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地睡上一覺,但又深知這一睡過去就再也不會醒來,所以他倔強地硬撐著眼皮,怎麽也不肯閉合。
魏中天閉著眼睛,歎道:“睡吧,睡著了你會舒服一些。”
“你很想我睡過去,是麽?”唐安勉強說道,“不好意思,我……也很想你睡過去。”
“人生本就如一場夢。在夢中聊度餘生,不是最好的結束麽?”
“可是……我還不想死啊。”
“唉!”魏中天重重一歎,道:“既然你願意多承受痛苦,那便由得你吧。”
唐安不在和他說什麽,而是用牙齒輕輕咬住舌尖,維護住這來之不易的清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疲憊感越來越濃。
唐安發現,自己就像一個幾天幾夜沒有闔過眼的人一樣,周身疲憊地難以言表。腦海中不斷有一個聲音在提醒自己:睡吧,睡吧……
他幾度想要揮散這個聲音,可拖得越久,聲音卻反而越清晰,就如同在自己耳邊輕聲的呢喃一樣。
他的腦袋耷拉下來好幾次,都被他用頑強的毅力硬挺了起來。他的身上已經沒有一點力氣,如果不是魏中天那一雙幹枯的手臂吸著,恐怕自己已經軟軟癱倒在地。他的舌頭已經被咬出了血,可是現在,他卻連繼續咬下去的力道都使不出來。
或許,我就快要死了吧?
睡吧,睡吧……睡著了,便不會這麽痛苦了。
再睜開眼睛時,我會去到一個全新的世界麽?
如果這是上蒼跟我開的玩笑,如果再活一世還要讓我保留著這輩子的記憶,讓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陷入痛苦。
那麽……請讓我別再醒來!
**********************************************
一陣微風吹過,拂散了慕絨額前的兩搓低垂的發簾,露出了那張比冰山還冷的俏臉。
俏臉上寫著兩個字——決絕。
慕絨生性淡泊,可不代表她對所有事都漠不關心。隻有慕驚鋒清楚,一旦她下定決心要做一件事,會有多麽堅決。
而現在,她隻想進入拿神秘的山洞,看一看魏中天到底對唐安做了什麽。
“讓開。”
她的聲音很冷,眼神更冷。
不知為什麽,與這雙動人的眼眸相觸,小師弟沒來由的心中一凜,頓時便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這便是高手的威懾。
但他還是果斷地搖搖頭,指了指山洞,對著慕絨輕輕擺手,仿佛在說:沒有師傅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進去。
複仇者聯盟的人顯然也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尋常,六人收斂起嬉皮笑臉的模樣,李大壯如巨塔一般地身子踏前一步,怒聲道:“他娘的,我嫂子要進去看看,你這毛頭小子橫幹豎擋是什麽意思?惹火了老子,當心把你打的連你娘都認不出來!”
見場麵鬧僵,冷落情吞了口口水,緊張地說道:“幾位不要爭吵,學宮乃是清淨地,咱們有話好說……”
馬尚率“呸”了一聲,原本膽小怕事的性子在唐安的引導下發生了質的轉變:“清淨個屁!再不讓俺見唐大人,俺就讓這裏變成墳地!”
“幾位冷靜一下!”
見“複仇者聯盟”的人一言不合便要動手,鳳之瑤踏前一步,對冷落情道:“冷公子,他們的心情我能理解。唐安是他們的首領,更是兄弟。如今他在洞中杳無音信,幾位壯士的擔憂也情有可原。依之瑤淺見,冷公子可否讓唐安出來報一聲平安,了卻諸位心中牽掛?”
冷落情苦著一張臉,歎道:“冷某方才所說的,恰恰正是唐兄的意思,還望諸位不要再強人所難了。”
“到底是誰在強人所難?”慕絨反問一句,再度踏前一步:“讓,還是不讓?”
小師弟搖搖頭,死守不退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
慕絨暗暗提起內勁,道:“既然如此,得罪了!”
小師弟壓力驟增,當初替她療傷的時候,他就感受到她那寒冰勁氣的雄渾。他很難想象一個年紀輕輕的女人,怎麽會有如此渾厚的功力?大雪山難道真的如此神奇?
而眼下,他很快就能體會到了。
當他麵色凝重,準備承受慕絨排山倒海的攻勢時,卻發現對麵的女人忽然頓住了步子,臉帶警惕地道:“誰,出來!”
小師弟微微錯愕,他從慕絨臉上捕捉到了一絲不安。可是仔細感受了一番,卻並未發覺周遭還有什麽人。
慕絨放棄了進攻的打算,一雙妙目四下流轉,冷笑道:“藏頭露尾,鼠輩所為。怎麽,有膽子在一旁看熱鬧,就沒膽量現身一見麽?”
冰冷的聲音在空氣中傳播,讓周遭眾人盡皆一頭霧水。他們左右看看,可除了叢生的樹木和山下的光景,什麽也看不到。
良久,終於有一個聲音做出了回應。
“我已經藏得如此小心,沒想到還是被你察覺到了,大雪山果然名不虛傳。”
所有人盡皆動容。
來到這裏這麽久,誰也沒發現暗處居然躲藏著一個人。再看向慕絨時,每個人眼神中都帶著一抹尊敬,同時又暗暗好奇——魏中天所在的清心洞府乃是齊國聖地,什麽人膽敢私闖?
