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第三十章 齊聚(上)

來遲了!

這世上並不是隻有薑才一個人心生遺憾,帶著大軍順江而下的平章阿裏海牙也有同感,進入池州水域看到了宋人的援軍,他就知道張弘範沒有得手,那麽,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失去了意義。

這是一次心照不宣的行動,沒有得到大汗的首肯,若是張弘範偷襲成功,搶回了那些俘虜和使者,做了也就做了,大汗絕不會因此而降罪,至於宋人的反應就更無需去理會了。

可是如果沒有達到目地,他阿裏海牙也不會就這麽帶兵上去硬幹,且不說會不會殃及事實上成為人質的那些人,突然挑起戰火,影響了大汗的全盤布署,萬一戰事膠著或是失利?隻怕罷官去職都難以平息大都城裏那位的怒火,這個後果阿裏海牙想得很清楚。

因此這次的行動,就隻能到此為止了,他的到來也可以說是為了接應張弘範,畢竟對於這個頗有些能力的漢將,他還是欣賞有加的,不會讓他白白損失掉。

“屬下無能,辜負了平章期望,特來請罪。”

剛剛走上阿裏海牙的座船,張弘範就俯身跪伏於地,不敢抬頭,他這一次可說是擅自行動,事情沒辦成還要讓平章來擦屁股,反正死罪肯定是沒有的,這麽低的姿態也能讓平章好做些。

“哼,你好大的膽子,罪不罪的先放在一邊,說說看,情形究竟如何?”

阿裏海牙心裏有些疑慮,按他所見,張弘範帶了五千之眾,又是出其不意,不管怎麽說,拿下一個小小的使團應該是輕而易舉才對,怎麽就會拖到了宋人援軍到來?

不光是阿裏海牙這麽想,張弘範也覺得有些羞愧,他仍是低著頭,將自己的行動過程一一述說,盡量用了最平實的語言,並不敢為自己分辨,因為失敗就是失敗,結果比什麽都重要。

阿裏海牙聽得麵無表情,目光飄向遠處,宋人援軍看起來全都上了岸,那些載人而來的船隻都退向了江對麵,他們的步卒背靠城池排出了一個防禦的陣式,對這邊的戒備一點都沒有鬆懈,這是一個很謹慎的人。

張世傑是個老對手了,年初的征戰,整個荊北地區,唯一沒有攻下的城池就是那人鎮守的郢州,不光是這樣,最後還讓他全身而退、千裏轉進回了臨安,這樣的對手就算是阿裏海牙也不敢輕忽。

“.......那人隻帶了數千兵馬,若是平章有意,趁其立足未穩,大可一舉殲滅,屬下願為前鋒,將功折罪。”

張弘範最後的提議倒是讓阿裏海牙有些心動,不管是這個張世傑還是城裏那個姓劉的宋人,看上去都不好相與,國朝南下在即,如果趁此機會剪除一些絆腳石,對於即將到來的戰事肯定不無益處,不過......阿裏海牙微微一笑,沒有理睬張弘範,而是將頭轉向了另一側,那裏站著一個四、五十許的中年男子。

“忻都,你怎麽看?”

廉希憲雖然一直背對著他們,可張弘範的話一字不漏地全都進了耳中,前麵的倒也罷了,聽到宋人將自己的親弟綁上了城樓,他的麵上還是有了一些變化,畢竟那個小弟是家族中非常傑出的人才,大汗也很看重的。

“兵事,平章可一言決之,無論怎麽做,廉某都不會有異議。”

因為有漢人在場,兩人直接用了漢話交談,略帶了些異樣語調的漢話讓張弘範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這個貌不驚人的男子,竟然是新任的行省右丞,被綁在城樓上的那位兄長。

廉希憲的姿態隻是一個姿態,阿裏海牙當然明白不能那麽做,站在對方的立場,自己親弟,一朝尚書的命還不如幾個南蠻子重要?放到大汗那裏,也是過不去的。

既然沒有了動兵的理由,那接下來就隻有如何善後了,這種事情自然要著落到張弘範身上,誰叫他是始作甬者呢?

“起來吧,遣人去和宋人解釋,該怎麽說你清楚吧?”

