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情都經不起仔細推敲,尤其是大長老這種格外謹慎的人。
初見唐安的時候,他還沉浸在陰謀即將得逞的喜悅之中。可當他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的時候,就會發現很多問題。
眼前的這個男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又怎麽會和蘇媚兒混到一起?怎麽會遇到應邪?怎麽看破自己的陰謀?怎麽會在敵營之中如此從容淡定?
這一連串的問號,他都無法解答。哪怕他有著絕對的信心能夠控製住眼前的局麵,頃刻間收走這四個人的性命,可在這之前,他很想得到答案。
唐安看出了他的疑問,微笑道:“想要聽一個故事嗎?”
不僅僅是大長老,就連萎頓在地上的淩冰焰都屏氣凝神,雙眸緊緊盯著唐安。
大長老微笑道:“很久沒聽人講故事了,如果這個故事精彩,我可以讓你多活一會兒。”
唐安不理會他的威脅,歎息道:“在夏國和大唐交匯的黃土地上,一直有一群人。他們默默戍守邊關,讓野心勃勃的夏國大軍難得寸進,為大唐的安穩立下了汗馬功勞。遺憾的是,強大的王朝走向衰敗,往往不是始於外禍,而是內亂。大唐出了東方遠行這個害群之馬,給了夏國可乘之機。我聰明機智的親親媚兒老婆,就在這時為夏國皇室獻上了一條瓦解大唐的一條妙計。”
蘇媚兒俏臉一紅,這個討厭的家夥,怎麽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叫的如此親熱?真是惱死人了。
扭頭一看淩冰焰麵色不善地看向自己,蘇媚兒尷尬一笑:“他開玩笑的…”
唐安並未注意到角落裏兩個女人的神色變化,而是陷入了故事之中,徐徐道:“夏國此次傾盡全力的進攻,讓大唐西域守軍進退失據。雖然兵敗被圍,可是戰淩雲老將軍眼光何其毒辣,一早就看穿了莫淩圖想要生擒他,瓦解西域守將軍心的計謀。所以他忍辱負重,帶著三千殘軍在茫茫黃土之上和十五萬大軍躲貓貓。而現在…這支殘軍的主帥換成了我!”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並非驚歎於唐安年紀輕輕便擔當要職,而是驚歎於區區三千人的殘兵敗將,怎麽能夠在重重圍堵之中存活下來,而且還深入到了夏國腹地?
大長老道:“如此說來,你能活到今天,本身就是一個奇跡,連我都有點佩服你了。但是…你是怎麽來到夏國的?”
“我要謝謝你們才對。若非千百年來夏國人把大沼澤描繪成了魔鬼的領地,莫淩圖又怎麽會輕易放過我們?”
唐安微笑道:“大沼澤的確環境險惡,幸運的是我們活了下來,而且還在那裏和我的親親小媚兒一吻定情…”
一吻定情?說的簡單,僅僅是“吻”那麽簡單麽?那烏朵消失的守宮砂是怎麽回事?
看著唐安望向蘇媚兒那足以融化任何少女內心的熾熱眼光,淩冰焰大感氣憤,還有一絲絲羨慕。
如果驚鋒對自己能有他對烏朵一半好,那該有多好……
唐安對淩冰焰神色的變化毫無察覺,還很不合時宜地對蘇媚兒送去一個飛吻,忽然又沉下臉來,指著大長老鼻子道:“我和我老婆在荒郊野外談情說愛何其愜意,但你那個娘娘腔徒弟非要跳出來打擾人家談戀愛,一點素質都沒有。呸,果然是什麽師傅教什麽徒弟。這小白臉嫉妒我老婆嫉妒地快要發瘋,自以為我倆必死無疑,迫不及待地把你們倆狼狽為奸意圖行刺教主的事兒說給我們聽,拉都拉不住。可惜的是——最後他死了,我活著。”
“老子這人也沒什麽本事,除了聰明絕頂機智過人之外再沒什麽優點了。劫持了一個商隊來到狄馬城以後,我無意間聽聞這裏將會成為淩教主傳教授義的最後一站,結合應邪所說的刺殺行動,不難想象這裏會成為你們行動的終點。不過想想也對,狄馬這個地方混亂、落後,這裏部族眾多,卻和夏國皇室始終不是一條心。在這裏殺了教主,再把罪名推給旁人,將被你利用完的人殺個幹淨,到時候死無對證,誰能證明是人是你殺的?”
淩冰焰微微動容,這個家夥雖然臭屁了一些,但還真有幾分真憑實學。隻是通過應邪口中一丁點信息,便能還原出近乎完整的計劃,烏朵看中的這個男人,果然不可小覷。
“當初應邪和匈奴人的部隊在一起,我就產生了懷疑——你們把刺殺地點安排在狄馬城,而狄馬城最大的勢力又是匈奴人,這期間若說沒有什麽關聯,在場哪一位相信?”
唐安環顧一周,卻根本沒有得到任何互動,微微失望的歎了口氣,隻能自己接道:“他媽的,誰也不相信!”
