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怎麽好?”
“你聽到了什麽?”
內院裏的那些閑言碎語到處亂飛,而唯一被蒙在鼓裏的隻有臥病在床的璟娘,原因當然是沒有人敢在她的麵前嚼舌根子,可是這幾日看著一旁侍候的觀海神情有異,便多少有了些疑惑。
觀海一邊為她捏著腳,一邊想著要如何回話,此刻她在意的並不是那些傳言,而是方才老管事打聽到的一些消息。自從那一日代替了聽潮的差事,溝通內外院的任務自然也落到了她的頭上,哪些當說,哪些不當說她的經驗沒有聽潮多,聽到娘子的問話,心中就了有一點躊躇。
“老管家適才告知奴,說郎君又惹上禍事了。”見璟娘聽了有些激動,她停下來上前安慰道:“娘子莫急,待奴把話說完。”
“昨日裏朝廷又遣人來召喚,郎君依舊沒有理會,聽說還......”她說到這裏猛然住了口,裏麵牽涉到了聽潮,如果一說出來就是一大串,她怕娘子為此會動怒,從而影響身體的恢複,可是明顯已經來不及了。
“還什麽,隻管說。”事涉夫君,璟娘哪裏還忍得住。
“還在文書上留下了羞辱的字眼,惹得朝臣震怒,聽說某個相公為此還摔了一個盅子呢。”觀海含糊地說了一遍,省掉了裏頭的關鍵部分。
璟娘呆住了,按照觀海的說法,這已經是第二次了,第一次的緣由她知道,當時以為是憂心自己的身體,故而有所遷怒,心裏雖然有些擔憂,但更多的卻是竊喜,那點小心思當然不足以為外人道。
可是這一次又是為何?事情過去了幾天,夫君的腿傷在漸漸好轉,如果要入朝,府上有牛車可用,不需要走遠路,況且朝廷如此急切,必然有著非常重要的事,她不得不擔心夫君因為年少氣盛,會得罪那些不該得罪的人,從而失掉了好不容易得來的前途。
“是什麽字眼,可還能補救。”觀海還以為被娘子忽略了,結果璟娘一下子就直指要害處。
事情瞞不過了,她也隻能老實回答,璟娘聽得目瞪口呆,這豈隻是羞辱,簡直就是赤裸裸地打臉,還落下了字據在人家手裏,難道這幾日夫君有了新歡,腦袋都被弄暈了麽?想到這裏她才突然醒悟過來,一定是那個賤婢的錯。
剛想著多問幾句近日發生的事,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了,這個時辰?璟娘下意識地看看窗子,日頭才剛剛升起,晨曦透過窗欞照進來,形成了數道透明的光柱,往常是自己鍛煉的時刻,能進來的隻有夫君和那個......賤婢。
“不如遲些來,娘子恐怕還未醒呢。”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她的耳中,正是方才想到的那個人,讓璟娘驚異的是,她在和誰說話?
“不妨事,你先換衣,我去瞧瞧。”話音剛落,夫君的身影就進到了內室中,他笑著看了一眼發呆的二人,徑直走到了床前。
“醒了?昨夜可睡得好。”溫柔的語氣一如往昔,可是聽在璟娘的心裏,卻是別有一番滋味,一時間忘了回答他的話。
“回郎君的話,娘子昨夜早早就睡了,一夜未曾有夢,天明時分才醒過來,奴正要去為她打水梳洗。”
還是觀海知機,忙不迭地解釋了一番,劉禹並不在意,點點頭示意她自行其事,觀海朝他蹲身行了一禮,便匆匆挑簾出去了。路過外間的時候,她猛然發現,聽潮正在箱子裏尋找著什麽,那些箱籠全是郎君和娘子的,她想幹什麽?
“看著有些清減,胃口還是不好麽?”劉禹仔細地端詳著璟娘的臉,不得不說拜這家中的營養所賜,臉上的膠原蛋白就像清脂凝膠一般,讓人忍不住就想親上一口。
“昨日倒是多進了半碗,好些日子沒動彈了,胃口自然會差些,夫君不必掛在心上。”
劉禹拿起妻子的手,同幾天前相比,顏色似乎又淡了一些,已經接近了淺黃色,他用雙手將它覆蓋住,讓璟娘感覺到了熟悉的寬厚和溫暖。
“想著這幾日你不得空,那些事物空著也是空著,那個丫頭與你倒底親厚些,讓她也來試試,你覺得如何?”
璟娘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撐住臉上的笑容,這便就要登堂入室了麽?在她的心裏,那些事物是自己同夫君專享的,無論如何也輪不到那個賤婢染指吧,一股怒意由然而生,可是對上夫君和藹的笑容,她聽見自己用一種十分陌生的語氣在說話。
“既然夫君開了口,奴有什麽不願意的。”笑容已經僵在了臉上。
“就知道娘子一向大度,我記得那種衣服還有多的,她的身形同你差不多,我讓她自去尋一件沒穿過的,你就不必動彈了,還是好生躺著吧。”
自己的衣服?她連公主到來都舍不得送出去,如今居然會便宜了那個人,璟娘呆呆地看著夫君放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去,心頭的酸意止都止不住,一個勁地往眼睛裏湧,等到觀海端著熱水盆子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娘子怔怔地坐在那裏流淚。
“這騷蹄子,自己發~浪不說,還竄搗郎君到這屋裏來現眼,娘子,你莫要這樣,氣不得,會傷身的。”
外頭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進來,璟娘的心裏百感交集,觀海說了些什麽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一個聲音不停地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
“郎君可是這樣?”
