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唐安的選擇是正確的。
每一個朝代都會有有一個保衛朝堂的機構,他們用最殘忍的手段,從俘虜或者線人嘴中套取情報。
任何人在與他們接觸之前,都不會懷有太多的敬畏之心,但是真正深陷其中,才會發現他們太過高估自己的骨氣。
兩天時間,飛天門就讓喻鬆南吐出了全部秘密。
在被拷問之前,他還在心中暗暗給自己打氣,也知道吐露真相對他意味著什麽。可是真當殘忍的酷刑落到自己身上,他才體會到什麽叫做生不如死。
他忘了,這些人對東方遠行有多麽痛恨。他開始後悔了,如果安分守己地按照東方遠行給自己規劃的人生道路走下去,或許也是一種幸福,但是人生沒有如果。非人的折磨讓人度日如年,在現在的他看來,死反而成了一種解脫。
但是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無論秦天還是唐安,都不會輕易讓他一死了之。作為東方遠行最後的血脈,或許他就會是扭轉戰局的關鍵。
解決了喻鬆南的問題,唐安有些無所事事。他很清楚自己在這個位置上,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所以很心安理得地將整軍操練的事交給軍中的幾個將領,自己則躲了起來。
人生就是一場博弈,他選擇了站在朝廷一邊,假如能夠順利平叛,他的未來幾乎一片光明。同樣的,當東方遠行踏入汴京城的一刻,也便是他魂歸西天之時。
他可以冒險,卻不想讓至親之人隨他一起冒險。隨著夜幕落下,三輛馬車徐徐駛出城門。
京城禁嚴這種事,對旁人來說可謂明令禁止,但對身為禁軍統領的唐安來說,打開城門不過是小菜一碟。
車裏坐著不同的人,卻是一般無二的表情:憂慮,苦悶,擔心。
柳傾歌小手交疊地搭在膝上,一雙妙目泛出淡淡的苦澀。
她永遠也忘不掉臨走前唐安那幹淨的笑容,一如往昔般明媚,但以自己對他的了解,他表現的越輕鬆,就意味著所要麵對的困難越沉重。
她雖然久負盛名,有著傾城之姿,舞技冠絕汴京城,可是說到底她始終是一個女人。在國家大義麵前,她一身所學都顯得蒼白無力,根本幫不上唐安半點忙。除了在心中暗暗祈禱,她似乎再也做不了人和事。
這種時候,她開始羨慕坐在她對麵的女人。
如果自己能像程家大小姐一樣該有多好,最起碼,她能夠留在唐安身邊,保護他的安危。
她知道,對麵的女人有著和自己一樣的想法,她並不想走,可是到最後還是被唐安趕上了馬車。
她們牽掛他,就如同他牽掛她們一樣。
似是感覺到馬車裏的氣氛太壓抑,柳傾歌忍不住開口問道:“程姑娘,唐安會有危險麽?”
“不會。”
程采夕不假思索地道。
“可是…我聽說叛軍來勢洶洶,好像並不容易對付……”
“唐安又豈是容易對付的?從來到我們程家開始,他闖的禍還少麽?有多少敵人想要置他於死地?可是現在他一樣活得好好的。”程采夕語氣堅決道,“這點小麻煩若是解決不了,他也不配當我的……”
柳傾歌眨眨眼:“你的什麽?”
險些將“我的男人”四個字脫口而出的大小姐鬧了個大紅臉,幸虧車廂中燈光昏暗,什麽也看不清楚。趕忙咳嗽一聲掩飾尷尬,道:“哦——也不配說是我們程家的一份子。”
柳傾歌對這位程姑娘的性子早就知之甚深,掩嘴輕輕一笑。可是想到唐安的處境,卻又幽幽一歎,道:“如果…我是說如果,這次他真的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怎麽辦?”
程采夕沉默了一會兒,語氣平靜道:“真到了那一步,我一定會為他報仇。”
柳傾歌微笑道:“能拉上我一起麽?”
程采夕道:“當然可以。我負責殺人,你隻要再補上一刀便好。”
兩個女人相視一笑,心中同時暗暗補充了一句:等為你報了仇,我再去下麵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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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十八,雪。
這一天注定是所有汴京人永生難忘的一天。灰色的高牆之外,空曠的原野不在空曠,身穿黑色甲胄的叛軍自南方而來,遠遠望去,如同一片黑色的雲朵,隻是看上一眼,便讓人壓抑地喘不過氣來。
雪花在飄零,似是在暗示新年的臨近,但是這一年注定不會再有曾經的喜慶熱鬧,隻會餘下血染的淒涼。
大清早,長安大街上便人頭攢動。
列隊的軍人嗬著白氣,全副武裝地趕往城門,來往運送物資的馬車將青石道圍得水泄不通,十幾個壯漢肩上扛著麻繩,喊著號子拉著裝滿石塊的板車,就連在戰爭中最為弱小的百姓都早早敞開了門戶,搬出盛滿熱稀飯的木桶,為匆匆一麵過後不知能否生還的軍人盡一點心意。
“孩兒他爹,我和孩子晚上等你回來吃飯!”
身穿紅色棉襖的女人臉帶淚痕,站在門口一個勁兒對著自己的漢子招手。她不知道這一句簡單的告別,會不會變成訣別。
漢子回過頭來,凝重的麵色擠出一絲難能可貴的溫暖笑容:“趕快回去吧,外麵冷。”
熟悉的畫麵,在大街小巷的每一個角落上演。沒有人知道,哪一個原本溫馨的家庭,在夜幕降臨時會轟然破碎。
戰爭讓人厭倦,讓人恐懼,可男人們並不後悔。不管是官兵還是民勇,在這一刻似乎都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因為每一個人都知道,他們是大唐最後的屏障。
戰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當東方老賊加冕之後,大唐將不複存在,外族將大舉來襲,他們的妻兒將會身陷水深火熱之中,他們足以自傲的國家將分崩離析,他們的子孫後代將世代被殘忍的胡子蹂躪……
生為一個驕傲的大唐男兒,誰願意做亡國奴?誰願意子子孫孫顛沛流離?
沒有人!
想到淒慘的未來,握著冰冷的武器,哪怕平日裏最和善的男人,眼神中也多了一絲戾氣。
衛我大唐山河,匹夫之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