“我來到狄馬城,完全是因為機緣巧合。不知道是不是我英俊的外表和純潔的內心感動了上天,在這裏居然讓我遇到了失散的部隊。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帶領這些英雄回到我們的故鄉而已,可是前有狼後有虎,回家的路並不平坦,所以我需要把狄馬城的水攪渾。那個——嗓子有點幹,喝杯茶不介意吧?”
看著這個無賴自顧找到桌子上唯一沒被打碎的茶壺,對著壺嘴咕咚咕咚喝了起來,大長老麵色陰沉,但迫於想要知道最後的答案,強忍著不立刻出手殺了這個混蛋的衝動,深深吸了一口氣。
抹了抹嘴,唐安尷尬一笑,道:“東疆人愚昧,尤其是還靠近大沼澤,對鬼神的敬畏之心已經深入到了骨髓裏。於是我借著商隊給城主獻禮的機會,扮作了神棍——神棍你懂嗎?”
被人當做白癡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大長老冷哼一聲,道:“繼續說。”
不正麵回答自己的問題,在唐安看來就是不懂裝懂了。一臉鄙視地看了他一眼,繼續道:“想要博得呼延陀的信任並不困難,我告訴他看到了著火的狄馬城慘死的女人,他隻要略微動動腦子,就會懷疑到你的身上。他害怕你隻是利用他而已,害怕自己得不到想要的東西,所以心虛之下,對我的話自然深信不疑。恰恰這時候…如果我告訴他你想殺他,你猜他會不會相信?”
大長老臉色大變。
眼前的年輕人巧妙地利用了鬼神之說,將自己的推測融入到占卜之中,由不得呼延陀不信。那自己之前所做的安排,豈不是已經產生了變化?
唐安很欣賞他這種錯愕的表情,笑道:“唯一的變數,也許就是迫切想要抓住我們的那支鐵勒大軍了。可笑莫淩圖這家夥是我老婆的仰慕者,又親眼看到她跟隨我們一同進了大沼澤,所以他相信媚兒一定會對我們的動向了如指掌。在迫切想要抓到我們這群‘老鼠’為自己正名的前提下,我的寶貝老婆隻要告訴他‘大唐殘軍已經南下’,不怕他不乖乖跟在‘屁股後麵’去追。當然,為了我們對付你的大計,你精心準備的那八千人,也被他一並強行帶走了。”
大長老的心直沉下去。他每多說一句話,便會讓自己的心下沉一分,他感覺自己已經離那方教主寶座越離越遠了。
“哦對了,說到你的計劃,我不得不提一提鐵勒人。鐵勒頭人那戈前段時間仗著有莫淩圖撐腰,在狄馬城裏耀武揚威不可一世,激起了匈奴人同仇敵愾的決心,也變向地幫了我一個大忙。所以我派人殺了呼延陀,迫使同樣能夠發號施令的副城主耶赤勒集結全軍對鐵勒發動進攻,同時再派人偷偷給那戈通風報信,讓他做好萬全的準備。當不共戴天的兩幫人打起來,不到一方人死盡死絕,他們絕不會罷手。但實力相差不大的兩個巨頭生死決鬥,哪怕一方取得了最後的勝利,也隻是慘勝而已。”
大長老越聽越是心驚,越聽越是憤怒。沒想到在這樣的劣勢之下,這個家夥竟能巧妙利用狄馬城內部的矛盾,硬生生地打亂了自己全盤計劃。
他捏緊拳頭,沉聲道:“那你能得到什麽?”
“別忘了,我手裏還有一支軍隊哦!”唐安狡黠一笑,“當匈奴人和鐵勒人兩敗俱傷之時,我的人再殺進城來,不費吹灰之力收拾殘局。到時候狄馬大亂,百姓紛紛逃出城去,我們掠奪了足夠的物資,跟隨難民大搖大擺地逃出去,又有誰會注意到我們?”
淩冰焰等人默默聽完,都大是感歎。
任誰能想到,原本在西域境內應該夾起尾巴做人的殘軍,竟然搖身一變成了狄馬城的主宰。
眼前的這個年輕男人,僅靠一人之力周旋於各種敵人之間,用那天下無雙的騙術左右逢源,以敵之矛攻敵之盾,不斷瓦解幾方勢力之間廉價的信任。
整個計劃看似和大長老原來的設想沒有太大變化,甚至在計劃實施以前沒有人察覺到狄馬城已經風雲變色。否則以大長老的精明,怎麽會看不出一點端倪?
但實際上,這個計劃早已產生了實質上的轉變:從替大長老走向神壇,轉變成為送大唐殘軍回到家鄉。
不僅如此,這個計劃還會產生一係列的連帶影響。如果殺不死淩冰焰,匈奴人妄圖染指夏國江山的陰謀就將浮出水麵,鐵勒人也不會被西域唾罵,整個西域的格局將再生變化。
當然,這僅僅是表麵上看起來而已,實際上,唐安還未莫淩圖準備了一份大禮,他可不會讓那個害的自己狼狽的如同喪家之犬一般的情敵過的太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