“謝平章,屬下是來迎接大汗欽使的,因見著有人竊據城中,以為使者為賊人所劫,故而奮起相救,沒曾想是一場誤會。”

扯淡的理由脫口便出,至於其中有沒有破綻阿裏海牙毫無興趣,如果宋人識相,就坡下驢,那真的是一場誤會。若是還要斤斤計較,阿裏海牙也不介意再來上一回,到那時,就有另外的說法了,廉家也沒得話說。

“去辦吧,早一些平息事端,大軍不能出來日久。”

在他的心裏,沒有什麽對與錯,強者為尊,自己能給出一個借口就不錯了,哪裏輪得到那個宋人多話,潛意識裏他更是巴不得宋人挑刺,也省得他白白跑上一趟。

直到張弘範應聲離開,那個倚在女牆後的背影都沒有動過,似乎在神情專注地看著江上風景,這裏就是大汗心心念念的江南,看上去荒無人煙,可是隻要施政得當,一定會變成繁華之地,廉希憲的心裏就是這麽想的。

“誤會?”

聽到來使的解釋,劉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後世,華夏被炸了領事館,人家給出的解釋是什麽?誤炸,南海上空撞機事件,人家給出的解釋是什麽?誤入,總之,對於強國來說,一切的行為都不需要什麽證據,一個誤會就足夠了,似乎這麽說還是給你麵子。

“推出去斬了,首級讓隨行之人送回去,告訴他們,老子不降!”

這隻是劉禹心裏的話,並沒有宣之於口,一旦這麽做了,後果就是要麵對韃子數萬大軍的圍攻,雖然得了張世傑數千援軍,劉禹當然明白那是不夠的,力量相差太過懸殊。

“這樣的解釋,本官即使想接受,恐怕外麵的將士們也不答應,城外死傷枕籍,我方損失慘重,沒有一個合理的處置,斷斷不行。若是你家主人有誠意,便做些實事,這等虛言,就不要送來了,否則惹得群情震怒,本官也保不住你頂上人頭。”

劉禹看也不看遞上來的書信,輕飄飄地扔了回去,來使是個新附軍將校,看上去是個都頭一級的小軍官,他從地上撿起書信,正打算退出去,突然轉身停下了腳步。

“敢問貴人官職名諱,小的回去也好有個交待?”

“這乃是我朝新任的祈請正使,中書舍人、龍圖閣侍製劉禹劉中書,何等尊貴,瞎了你的狗眼。”

沒等劉禹開口,一旁的呂師孟匆匆跑出來接過了話,劉禹沒有說什麽,隻是深深地盯了他一眼,後者的臉上則露出了一個不太自然的神情。現在顧不上他,送走了元人的使者,他還要去迎接入城的張世傑。

“世......兄。”

叫名字不合適,叫張帥也生疏了些,想來想去,劉禹幹脆用上了家裏的稱呼,兩人自建康一別也有很久沒見了,這樣的情況下見麵,一時間都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的感覺。

“哈哈,子青老弟,別來無恙。”

張世傑沒有想那麽多,既然劉禹稱他為兄,他也就不客氣地笑納了。說實話對於這個年青人,他還是很有好感的,雖是文臣卻沒有多少酸腐勁,同他一樣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當初的印象就很不錯,難得現在成了親戚,就更為親近了。

“你也看到了,要是再晚來一步,隻怕就要給小弟收屍了。”

東流縣城的城頭,戰事的痕跡依然很明顯,城外屍體密布,城內守軍們將犧牲的同袍抬到了一起,準備火化,這個天氣沒有辦法存留,葬在這裏也不是個事,幹脆燒了帶走。

“韃子在蘄州一帶有異動,某要做些布置,故而來晚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對於劉禹半開玩笑之語,張世傑選擇了正麵回答、實話實說,他想說的是自己的處境也不怎麽好,已經盡力了。

“還能怎麽做,打嘴皮子官司唄,阿裏海牙不會久留,他現在不動手,就說明他沒有做動手的準備,仗多半是打不起來了,不過也不得不防,你那個族弟,可是個瘋子。”

