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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用一個字形容此時的汴京,此時的西大街,恐怕親眼目睹一片血流成河景象之後的人會想到一個“慘”字。
太慘了。
早已不堪重負的大唐守軍終於退卻,把防線收縮到了安定門前的太平道上。而西大街與太平道交匯口處,屍體已經一層羅著一層,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
守軍依然在苦苦支撐,因為他們的皇帝自始至終都沒有退卻。
他就站在宮門正前方,他的眼神依然睿智,他的表情依然淡定。
守軍們暗暗心疑惑:他不害怕麽?隻要放下武器,每個人都有可能活下來,唯獨他必死無疑,因為他是大唐天子,是東方遠行最大的阻礙。
可他就是不退。哪怕明知道野獸一般的叛軍隨時都有可能衝破防線,大唐頃刻間便會煙消雲散,但他卻如腳下生根,牢牢地釘在了那裏。
退步者弱勢。
他知道,守軍們能夠堅守與此的信心便是自己——他們是在守衛著大唐天子。天子在叛軍麵前逃脫示弱,便會剝奪將士們最後的堅持。
退的應該是叛軍才對!
也許正是憑著這樣一股信念,脆弱的守軍竟然一直沒有被壓垮。近乎麻木的手仍舊死死抓著武器,機械地揮舞著,凶狠的敵人仍不知疲憊地撲上來,他們就是不退!
死戰到底,誓死衛國!
“殺啊!”
李大壯的聲音已經嘶啞,衝回戰場的他身上多了無數道傷口,可他仍舊握著長刀,衝鋒在最前麵。
馬尚帥肩膀上纏著繃帶,那是方才所受到的箭傷。
對麵陣營裏有一個箭術絲毫不遜於自己的高手,二人你來我往相互博弈,每一箭都有可能將對手送入地獄。
當然,最後馬尚率贏了。可是距離心髒隻有十公分的傷口,證明他贏得並不輕鬆。
季晨滿臉是血,和陳不平背靠著背,相互抵禦從後而來的敵人。西域的浴血奮戰,讓他們都找到了可以托付後背的兄弟。他們沒有絲毫畏懼,反而越戰越勇。在他們周圍,已經倒下了不下十幾具屍體。
穀城兵敗一來,多活的每一天都是上天額外的饋贈。比起那些現在恐怕早已輪回轉世的兄弟,他們已經享受到了太多人世間的歡樂。
不怕死的人,還有什麽好畏懼的?
如果實力相當,他們一定可以大獲全勝。可惜相差懸殊的敵我實力,讓他們隻能拿命來填。
兩萬守軍,打到現在已經有接近三分之一倒下了!或許上天都感覺到了悲哀,想要用白色的羽衣覆蓋這片殷紅色大地,可是雪花卻融入到了血水之中,讓紅色更紅。
倒下的守軍越來越多,程雲鶴終於歎息一聲,道:“皇上,進宮吧。”
秦天搖搖頭,冷眼望向戰場:“如果天命非朕所歸,逃到哪裏才是盡頭?朕的兵還在抵抗,朕的援軍還在路上。朕已經虧欠了他們太多,不想再欠下去。所以,朕哪裏也不去,就在這裏等。”
秦天說的是實話。一旦身為皇上的他露出一丁點怯弱,本已無比興奮的叛軍必將更有鬥誌,變本加厲地加快衝鋒的速度。
“如果事不可為……”秦天斟酌片刻,聲音低沉道:“判官,帶著六皇叔立刻遠走。這些年來,朕總是在依賴你們。你們從不欠朕什麽,可朕卻讓你們一個失去夫人,一個殫精竭慮幾十年。現在,朕隻想你們活下去。”
程雲鶴堅決道:“君不走,臣不會走。就算戰至一兵一卒,臣也會擋在皇上身前!”
秦越微微一笑,道:“皇上,老臣還有多少日子可活?方才已經說過了,君榮臣榮,君辱臣死。”
鍾弄弦灰色的眼睛漫無目的地遊移,微笑道:“皇上,當臣選擇與您共進退時,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秦天蔚然一歎,仰向天空道:“有這麽一群人在,你難道真的忍心讓朕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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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遠行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輸。
他的布局、他的安排、他的人脈、他的閱曆,支撐起了他笑傲天下的信心。
可是眼下,他的信心第一次動搖了。
一路披荊斬棘的部隊,打到這裏像是忘記了該怎麽打仗,讓一隻殘軍逼得步履維艱。攻打城門時如此,攻打皇宮時竟然又是如此。
這就好比一隻兔子攔住了獅子的去路,獅子卻無可奈何。
不僅如此,東、北兩支大軍如同泥牛入海,自從進入城門之後就再無音訊。最可怕的是,東方遠行怎麽也想不明白:他們到底去了哪裏?
從北伐開始,他就注視著汴京的一舉一動。除了從東翎衛和北玄衛秘密抽調了兩萬人的部隊,隻有唐安從西域帶回來一萬多人馬。加上汴京的守軍以及從未上過戰場的民勇,總共會有多少人?
這些人,早就被他給打殘了。所剩下的有生力量,全部呈現在了自己眼前。
既然如此,自己那兩支部隊為何會沒有動靜?
這種失控的感覺很不好,而眼下始終焦灼的戰事,磨平了他最後一點耐心。
“聶萬城!”
東方遠行起身走出溫暖的馬車,一直候在車旁的聶萬城立刻堆起笑臉,微微躬身道:“皇上有何吩咐?”
東方遠行冷著臉道:“老夫不明白,你派去打探消息的人為何還沒回來?裴鈺和李嘯的部隊到底出了什麽問題?以六萬之師敵兩萬殘兵,為何還打不下來?”
聶萬城表情微微一僵,忽然發現這幾個問題自己竟一個也答不上來。
“可能……馬上就打下來了。”
“老夫要聽的不是可能!”東方遠行望向遠方依舊篤定的秦天,沉聲道:“聶將軍,老夫一生謹慎,做任何事都不會有半點馬虎,希望你也能一樣。要知道,離目標越近的時候,便是最容易出現變數的時候。老夫不希望看到變數,相信聶將軍你也一定不希望看到。”
“那是,那是。”
聶萬城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心中把方堤罵了個遍。老子一路寵著這小子,卻連這麽點小事都辦不好。
“皇上您放心,末將再派人去打探一下。興許裴將軍現在已經進了皇宮,給您擦拭龍椅呢。”
東方遠行沒有聶萬城這般樂觀,心中不詳的預感反而越來越強烈。
“早點成事,於你於我都是好事。”東方遠行道,“老夫再給你一炷香時間,再打不下皇宮,後果自負!”
聶萬城忙不迭的稱是,心中卻暗暗叫苦。這幫孫子本事不濟,跟老子又有什麽關係?
雖然無奈,但老家夥說的話他卻不敢不聽,指著一個將領模樣的人道:“孫豐田,別死腦筋隻從一條路打過去,帶一幫人從側翼繞過去!”
那叫孫豐田的老將剛剛抱拳,還沒來得及領命,忽然被一隻天外來箭貫穿了腦袋,臉上還帶著信心滿滿的表情,卻連哼都沒哼一聲便栽倒在地。
“嘮西皮!”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聶萬城嚇了一跳,大罵一聲過後便舉目四顧,似是想知道這一箭是從哪裏射過來的。
東方遠行麵色陰沉,眯著眼抬起頭來,整顆心都微微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