“不錯,就是這樣子發力,慢慢來。”
“奴蹬得快不快?”
“太棒了,不過要注意一些,後麵可能會脫力。”
.....
聽不下去了,璟娘猛地用雙手掩住了耳朵,好在整個過程隻持續了一刻鍾左右,那個妮子就真的沒力氣了,然而讓她更受打擊的是,人居然是被夫君抱出去的,連進來同她打個招呼的功夫都沒有。
“奴去叫她來。”觀海放下盆子,拔腳就想出去。
“站住。”
璟娘輕斥一聲,叫她來做什麽?打一頓麽,可明明就是自己讓她去的,現在得了夫君的歡心,自己反而表現得像個妒婦,傳出去讓人家再笑話一回?再說了,就憑方才夫君的那個緊張勁兒,隻怕最後誰會吃虧還不一定呢,璟娘的腦子裏一片漿糊,隻覺得智商已經不夠用了。
可是事實證明,某人的昏頭並沒有下限,這一回衝進房來抱打不平的是與她情同姐妹的桃兒,後者的一臉怒氣讓她還以為夫君又闖下什麽禍事了。
“他們......他們居然出去了!”
原來從主屋裏出去後不久,郎君就命人拿來了一套下人的衣衫,當時還以為郎君閑得無聊想要出去逛逛,故而換上了微服,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郎君可是臨安城裏的紅人,萬一碰上人要簽名,不是煩不勝煩?
可讓人驚掉眼珠子的是,走出書房的郎君穿著他的那身長衫,跟在後頭的是個模樣俊俏的小廝,眉眼一看就知道是最近得寵的某人,郎君竟然是要帶她出府?這可是娘子都不曾享受過的待遇啊。
“都別說了!”璟娘發泄般地喝道,正說到得意處的桃兒不禁收了聲,觀海一臉緊張地看著她,生怕氣出個好歹來。
“傳我的話,誰再敢在背後議論此事,一律逐出府去,聽到沒有。”
話一說完,璟娘就發現自己身上的力氣全都被抽幹了,一股倦意湧上心頭,讓她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一輛牛車緩緩行駛在興慶坊外的大街上,趕車的下人顯然是個好手,車廂裏沒有多少顛簸,一搖一搖地反而有種別樣的舒服感。
“郎君,奴怕。”
穿成小廝模樣的聽潮躺在劉禹的懷裏,用極低的聲音悠悠地說道,兩人隔得很近,這麽做不是為了調情,而是因為外頭有人在聽著。
“怕什麽,有郎君呢。”郎君的氣息噴在她的耳朵裏,有一點點癢癢地,還有一點酥麻。
“奴怕的不是自己。”
聽潮在他懷裏抬起頭,嬌嫩的雙唇正好對準了他的嘴,一股香甜的氣息衝進鼻子裏,立刻觸動了他身上的某個部位。劉禹低下頭,不是為了捕捉她的唇彩,而是為了讓她聽得更清楚。
“你以為郎君是在消遣娘子?”
“奴也不知道,可娘子真的經不得折騰,不如......”
“不如今夜就收了你,那便無人再敢說嘴了,可好?”劉禹的心思有些蕩漾,少女的體香無孔不入地竄入腦中,讓他下意識地就想抱緊對方。
“郎君,這是車上。”
感覺到了對方的反應,聽潮羞得麵紅耳赤,不過耳朵裏傳來的聲音還是在提醒她,這不光是在車上,還是在臨安城的大街上,她的提醒聲讓劉禹放棄了車震的打算,同時也離開了她少許,免得再產生多餘的反應。
失去郎君的懷抱,聽潮有些失落,不過更讓她關注的是之前郎君所說的話,如果這麽做不是針對的娘子,那還會有什麽別的意義?沒等她想明白,車子突然停了下來,前麵傳來車夫的聲音。
“郎君,楊虞侯的府上到了,你看......”
“持某的貼子去敲門,就說本官有些事要說與他的家人聽。”
聽潮敏銳地發現,郎君此時已經收起了方才的嬉皮笑臉,一臉的肅穆,就連她也跟著緊張起來,趕緊先跳下車,然後將劉禹扶下來。
這裏是一處占地頗大的宅子,然而劉禹已經打聽過了,這隻不過是附近一處建築群的一部分,那處建築群占據了整個坊市的一大半,從前街一直通向後街,分成了數個這樣的宅子。
這處建築群的主人,就是高宗年間的傳奇人物,本名楊沂中,被皇帝賜名存中,執掌殿前司二十多年,官至少師、樞密使,以太傅、醴泉觀使致仕,活著進封同安郡王,死後被追封和王的那位,也是楊磊的七世祖。
“不知舍人大駕光臨,吾等有失遠迎,失禮失禮。”
不一會兒,府上的大門就被打開了,迎出來的是一個中年男子,據他自我介紹是楊磊這一支的最年長者,按族稱楊磊應該稱他一聲兄長。
“八弟家中隻有婦人在,某便越俎代庖,舍人不會見怪吧。”一邊同劉禹寒喧,一邊狀似無意地打量了裝作小廝的聽潮一眼,眼中閃過的那一絲訝異沒有逃過劉禹的注意。
“是某冒昧了,不過有些話要同他的未亡人講,閣下可否前邊帶路?”
男子一聽就愣住了,照理家中新喪了男人,為了避嫌也不應當直闖人家的門,可是一想到此人的名聲,或許真有什麽重要的話要帶到,他會意地點點頭,引著二人進了府中,朝著一處別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