“老九麽?確如你所言,一旦認準的事就會不管不顧,眼下在你手上吃了個小虧,他是個睚眥必報的人,日後碰上了可要小心些。話說回來,你是如何當上了這個勞什子祈請使的?元人可不好相與,還有那些漢......人。”

說到漢人兩個字,他頓了一下,似乎想起了自己過往的身份,劉禹能夠理解他的感受,以他這樣的身份,隻怕受過不少的白眼,不過此人性格堅毅,倒是一直都沒有再起二心。

“哪裏是我想做的,朝廷一致推舉,聖人青眼有加,糊裏糊塗地便跑了來,想要後悔,如今也晚了,少不得要去北地轉轉,少則數月,多則半年,也就回來了。”

劉禹不想聊這個話題,故作輕鬆地解釋了一番,張世傑又不傻,自然聽得懂他的言外之意,聞言不過歎了口氣,沒有再窮追下去。

“朝廷派了個什麽官兒來江州,子青可知曉?”

“趙應定趙帥,同你一樣都是副使,放心,不是個生手,看到沒有,這裏守城的全都是他帶來的兵,全靠他的提醒,某才沒有著了韃子的道。”

顯然這才是張世傑關注的重點,沒有人希望同自己組隊的是個豬隊友,劉禹將自己了解的情況大致介紹了一下,他所知也有限,不過這樣的消息已經足夠了,張世傑有著明顯放鬆下來的麵情。

也難怪,無論是敵我哪一方,都很清楚江州的重要性,對於張世傑的安慶府來說,更是並肩作戰的戰友,戰友若是太差了頂不住,他就會成為突出部,這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

張世傑是個老行伍,什麽樣的兵一眼就能看出來,隻要看看那些守軍的行事做派,就知道劉禹沒有虛言,這些的確都是老兵,有了這些老兵為基礎,就能組織起一隻有戰鬥力的軍隊,當然這需要時間。

“劉禹?”

阿裏海牙自動忽略了那些不敬之語,喃喃地念著這兩個字,在他的記憶裏這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名字,從來沒有出現在細作的探報中,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同一旁的廉希憲對了一個眼色,後者想了又想還是微微搖了搖頭。

無名之輩?一個無名之輩居然就能讓素來驍勇、堪稱名將的張弘範栽了個不大不小的跟頭,南朝竟然臥虎藏龍如斯?這讓他想起了當年的虞允文,成名之前不也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就這些?使者呢。”

“稟平章,小的出城時,他們還被綁著,聽那宋人的意思,是要咱們先讓步,然後再談......”

能被派去當使者,當然也不會是個愚鈍之人,他知道宋人的話肯定不合上官的意,生怕被遷怒了,低著頭不敢起身,聲音也越來越小。

“嗬嗬。”

不知道是不是被氣地,阿裏海牙突然笑了,這是一個有意思的人,強硬,但也留下了餘地,一點都不像他熟知的那些宋人,更不像是個文官。

“好生大膽,就不怕老子一怒之下衝過去,端了這個小小的縣城?”

阿裏海牙故作粗豪地說道,配上他的麵相,倒也是相得宜彰,可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心思極為細膩之人,從來不打無把握之仗。

不過遠處的那個城池,確實也沒有放在阿裏海牙的眼裏,他知道就連張弘範那點人都可能攻得進去,這麽說不過是為了不弱自己的氣勢罷了,宋人的撩撥起沒起到作用,他都不是太清楚。

“攻城麽,屬下願往。”

“屬下也願。”

“還有末將。”

......

七八個聲音一齊響起,張弘範等眾將都是恭身請命,阿裏海牙本就是隨口說說,聞言不過笑著擺了擺手。

“宋人的大軍到了,爾等還敢口出狂言麽?”

廉希憲指著江岸的方向淡淡地說道,包括阿裏海牙在內的眾人都愣了一下,紛紛調頭看過去。

隻見遠處阿裏海牙口中那座小小的縣城,突然被人流所淹沒,無數的宋軍從城池的兩端冒出來,沿著兩旁的官道慢慢匯聚在城下,遠遠地望去就像一片紅色的潮水,從天上奔湧而下,直有勢不可擋之勢。

“李庭芝來了!”

阿裏海牙知道,這是他的又一個老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