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第十六章 奸細(一)

兩個時辰之後,詔討使司一帶的街區就恢複了通行,見多識廣的建康百姓沒有多少人大驚小怪,幾個月的圍城都過來了,對於兵馬的調動自然就不會再敏感,至少這些軍隊的紀律還是不錯的,很少出現恃強淩弱欺行霸市的勾當。

解禁之後,街上立時充滿了過往的百姓,一個行商模樣的男子隨著人流慢慢朝著前頭走去。他的神情顯得有些緊張,手裏拿著一個牌子,上麵係著一根掛穗,一直走到帥府的正門,看到那些目不斜視的禁軍軍士,停下腳步呆呆地望過去,心裏有些委決不下。

“你有什麽事嗎?這裏不接狀子,民事請去那邊街上,拐過去有個路口,進去就是了。”見此人猶豫不定的模樣,當值的帥府親兵沒有出言趕他,而是善意地為他指了條路。

“多謝軍爺,小的這就過去。”男子下意識地將那塊牌子攏進袖子裏,點頭哈腰地退進了人群中,親兵搖搖頭,‘軍爺’這個稱呼可不多見,男子有著明顯的外地口音,也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

順著親兵所指的路,男子來到了那個路口,從這裏進去就是一所大宅子,當時被劉禹臨時用於自己的府第,撤圍之後改做了通判張士遜的辦公之所,有時候也會處理一些民事上的糾紛。

他當然不會進去,悄悄地朝後麵看了一眼,沒有發現有軍士跟上來,這才心虛地抹了一把汗,不過片刻的功夫,竟然已經汗濕重衫,那塊牌子被緊緊地拽在手裏,長出了一口氣之後,趕緊收進了貼身的地方。

“杆子,俺瞅著那廝有點意思,先跟著,你去報與社頭。”一個敞開衣領露著刺青的瘦小男子朝著蹲在地上的同伴吱唔了一句,也不待他答話,就一翻身上了街道,混進了行走的人群中。

離這裏不遠的一處賭坊內,吆五喝六的聲音此起彼伏,骰子、骨牌、鬥雞、蛐蛐兒那是應有盡有。無數的人圍成一個個的小圈子,喊著一些外頭人聽不懂的話,被稱作‘杆子’的那個同伴帶著羨慕的眼光左看右看,摸了摸羞澀無比的衣袋,隻能戀戀不舍地一路擠了進去。

“見過社首。”場子最裏頭是一片白地,沒有任何的賭具,一堆人簇擁著一個為首的漢子坐在那裏,聽到他的聲音,漢子抬頭撇了一眼,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

“這處不是善堂,要想耍子,拿出銀錢來,沒有就莫來煩某。”杆子不甘心,上前輕聲說了一句什麽,漢子同周圍的青皮們相視一眼,都是大笑起來。

“就你們哥倆,守了多少日子了,哪一次不是看走了眼?這城裏每日南來北往的多少人,要人人都是奸細,老子還守著這個破堂子做甚?再不走大耳刮子打將出去。”說著,上來幾個人將他半推半拉地趕了出去。

“直娘賊,狗眼看人低,等著吧,總要做出事來,到時候才教你們這些殺才識得哥哥的手段。”他恨恨地罵了兩句,卻不敢讓人聽見。

回到分手的那條街上,那個同伴早已經不見人影,他順著之前的方向一路尋過去,直到一處巷子口,才碰到了蹲在街邊的同伴,見他一個人走過來,詫異地看看身後,卻沒有吱聲。

“晦氣,人沒找來,還挨了那些狗日的羞辱,你這裏怎樣?那廝真有可疑處,莫要看走了眼,白白耽誤功夫不說,還落得人笑話。”

其實不光人家那麽說,就他自己心裏也是不托底的,奸細兩個字又沒有寫在臉上,這些日子以來,被他們懷疑的不下百人,到最後一個真的也沒有,這種活哪有敲詐勒索砸人場子來得痛快,可這是小乙哥親口吩咐下去的事,又有哪個敢怠慢了去?

不過這幫人本來就是閑極無聊才會去當混混的,倒也無所謂樂意不樂意,特別是像他們倆這種挨不著青樓賭檔的無根之徒,萬一走了大運逮上一個,豈不就是晉身之資,要知道這可不是承平之時,在城中打架鬥毆都可能會掉腦袋的。

瘦小男子眯縫著眼睛沒有說話,既然沒有了後援,隻餘了他們哥倆,說不得就要行行險了,跟了這麽久,對方是不是真的有可疑,還真看不大出來,但可以肯定是個外地人,但凡這種人天生就有可疑之處,眼珠子轉了幾轉,計上心頭來。

“一不做二不休,你我幹脆......”