衣袂獵獵作響。
眾人眼前一花,忽然發現原本空曠的洞前廣場上,又多出來一個人。
來人頭戴鼎笠,身著繡著金絲的黑色錦袍,隻看裝扮便是大有身份的人物。他的臉龐消瘦,棱角分明,一雙飽含滄桑的眼眸偶閃精光,一個照麵便讓人覺得胸有城府。
冷落情看清楚他的模樣,有些意外地道:“定國公?”
“落情,今日盛會,倒是沒機會和你好好敘敘話。”那人對著冷落情微微一笑,問道:“近來還好麽?”
“托國公爺的福,落情一切安好。”冷落情抱著藍海棠,有些尷尬地施了一禮,隨即好奇的問道:“不知國公爺來找落情有何貴幹?”
“我不是來找你的。”那人輕輕搖頭,旋即深深看了慕絨一眼,笑道:“我們又見麵了,你的傷都好了麽?”
慕絨好看的眉毛擰了起來,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沉聲說出了來人的身份。
“謝淵!”
對於在場大部分人來說,謝淵都算得上是不速之客。想想被他無情出賣,鳳之瑤帶著一臉刻骨銘心地恨,道:“你來這裏幹什麽!”
謝淵冷笑著瞥她一眼,道:“你的眼神裏寫滿了仇恨。對一個把你從小養大,給了你別人努力一生都難以企及的一切的人,你卻連起碼的尊稱也省略了麽?”
所謂的“尊稱”,指的自然是“義父”二字。可是那個讓人傷心欲絕的雨夜,已經徹底將這兩個字從鳳之瑤心裏衝刷掉了。
鳳之瑤咬著牙道:“你不配!”
“嗬嗬,從一個叛徒嘴裏聽到這幾個字,真是莫大的諷刺。”謝淵搖搖頭,歎道:“你明知道我要找到唐安,卻暗地裏和他私通款曲。你背叛我在先,卻恨我忘恩負義,這是什麽道理?”
這番話聽起來貌似是鳳之瑤有錯在先,可實際上,她救唐安是為了報答鳳之嵐的恩情,根本談不上錯。更重要的是,謝淵把她賣給劉恭的時候,並不知道她已經背叛了自己。
鳳之瑤眸子裏的恨意有增無減,道:“我隻怪自己瞎了眼,沒早看穿你的為人!”
“你以為現在就看得穿麽?”謝淵嘲諷一笑。他的秘密,又豈是旁人所能窺探的?
他冷冷賠了鳳之瑤一眼,歎道:“鳳之瑤啊鳳之瑤,枉你還是個齊人,卻識人不明、投敵賣國。早知如此,當年我就該殺了你!”
“你誰也殺不了。”慕絨淡淡說道,“該死的人是你!”
謝淵的注意力被慕絨所吸引,蕩起一臉輕鬆地微笑,道:“很多人說我該死,可我現在還活得好好地。而且就算要取我的性命,也輪到你。慕姑娘,那天夜裏我顧忌慕驚鋒,難得動了菩薩心腸放過你一回,望你好好珍惜,可不要自誤才好。”
“我們倆的恩怨,自然要解決,不過卻不是現在。”慕絨心中牽掛唐安,強壓下要報當夜一箭之仇的欲望,冷冷道:“讓路!”
“如果你是想要進洞的話,那麽……”謝淵扭頭向洞府看了一眼,露出一個無比陰險的笑容:“恕難從命!”
看到這樣的笑容,再結合謝淵出現在這裏的時機,慕絨仿佛意識到了什麽,整顆心都往下一沉。
最想殺唐安的人非謝淵莫屬,這從那個雨夜裏見到唐安時,他那一身掩藏不住的洶湧殺氣就可見一斑。而現在,唐安已經亮明了大唐特使的身份,謝淵再不敢冒天險之大不韙,公然動手殺人。
可是,他還有一重身份——魏中天的徒弟。
魏中天是誰?是整個齊國都要頂禮膜拜的神,是就連齊國皇帝都要保持恭敬的大人物。別說一個大唐特使,就算大唐皇帝親來,他殺了也便殺了,誰還敢追究他的責任?
如此一來,唐安白白丟了性命,卻沒有人敢質問魏中天為何要痛下殺手,更不會有人把一個國公爺和齊國武聖聯係到一起。
謝淵既能達到自己殺人的目的,還不會惹禍上身。
好一招借刀殺人,好一條讓人無從追究的毒計!
慕絨眼含殺氣,道:“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是不是?”
謝淵帶著一臉輕鬆,卻故作茫然地笑道:“這話什麽意思,我怎麽聽不懂呢?”
嘴上說著“聽不懂”,臉上卻寫著“沒錯”。
慕絨殺氣大盛,她知道,唐安已經深陷水深火熱之中!
她沒有再說什麽,因為說什麽都是廢話。她隻是用一隻欺霜賽雪的手,對著謝淵的胸膛狠狠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