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在下雨,江南東路的寧國府就是如此,出了廣德軍,再前行幾日就到了這個叫做太平的縣,這裏曾經是個曆史名人的封地,沒錯,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武氏之女,差一點就步其老媽後塵登上帝位的太平公主。
天氣情況不錯加上道路通暢,劉禹一行走得不算慢,在太平縣歇息一晚,明日就將進入池州境內,過了池州,此行的第一個重要目標就到了,那就是江州。
這樣的行路對於劉禹來說是種折磨,因為自己是領隊,隊伍之中又有半數是元人,他沒有辦法像之前那樣從後世走,而現在這樣子按部就班一天幾十裏路趕下來,體力也好精力也好都有些跟不上,要知道那可是騎著馬頂著日頭在空曠的路上走,他何時嚐過這種罪。
這活真不是人幹的,想起之前家人的擔憂,劉禹有些後悔,對困難估計得不足啊,其實吧,這還不是最難過的,古時的娛樂活動太少了,就說這太平縣吧,在吃過了知縣精心準備的晚宴之後,就隻能睡覺去了,因為這城裏連個像樣的青樓都沒有,痛苦啊。
“明天又是個好天氣啊。”
劉禹有些無聊地在院子裏望天,滿天的繁星、高懸的明月,都喻示著他的判斷不會有錯,想偷懶休息一天都不成,他彎了彎有些麻木的大腿,就當是戶外運動了,或是強製鍛煉?
“劉中書好興致啊。”
估計是看他有些勞累,平日這個時候前來聽他講古的那些隨行軍士都沒有來打擾,院子裏就他一個人,就在劉禹考慮要不要去找他們聊天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
轉過頭來的時候,劉禹有些發愣,來人並不是他認為的廉希賢,而是一個素不相識的中年人,當然隻是劉禹不認識他,人家可是一口就叫出了他的姓和官職。
“是某冒昧了,趙應定,不知中書可聽過?”
“原來是趙......大司馬,早有耳聞,不想在此得見,但不知司馬是幾時到的?”
這個名字劉禹是知道的,此人頂替了他原本的位子,當然是他出任北使之後,奇怪的是,原本應該一同出京的,可這人卻一直不曾出現,直到快出寧國府了,才趕來。
“剛剛到的,緊趕慢趕,總算是追上了,若是再晚些,你等到了江州,某家這個主人卻不曾出現,那才是笑話。”
朝廷新任的端明殿學士、權兵部尚書、沿江製置副使、知江州、節製池州、南康軍駐戍軍馬趙應定嗬嗬一笑,他帶的人多,在京師裏要換裝補充,故而耽擱了一天,不過走得比劉禹等人快,倒底還是趕上了。
兩人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幾個軍士為他們奉上茶點,便退了出去,隻留下他們在內,因為對對方不熟,劉禹也不知道他有何來意,故而沒有開口,隻是捧著茶盞靜靜地打量著。
這個人在曆史上名氣不大,在後世也找不到他的傳記,隻知道他是張玨的前任,如果曆史不發生改變,他最後還是歸降了韃子,不過現在就說不準了。
朝廷能選他,估計是看在此人曾經守重慶府數月不下的經曆上,能力應該是有的,可是現在要去的是江州,那裏肯定不如重慶那樣的山城險峻,而且他這麽初來乍的,韃子可不會給他適應的時間,劉禹打心底裏就不太看好。
“趙某早就聽說中書年紀不大,沒想到今日一見,仍是出乎某的預料之外,心說這也委實年青了些,見笑啊見笑。”
沒想到對方也打量了他一會,然後冒出了一句話來,語氣是玩笑式的,語意間卻含著恭維,劉禹遜謝之餘還有些疑惑,自己這個行將送死之人還有什麽可圖的嗎?
“司馬光臨寒舍,必有見教,劉某愚鈍,但不知所為何事?”
“趙某在京師聽聞,和談之時,這江州能重歸我朝,中書出力甚多,而此行之因由,也皆與中書之策有關,不知道是與不是?”
本來就不是熟人,劉禹沒功夫同他應酬,好在對方也早有準備,麵對直問趙應定侃侃而談,一下就說到了問題關鍵。
“大抵不差吧,咱們這一行先到江州,以韃子被俘之高官換取這一州之地,確是劉某堅持的,司馬以為有所不妥麽?”
“不不不,中書誤會了,趙某以為此事頗有遠見,三地之中江州最為緊要,不光是對我朝,對韃子亦然,某說得可對麽?”
這話一出,劉禹對他倒有些刮目相看了,此人是不久之前才回朝的,應該還不知道元人正在聚集兵馬之事,而他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用意,劉禹的表情一下子鄭重起來。
“江州既然如此緊要,韃子不乏遠見之人,此行又是深入敵境,中書以為,這其中會否有詐?咱們要不要做些準備,以策萬全?”
