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間,冷小西的感覺自己像昨天那樣的飛了起來,有一種其它的自己正開始一點點的從自己身年的抽離,像一件飛起來的衣服般,輕飄飄的,虛虛幻幻的。
她不想離開自己的身體,一點兒也不想,可是抬頭向下,目光裏,她的身體正一動不動的僵硬的躺在那裏,沒有了一絲生氣,還有一個自己正在輕飄飄的從那具僵硬的身體裏剝離出來。
難道這就是死亡?
這就是靈魂與肉體的真正分離嗎?
耳窩裏聽到一聲聲蕩氣回腸的嗚咽,她看到了楚天南正抱著自己冰冷的身體,痛不欲聲的嚎啕大哭,嘴角還掛著幾抹快要闔了痂的血漬,她從未見他如此悲傷的樣子。
心尖也跟著痛了起來。
急得抬手就要撫上他的臉,想摸一摸他的溫熱的臉頰,可是自己的身體像風,像棉花一樣的不隨著自己的心性一樣的飄起來,離自己的僵硬的身體,還有他的身旁越來越遠,她嚇得大喊著,“阿南,阿南,阿南!”
她怎麽可以離開他?
她怎麽可以讓他這樣的傷心?
喊了很久,可是他還是那樣無動於衷的抱著自己,仿佛一點也沒有發現自己在喊他,她更著急了,垂下想要觸及她的纖細的手臂一下子穿過他的臉頰,可是什麽也沒有,她什麽也沒有摸到,仿佛一陣風兒穿過他的臉頰,她什麽也沒有摸到,什麽也沒有觸到。
一時之間,她竟然忘記了。
她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她已經離開了他。
心疼的望著哭抱著自己所愛的男人,她的心疼得欲裂?她急得身體在天花板下不停的般旋……
她真的舍不得離開他,看著他的樣子,她好心疼難過。
夜傾城的呼喚再次響起來,“小西,趕緊走了,不然你會墜落到地獄裏麵的。將在地獄裏輪回一千年!”
她不為所動的,淚眼迷蒙的望著抱著自己的楚天南,喃喃著,“阿南,阿南,我在你的上方,你看看我……”
淚水肆無忌憚的流下,她抬起手,卻觸不到一滴。
“小西,他聽不到你的聲音,他看不到你的樣子,你已經不那個陽世了,我們走吧,再不走,你的路就被封死了。”夜傾城唉聲的催促,眼角浮過一絲淡淡的無奈。
‘問生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見到冷小西依然固執倔強的深情的望著楚天南,夜傾城不由的歎息著,“如果你想與他來世再重逢,就不要計較這一時半時的相聚。“
果然,這一句許還是刺進了冷小西的魂魄裏,她渾身驚顫著,想到那一款記著他們之間情誼的同心鎖。
最後一眼,淚水頓然而落,心如萬把鋼針一下子穿透了自己的整個胸膛,直到刺得胸口一片鮮血淋漓。
她一狠心,一咬牙,索性轉過頭,不再看楚天南一眼,飄忽的身體隨著夜傾城出得門的一刹那間,她念念著,“阿南,我要走了,保重。為了我們來世的相見。”
飄出屋門的那一瞬間,她看到了所有的朋友,阿揚,阿柔,小白,阿強……個個急匆匆的奔向了屋中。
她聽到了一片片的哭聲,兒子的,女兒的,大家的……
她的心再次一慟,
夜傾南化作一片煙雲輕輕的推著她來到了一層層濃濃的黑霧裏,小心的叮囑,“再一會兒就到了冥府,穿過冥府的門,我們就到了地下,你不要出聲,記著。更不要亂跑。”
“嗯。”
忽然想到什麽,她突然間攤開手掌,低頭,府視恍惚的掌心裏,她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掌心映著他的名字—楚天南,心裏的痛仿佛比剛才好多了,好在這個沒有退去顏色,心裏還是有一絲淺淺的安慰。
……
再說楚天南死死的抱著冷小西冰涼的身體,滿眼的淚水一波一波的流到她蒼白僵硬還有血汙點點的臉上。
“哥!”
“阿南!”
“哥!”
“爸爸!”