“你瘋了,害他性命,要砍頭的。”見他突然目露凶光,杆子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喝一聲。

“胡說什麽呢,哪裏就要他命了,我是說一會等他出來,你悄悄跟上,我去搜他的行饢,不管是不是,他總會有些銀錢傍身,到時你我弟兄一分,豈不快活?”瘦小男子一把拿開他的手,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原來是這個打算,杆子放下手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是一個不大的巷子,裏麵當頭就是一家客棧,不必說那人肯定是投宿去了。這一等就沒個準了,兩個青皮愁眉苦臉地蹲在街角,本地的百姓一看就繞著他們走,弄得好不尷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人家是縱橫街頭,他們卻活似乞兒一般。

“幾時了?”

離著這裏兩條街距離的招討使司後堂,李庭芝猛然醒覺,一睜眼就開口問道。話一出口才看到窗外還亮著天,看來自己並沒有睡上多久,一撐手臂想要會坐起身,被人從背後按住了肩頭,力道之大,竟然讓他動彈不得。

“天還沒黑呢,躺著去。”能對他這個萬人之上無人之下的大帥毫不客氣的,自然隻有掌人生死的郎中了。

“你自己說的,兩個時辰之後都依我,怎麽想反悔?”見他強自還要坐起來,郎中一把將他按住,李庭芝發作不得又知他是好意,隻能順勢再度躺下,可這一睜眼諸事都上了心頭,哪裏還睡得著。

“事情已經吩咐下去了,自有人會幫你去做,憑你一人就是累死了又能如何?聽我一句勸,‘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諸葛一死蜀漢結果如何?你是飽學之士,比我懂。”

郎中一邊勸他一邊端起一碗藥汁,扶著他靠在榻上,當著他的麵自己先嚐了一口,這才送到了他的嘴邊,一時間就連空氣中都充滿了苦澀,李庭芝似乎毫無所覺,咕嚕咕嚕幾口便見了底,比起心中的難事,味覺已經感觸不到了。

“讓他進來吧,我不出去,就在這裏問問。”一轉眼看到自己的親兵在門口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朝著郎中使了個眼色,後者知道這已經是極限了,搖搖頭隨他去了。

進來的不隻親兵,後麵跟著的大漢正是黑牛,因為這個漢子掌著隻有大帥才能與聞的絕密消息,所以親兵不得不放他進來。見到裏麵的情形,兩個人都是躡手躡腳地,黑牛走到床榻前,單膝跪地,以便讓大帥不用那麽費勁地坐起來。

“......此事本該一早就請示的,當時看大帥勞累,便未及提起,現下不知大帥可好些了?”

“說不說你們都是要做的對嗎?”李庭芝聽完隻是微微露出一個詫異的神情,旋即就平靜了下來。

“那怎麽敢,掌櫃的說了,一定要征得大帥的同意,絕不會貿然行事。”黑牛的臉上仍是一付憨憨的表情,李庭芝卻知道這是一個很執拗的人,如果自己不同意,他是不會起來的。

自己能不同意嗎?這些人有著半獨立的組織性,並不需要求著別人什麽,相反自己還得靠他們才能爭得一點先機,否則接下來的戰事不用打也知道是個什麽結果,他們能夠先來征求自己的意見,還要賴劉禹平時的教導,想到這裏他招招手將那個親兵叫過來。

“你領他去張通判處,就說本相已經應允了,他們可以便宜行事,不必再來請示。”

“黑牛替我們東家謝過大帥了。”黑牛抱拳就是一拜,李庭芝伸手將他攔住。

“你們東家的事,本相沒有幫上什麽,你們能這麽做,足見忠義。早來遲來,遲早都要來,做便做吧,也讓元人看看,大宋非他們可以任意欺淩。”

黑牛一臉感激地隨著那親兵退了出去,李庭芝平靜地躺在榻上,既然決定了就沒有後悔的餘地,早一點開戰未必就是壞事。按照劉禹手下的這些冒死得來的消息,元人內部正經曆著兩場叛亂,如果他有權力甚至應該主動進攻才對,可惜真的那樣做,就觸動朝廷的底線了,到時候這位子不換也得換,說不準還得用他這顆首級去平息對方的雷霆之怒。

那麽就隻剩下一條路可走了,讓元人主動攻過來,那樣的話誰也說不出什麽,今天的準備功夫沒有白費,李庭芝覺得體內的活力在逐漸恢複,比他病倒之前還要旺盛些,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