趙應定的話讓劉禹陡然一驚,這個使團中能戰的隻有楊磊所率的那些班直和百十來個押運俘虜的普通軍士,而江州現在還在韃子手中,他們最關心的是什麽?不就是那些千戶以上的高級將領麽,自己確實有些大意了,沒有想到他們有可能會翻臉。
這些天的風平浪靜讓他放鬆了警惕,那些元人絕不會像表麵上那麽無害,劉禹的腦子急速轉動著,是得想個辦法,不能就這麽送上門去。
明天就會進入池州境內,那裏差不多已成白地,不會得到任何幫助,鄰近的太平州也差不多,遠一點的建康府麽?隻怕來不及,那麽附近的呢,手上沒有地圖,他隻能靠記憶來思索。
“一江之隔的安慶府,那位張帥某聽聞與中書有舊,但不知是也不是?”
趙應定看似無意的一句話讓劉禹眼前一亮,自己怎麽把他給忘了,張世傑,此刻沿江除了建康府就屬他的兵力最為雄厚,趙應定今天前來的目地不言而喻了,就是為了他。
位於荊湖北路的鄂州,原本一直駐於陽邏堡的平章阿裏海牙匆匆趕了回來,他要在此迎接一位來自大都的重要人物。
“阿裏海牙,我的老朋友,真高興見到你。”
不過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要等待的客人比他先入城,結果他反而成了被迎接者。
隨著一句畏兀兒話的問候語,來人熱情地衝著他高舉雙臂,阿裏海牙大笑著迎了上去,兩人擁在了一起,互相拍打著後背,婉如多年未見的好友一般。
從麵相上看,來人同他一樣,都有著明顯的色目人特征,皮膚白皙、毛發微卷、鼻梁彎曲且高聳,隻是年歲要明顯大一些。
“一聽到你來的消息我就趕了回來,沒想到還是你先到,不得不說,大汗的決定很英明。”
“是啊,在這裏設立行中書省,意味著它將成為汗國的一部分,對於我們下一步的行動,會有不小的幫助。”
新任的荊湖行中書省丞相廉希憲點點頭,他是從河南調過來的,出任這個新設的行省中丞,現在誰不知道這裏將成為即將開始的出征起點,正需要這種長於民事的幹員。
“你這一路上看過來,感覺怎麽樣?”
“不錯,一切井井有條,看來他們已經適應了我們的統治。”
阿裏海牙點點頭,他知道這個他們指的是那些宋人,和北方的漢人一樣,這些被征服的人溫順而聽話,並沒有對他們這些新的統治者產生敵對,每個人的臉上都顯得麻木,用他們的話說就是認命了,難怪大汗一心想要征服江南,這麽好的順民到哪裏去找?
“希望如此吧,你來之後,這裏的一切都要交給你了,別擔心,隻要他們將田裏種滿莊稼,明年能交上足夠的糧食,沒有人會鬧事,這裏可比北方要富庶得多。”
“那麽,你還在擔心什麽?”
廉希憲一眼就看出他的表情並不像他自己說得那樣輕鬆。
“看看吧,你的兄弟寄來的,再過幾天,你們也許就能見麵了。”
阿裏海牙遞了封書信過去,這是廉希賢寫給他的信,向他通報了和談結果,當然同樣的信也應該送入了大都,而對於這個結果,阿裏海牙有些不太滿意,他想聽聽廉希憲怎麽說。
“看上去我們沒有吃虧,你覺得哪裏會出問題?”
“是的,表麵上看沒有問題,可是你也知道我們的大軍即將南下,這個時候不應該有什麽障礙擋在路上,而你的兄弟,可能就給我們弄了這麽一塊石頭。”
“你指的是江州?”
“是的,我的朋友,如果有可能,我另可將蘄州還給宋人,也不想給他們江州,那裏的位置太重要了,搞不好會死很多人。”
“可上一次不是......”
“上一次,他們沒有抵抗。”
阿裏海牙三言兩語就將問題說了出來,廉希憲也是知兵之人,一聽就明白了,不錯,如果有選擇,將大江對麵的蘄州交還宋人更為有利,可是他的兄弟在信中說了,那是宋人不可觸碰的條件,看來對手並不是想像中那麽無能。
“老朋友,你有什麽想法?我會聽的。”
廉希憲知道,他和自己說這件事,當然不會隻是抱怨,應該有了什麽計劃,而這個計劃肯定需要自己做點什麽。
“當然,這不是我的主意,張弘範現在在那裏,他有個想法,讓我們進去邊喝邊談。”
阿裏海牙將廉希憲往府門裏讓,這裏原本是宋人的荊湖北路副使司,後來成為伯顏的征南行轅,之後又變成他的治所,現在當然要讓給廉希賢,做為行省官衙,而他自己則會常駐陽邏堡,負責大軍的集結地和物資樞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