所有的人都在呼喚著楚天南的名字,可是誰的他也聽不到,他隻記得她還在他的懷抱裏,這麽多天,這麽多日子,他以為他可以平靜的接受,可是他還是接受不了。
“爸爸,我給媽媽擦擦臉!”浩浩紅著眼眶,提著冷小西的白色毛巾,輕輕的擦試著,“我來抱一會兒媽媽。”他的聲音幾乎是顫抖的說著。
“不,浩浩,你走開,讓我再陪你媽媽一會兒!”楚天南固執的不鬆開冷小西的身體一絲一毫,朝著浩浩瞪著血紅的眼睛。
浩浩駭得立刻退後了數步,目光還一直停駐在母親充滿血漬的臉上。
每個人的眼睛都是紅腫的。
可是每個人對於楚天南的行為都是理解的,無聲的抽泣聲在這個小院的上空不斷的漫延著。
最後是理智的周揚上前,彎下身子,蹲在阿強的身邊,接過浩浩手中的濕毛巾,勸導著,“替她擦一擦,一會兒上路臉也不能是花的。”
周揚繼續著,哽咽著,“聽說,她晚上吃得太少,”他看到了桌上粥碗,幾乎是沒有動,上麵浮起一層透明的粥油,“聽說,人到了那邊,別餓著吧。給她嘴塞一塊巧克力吧,這是她愛吃的牌子。”他掏出一塊都已經化了的巧克力,他一直裝著,而且裝了好多天了。
“不,她不愛吃巧克力,她喜歡院裏的玫瑰,她早就不吃巧克力了。”楚天南紅著眼睛瞪著阿揚的方向,血絲充斥了兩個怒氣衝衝的眼角,“她沒有死,她還活著,她隻是睡著了。”
聲音最後變到了無力的悲傷。
周揚的心一驚,無奈的站起身子,望了眼站在他身後的何玉柔還有浩浩,搖搖頭,眼淚順著腮幫子,也刷拉拉的流了下來。
滿眼淚水的何玉柔走上前,接過了周揚手中的毛巾,毛巾本來剛才是熱乎乎的,現在的溫度已是涼了下來。不得不,她再次回到洗手間把毛巾用熱水洗淨,走到淚水順著腮際一直下流的兒子,眼圈再次一紅,“阿南,小西,已經走了,你難道讓她這麽麵容憔悴的離開,我來給她擦擦臉,讓她下一世投個好人家。”
“你們出去,讓我和她再呆一會兒!”他這次沒有拒絕,倒是很認真的接過母親手中的毛巾。
其它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後都默默的走出了房間。
關上的刹那間,他舍不得放下她一絲一毫,就那樣的抱著他,拿著毛巾,輕輕的擦試著自己噴到她臉上的血漬,唇瓣一直顫抖著,“小西,你怎麽就這樣離開了。”
臉上的血漬,他用指尖掂著一點毛巾邊緣,一點點的去擦,小心翼翼,生怕擦花她那一張蒼白的臉。
擦去血漬,還有她今天早上化的妝容之後,他瞬間震驚了,她的臉不止是蒼白如紙,而且還十分的憔悴,甚至憔悴到眼窩裏都有青紫的顏色……
楚天南的心狠狠的揪了起來,疼得他倏的怔忡在那裏,她知道她的樣子很難看,所以每天化妝來掩飾自己,不讓自己看到她的樣子而難過擔心。
修長分明的指尖顫抖著,當擦到她的嘴角時,他看到了不僅僅是自己噴出來的血漬,而她的牙齒上也有血……
絞痛,難喻的內心絞痛在心中翻騰不息,順著心尖的方向,擴散到身體的各個角落,包括他更加劇烈顫抖的指尖……
眸底的淚再次滾滾而落。
她安靜的躺在他的懷,聽不到她的任何聲音,他想,是不是自己以前太沒有珍惜了,怎麽瞬間連她的音容笑貌都一下子想不起來,現在他的腦海裏都是漫天的傷痛,難過,悲傷,他什麽也想不起來了,手一抖,毛巾從他的指尖脫落,他沒有去撿,而是把滿是淚水的頭紮進她的胸前,雙手握住她瘦得如柴的手指,他的肩膀開始了劇烈的抽搐。
幾分鍾後,頂著紅腫的眼眶才抬起頭,才發現好多人再次出現在他的麵前,是因為周揚要了一個水晶棺,人家送到了。
“再等一會兒!”他的眼角酸脹難受,“媽,幫我把毛巾再洗一下。”
“爸!”浩浩的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的劈裏拍拉的掉下來,“你不能這樣,我們已經失去了媽媽,不想做一個沒有爸爸管的野孩子!”
