理自己的物品,她的眼睛很靜,靜女中姝,她的心也靜,靜得自己的什麽也想不起來,她的夢會是一個新的夢,新的開始。
天淨雪低沉,她竟然有幾絲壓抑,衣物收入了整理箱,隻留下這幾天換洗的衣衫,忽然想到包中的手帕,不由的眉頭微蹙:
白色純淨的蘭花手帳,這麽多年她一直保存完好,潔白勝雪,無一絲殘缺,小心的散發著一絲淡淡的蘭花清香,她喜歡這樣的味道,不過這個東西應該拋棄了,她想用三年來忘記他
其實,
你想與不想,
他就在那裏,
你見與不見,
他依然如斯。
掏出筆,她想到一首詩,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複更落,人死一去不複歸,她歎了口氣,加了一句,心若盤石沉沛浦。
黑色的字流轉了那一首詩,那也是自己死心的見證,再次離開絕不會同上次一樣,上次心若盤石,再無能開花,而這次,這石頭已急湍的墜入江底,那塊石頭再也見不到層層急湍的水麵,
離別是傷是痛,卻是一種新的開始。
晚上的時候,她拿起剪刀一刀一刀的剪了那塊鑲著詩的蘭花手帳,心若不在了,還留這個做什麽?一刀一刀的割在心尖,心尖,鮮血汩汩,可終有被刀割除盡的那一天。
碎片輕輕的,白的如雪,黑色如眉,蘭花葉如翠,打開窗戶,她輕輕的掬在拳心,緩緩的望著樓下的一片銀色,她眉心微皺,擠出一層思念下的優愁。
揚起纖細的手指,輕輕的隨著高樓,和著雪花灑了下去,碎末很快和空中翩躚飛舞的雪花和在了一起,飛旋婉轉,如美人兮,風情漠漠,一場空來瘦。
一束冷風吹來,驚起心潮一片哀涼。
睜開眸子,眉心盈盈處,一抹堅定緩緩移上心頭。
她關閉了手機,決定靜靜的等著那一天的到來,她喜歡沉寂的生活,喜歡日常的日出日落,她喜歡坐在美麗的窗前,凝視著窗外的冰山雪景,喜歡坐在窗前,靜靜的喝一口清茗,她的心死已然悄悄的隨同那一塊石頭沉沒了。
明媚的陽光金絲緩緩的穿過酒店的窗子,
她想到,如果蘭帕沒的被剪碎?如果……
那一絲陽光會靜靜的打在那桌上的那一塊蘭色的手帕上,黑色美麗的小箋小字,像一個跳動的精靈在幽幽的蘭花裏從容的綻放。
她回眸一笑,天峰的這一切,她什麽也沒有了。那塊蘭花手帕也碎了,飛了,末了。
整理好行裝,她提著箱子緩緩的去樓下打上車。
中途路上,她臨時改了主意,關了手機,“飛機場,”她如果去了車站,他們都會去送她,那麽她真的可能舍不得,可是她想走到更遠的地方去了。
撕碎了手中的車票,隨手灑向車窗外,飄飄灑灑,像一片片不知輕重的柳絮朝暮紛飛。
明媚的眼角閃過一絲淡淡的愁緒,誰也想不到明天。
酒店裏,
阿柔匆匆闖入了冷小西剛剛住過的房間,那一刻,空空如也?她的心一抽,怎麽回事,她走了,不是明明說好了九點麽?這才八點?晃點?
“她一定是不想讓我們送!”葉楓沉靜的磁啞的聲音,他了解她的性子,就如同三年前一樣,她一走就是走了,沒有一絲音訊。
撲,一屁股坐在冷小西的床上,葉楓一片怔忡發呆的樣子,眸中一片暗然、失落,嘴中喃喃著,“她真的走了?”
“我馬上給她打電話,馬上打?”阿柔的淚水差一點流出來,“說好了,今天告訴我確定去哪裏,她真無情!”
突然阿柔的眸子一亮,擠掉剛才的那一層悲傷,“這有一封信!”
葉楓騰的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三步兩步跨到了阿柔的身邊,目光灼灼的盯那封信,激動的哆嗦著手指,拆開:
“阿柔,葉楓,周揚:我走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來,但在我的心裏,你們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會記掛在心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