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劉禹快被人逼入牆角,不得不喊出了戰鬥的口號時,乃顏和他的衛隊卻陷入了一場真正的戰鬥。事情的起因有些莫名其妙,從上遊淺灘處渡過遼河的他們突然接到了前方斥侯傳回的消息,一夥疑似馬賊的騎軍正迎麵撲來,而數目多得有些讓人不敢置信。
這裏算得上是他統治區域的邊緣地帶,因為人煙稀少的緣故,納入其中的散居部落並不多,從這裏一直到灤河都是如此,往常行走最多的便是往來大都或是上都各路的商隊,要說馬賊還是有的,比如臭名遠揚的老北風就是其中一支。
可是讓乃顏困惑的是,對方的行事做風頗不同於他所熟知的馬賊,上來不問情由也就罷了,看到自己的大旆不但沒有撤走,反而像聞到血腥味的蒼蠅一樣釘了上來,難道他們以為就憑數量多上那麽一點的烏合之眾,能一舉拿下自己的一千精騎?乃顏有些鬱悶地看著自己的旗子,是不是好久沒有發過威了,什麽貓貓狗狗的都當自己病了。
“大汗,要不要......”他的衛隊長是個年過四十的中年男子,忠心可靠,性格上穩健有餘,話一出口乃顏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回去不過三天的路程,如果沒有大都城的使者在隊伍裏,沒準他就真這麽做了,可是眼下當著人家的麵被一群馬賊趕回家去,他兀魯思汗以後還要不要在這一帶混了,如何去當東道諸宗王之長?
“帶上你的人,將他們驅散。”
乃顏還沒有自大到以寡敵眾能在這河穀平原地帶一鼓聚殲上千馬賊的地步,眼下隻要能繼續趕路,天大的事也隻能回去以後再說,身後的使者似乎打定主意要看笑話,一言不發地跟著,暗地裏卻放慢了馬速,就連方向也側了幾分。
不得不說,阿塔海的戰場感覺極其敏銳,如果不是遣了玉哇失所部先行一部,以他那支大軍的行軍速度,雙方的接觸點肯定就在兩河平原之間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將將堵在遼河之側,目標是背水,就算想逃也不容易。
當然玉哇失所想的就沒這麽簡單了,雖然如他們所願截住了目標,可是經過將近十八個時辰的狂奔,廢了多少馬力且不說,就是馬背上的騎士也差不多精疲力竭了,對方卻是以逸待勞的精銳之師,乍一照麵,已方就隻有一條路可走,拚死衝上去打成混戰。
沒有備馬可以換了,胯下的馬兒也吐著粗氣,玉哇失沒有任何遲疑,策動馬匹的同時先是將背上的圓盾拿在手中,另一支空手從腰間拔出一把長刀,就這麽呐喊著衝了上去,從打法上看的確同馬賊十分相似。
迎麵飛來的箭矢精確而有力,他身邊不時就有人連同坐騎一塊兒倒下,更多的人馬上補了上去,而奉命阻截他們的蒙古騎兵往往還沒來得及回轉,就被撲上來的大隊人馬淹沒了,這種以命搏命的打法讓乃顏的一開始就處於了下風,等到黑壓壓的人群漸漸逼近,再蠢的人也看出這些亡命之徒,無論是裝束還是技藝,遠不是普通馬賊所能比擬的。
“欽察人!”乃顏咬牙切齒地喊出這幾個字,能在這片荒地突然冒出這麽大一群成建製的欽察騎兵,目標又是如此地明確,想都不用想會是何人所遣,可是為什麽?沒等他想明白,就驀然發現,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那個信使和他的隨從,不知道什麽時候逃走了,隻留下了被塵土掩映下的背影。
“他們已經力竭了,斡赤斤的勇士們,隨我一塊殺出去。”
身臨險地,反而激出他的血性,乃顏一把拔出彎刀,高喊著策騎向前,身後的黑色大旆晃動了兩下,餘下的所有騎兵緊跟著自己的大汗,迎著潮水般撲過來的欽察人衝了上去,兩股人馬狠狠地撞在了一塊兒。
正如乃顏所說,對方的確是疲累相加,這麽大的動作下來,更是身心脫節,僅憑著一股子心氣在強撐著,被乃顏帶著幾百生力軍這麽一衝,頓時就有崩壞的跡象,乃顏在左右的護衛下縱橫馳騁,仿佛又找回了當年東征西討時的快感,直到碰上一個麵色黝黑的壯漢。
玉哇失同他的部下相比也就好上那麽一點,雖然自恃勇武,可是衝殺了好一陣子,身上也是搖搖欲墜,可是那麵黑色大旆如此醒目地立在陣中,所到之處無不披靡,他隻能親自迎上去,否則就會被人打穿了。
“啊!”
他的圓盾上插滿了箭矢,沒有時間一一拔下,雙手一交錯,用長刀將突出的那些箭杆截落地上,玉哇失大吼一聲,將不多的精神提振起來,然後反手一個刀柄打在馬背上,逼得自己的戰馬揚起四蹄,朝著那個黑色大旆下的醒目身影衝了過去。
乃顏也看到過衝過來的對手,被戰馬馱著的那個壯漢看上去就像喝了酒,搖搖地隨時都可能跌落下來,但他清楚這隻是表象,因為接連兩個衝上去的護衛都沒能在他在身前擋上一個回合。乃顏毫不畏懼,狠狠地加了一鞭子,舞動著彎刀衝了上去。
“砰!”地一聲悶響,並不是乃顏期望中的雙刀交鋒,那樣的話,他有把握砍斷對手那把傷痕累累地長刀。可是錯馬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彎刀砍中的卻是對方的圓盾,那個硬木鑲鐵的盾牌在如此大力的衝擊下,一下子就變成了四分五裂,隻餘下被緊緊抓在手中的一個鐵框子。
接下對手的全力一擊,讓玉哇失搖曳的身姿差點失去了平衡跌落馬下,好不容易扶住身體,他沒有勒轉馬頭,而是用刀柄再一次抽到了馬的後麵,幾乎要吐出白沫的馬兒再次加速,朝著他的真實目標衝過去。
玉哇失根本就沒有想過要一擊幹掉乃顏,且不說他身邊的護衛如雲,就是本人也不是泛泛之輩,這一點從他衝過來之前就了然於胸了,然而他還是拚死衝了過來,目標隻有一個,那麵黑色的大旆。
乃顏明白對手的打算之時,已經太晚了,將將調轉馬頭他就看到,那杆大旆連同自己的旗手都被黑壯漢砍倒在地,那個壯漢連自己的刀都扔了不要,撿起半截旗子一邊揮舞一邊高喊著。
“兀魯思汗死了!你們的大汗死了!”
然後乃顏就悲哀地發現,自己的人心要散了,隊伍不好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