聽到此話的阿強心中一緊,眼角再次一熱,淚水奪眶而出,一個月後,楚天南也會離開,那浩浩真的是父母雙亡……他忍不住的開始抽動唇瓣,淚水沿著嘴角浸入口中,鹹澀苦腥。
“阿南,我來吧,這樣,你看一看小西走的時候穿什麽衣服,你給他挑一件!”何玉柔借機給悲傷的兒子一個緩衝的地帶。
起身的時候,他不小心的觸到她的手臂,掀起袖管,他才發現她的手臂已是如此的細弱,他一直沒有注意,還是不願意注意,他酸痛的閉了眼,“媽,你幫小西擦把臉,我馬上過來。”
瞄了眼臥室梳妝台上的化妝品,他修長的指尖波浪式的一個個的掠過,最後他挑了平時她時喜歡用的那幾個,單放到一起,然後去櫃子裏挑衣服。
拉開衣櫃,他的心再次劇烈的觸痛了。
那一排衣服,她曾經穿過的衣服,仿佛還有她的溫度,還散著她的氣味,不自覺的臉上終於貼了上去。暖暖的,溫馨的,舒適的。
忍不住的托在掌心緊緊的貼在自己的唇上,一件紅色的,他要給她穿一件紅衣的衣衫,讓他風風光光的離開,就像他們後來的那個婚禮的下午一樣,火紅,像征著綿綿不息的生命。
對,抬頭,在所有她的衣服裏,他看到一件她很少穿的大紅色,頓了頓,放開手中一直深嗅的衣衫,目光鎖定在那一片火紅的色彩裏。
伸手,小心的拽取,仿佛那件火紅是她一樣,他凝視良兒,才將那件衣服拽了下來,忽然嘩啦一聲,一件東西一下子從衣服的橫架上落了下來。
一封信?
他低頭,彎身,伸手緩緩的撿起來,望著封麵上清秀的筆跡,他的心尖一痛,眼角一絲盈熱迅速的撲麵而來。
正在這時,
何玉柔匆匆的聲音傳來,“阿南!”母親的輕呼,隨著聲音,腳步也跟著進來。看到阿南孤伶伶在站在衣櫃上,呆滯的樣子,心中也是難受,哽咽了幾分,“阿南,你知道現在都五一了,如果再不處理,恐怕對小西也不好……”
他明白母親的意思,沉默了一會兒,他捏著手中的信緩緩的回頭,“我就來。”臉上閃爍著無盡的哀傷。
精致的水晶棺,當眾人就要抬著她的身體放放水晶棺裏的時候。
他猛的回頭,聲音堅定,“我來抱她!”
他不允許別人觸碰她的妻子。俯身,悲傷的眸子一眼就看到她蒼白深陷的臉,不由的本要抱起她的手鬆了下來,側頭,望向了梳妝台的方向,“我來給她畫畫眉毛,她的太淡了。”
此刻,哇的一聲,阿柔再也控製不住的大聲哭了起來。
何玉柔提前一步,走到梳妝台前,替他剛剛收攏的化妝品取好,“阿南,我來吧。”
“不!”他接母親手中的化妝品,皺著眉,“眉筆在哪兒?眼影在哪兒?還有腮紅!”
當何玉柔遞過一支眉筆的時候,他右手握筆,府下身子,臉幾乎就要貼在她冰冷的臉頰上,他卻是專注的畫著右邊的眉毛,像畫畫一樣的,刷刷刷的向乎描去,很認真,很細致。
“還有什麽?”他問,
眾的一頓,還沒有開口,楚天南又兀自開口自語,“對了,她不喜歡濃妝,隻是因為病得太憔悴了才上妝的,好了,來一支火色的口紅就好。”他知道她喜歡清清爽爽的樣子。
裸色的唇彩晶瑩光澤,眉彎如月,淡淡的眼影透著幾分精神,一抹腮紅淺淺,顯得氣色沒有那樣的蒼白,他凝著她的妝容好久,眉頭攢緊,總覺得缺了少了什麽似的。
“阿南,”何玉柔交搓著手掌,小心的規勸著,“阿南!”聲音很輕。
他那一張臉開始變得嚴肅莊重起來,除了眉宇間的巨大的悲傷,腦海裏在飛速的思索,一動不動的盯著那張已經很精致的臉,到底少了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