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第七章 私產

“......此處倒底何時開埠,總要有個章程,海峽海峽你們封著,蕃人的船和人都被扣著,失了我上國的禮數不說,也不是為商之道,今日得罪了他們,明年人家還敢來?咱們這些人可是指著你這裏吃飯的,更別說後頭還有多少客商,黃侍郎,你是這裏的主官,就沒個準話?”

“就是,如今咱們錢到了貨也到了,總不能就這麽幹等著下去,都是上頭派下來的差使,咱們能過得去,侍郎這頭對朝廷也有個交待,豈不是兩相便宜?”

“原以為沒什麽人煙,不曾想還是個熱鬧之處,可這屋子也太過簡陋了些,要是府上的貴人到此,連個形製都不及,如何能住得,依某看不如再多造些屋子,何必把個路啊、碼頭修得那般結實,又不是河堤,還能衝垮了不成。”

“可不是,知道的以為是修屋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築城池呢,某看尋常城牆都沒這麽硬茬,莫非這處盜匪不少?那咱們的銀錢可得看仔細了。”

......

一身便服的黃鏞仰頭看著四周,他的腳下,硬如岩石的地基已經燒築好,還不太平整的混凝土地麵上,每隔幾步就是一個方形的大坑,看過圖紙的他知道這是為支撐整個大廈的庭柱預留的,眼下每個坑裏都有好些人在捆綁著什麽,粗如小兒臂的鋼筋就堆放在一旁,上麵的鈕紋如盤蛇一樣纏繞著,他見到的時候已經不知道用什麽語言來形容了。

後頭的這群人是自行尋來的,他在得知了對方的身份之後就沒了興趣,他們來找自己為的什麽,再是不曉事大致也猜得出一二,無非就是人心不足而已,眼下人家還是生死未卜之間,就敢公然算計了,自己要是真攪和了進去,會有什麽樣的下場,還用得著說嗎?

可是惡心歸惡心,也犯不著就去得罪他們,倒不是怕了,要是他們的主人在此,還能抗聲以答表現出骨氣來,對著一群家人管事之流的,這麽做就是失了自己的身份,最好的應對當然是不動聲色,等著他們自己蹬鼻子上了臉,再來狠狠收拾。

他能這麽想,別人就不一定了,眼見著跟在一旁的楊行潛已經氣得青筋迵露,趕緊一把將他拉住。

“行潛,碼頭那處還缺些大料,你辛苦一趟,去州裏催催,別因此誤了工時。”

“屬下這就去。”

楊行潛一聽就明白了,對方是好意,眼下不是爭執的時候,重要的是先要確定主家的生死,然後才能再論其他,就算是主家有個好歹,還有大娘子在,背後還有葉府,不需要同這些人掰扯,人家做得這麽明顯,隻怕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我說,侍郎,你這個屬下也忒不曉事了,橫眉瞪眼的不知道的,以為他是個有身份的呢。”

“哈哈......”

黃鏞還真不是什麽好脾氣,一聽之下驀得轉過身來,盯著那個發話的人,冷峻的眼神讓他一下子就沒了笑容,身體不由自主地收縮了一下,哪還敢與之對視。

“你......是哪個府上的?”不過一句尋常的問話,那股冷意讓人在陽光下都能打一個寒顫。

“我......”沒等那人說出口,一個聲音將其打斷了。

“他是駙馬都尉楊節度府上的管事,長公主的乳母之子,自小便是駙馬的身邊人,在京裏被縱得慣了,口不擇言衝撞了貴人,侍郎莫要與這家奴一般見識。”

一番話綿裏藏針,倒是讓黃鏞刮目相看,還未回頭,一陣濃鬱的熏香氣就彌漫開來,聽其音又不像女子,正驚異間,來人已經到了眼前,先是一腳朝那人踢去,嘴裏還罵罵咧咧地。

“滾,別在這裏現眼。”

竟然一句話就將那群烏鴉全都趕跑了,黃鏞詫異地看著他轉過身來,朝自己拱手一揖。

“在下趙孟鬆,見過佐司。”

來人身長玉立,麵如璞玉,頭紮金冠,鬢上係著一朵小小的絨花,身著錦袍,腰係玉帶,帶子上掛著一個不大的鳥符,麵上掛著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讓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他哪裏還不明白,正主兒出現了。

“尊駕就是趙都尉?失敬。”黃鏞的語氣一如既往,如果是其父來,還能多少壓自己一頭,畢竟那個榮大王有著清名,不敬貴也要敬賢,一個連世子都不是的王府公子,不過恩蔭了一個從五品的騎都尉,還真沒必要多客氣。

“不敢當,家父嚐言‘諸君子中,以器之公為最,聲名不顯者蓋因不願以諂事人,否則何隻區區一個侍郎。’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小可代那幫不知天高地厚之徒再行謝過。”

這話倒是說得沒錯,黃鏞再是清高,對於戳到自己癢處的讚語還是無法拒之門外的,他矜持地擺擺手,方才擺出的那股清冷已經不翼而飛了。

“佐司也不要怪他們鴰噪,都是讓家裏給逼的。”趙孟鬆口風一轉“朝廷如今開支無度,保不準就要打仗,沒了軍費如何有戰意,侍郎是個明白人,不然也不會千裏迢迢到此,政事堂諸公可是眼巴巴地瞧著這邊,若是能早一日解銀回京,既解了朝廷之渴也全了公之本義,豈不美哉?”

“都尉的意思是?”

“如今這般大興土木,何時是個頭,靡費財力更是不知凡幾,如今舉國皆崇儉,若是禦史聞之,豈能饒過侍郎去。”想不到這個貴公子不僅生得一付好皮囊,口才亦是了得,聽他說到‘崇儉’,黃鏞不自覺得看了一眼對方的穿著,差點就露出一個嘲諷的表情。

“若是侍郎有意,不妨接過這一州三軍之地,再兼市舶司事,具體的勾當嗎,自有他人代勞,到時候,侍郎坐鎮州府,執掌大事,再不複日曬雨淋之苦,如何?”

黃鏞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沒想到,這幫人要的不光是錢財,還有自己手上的權力!其人既然敢如此開門見山,必然就有所恃,想到他話裏的意思,黃鏞陡然一驚,他們要動薑才。

“那怎好,薑招撫到任不過數月,朝廷哪能就招回去呢。”平靜的話語一出口,他的眼裏已經沒有了那一絲熱切。

“這個麽,隻怕由不得他。”趙孟鬆故作神秘地嗬嗬一笑。

那就是箭已離弦了,黃鏞突然間心亂如麻,想不到遠至流放之地,依然有著擺脫不了的麻煩事,做點事情怎麽就那麽難呢,將現在的一切交到這些人的手上,都不用細想就知道會是一個怎樣的結果,他一下子就失去了同對方兜圈子的興趣,麵上的表情也沉了下去。

“你們想多了。”趙孟鬆聞言一愣,隻見對方的眼神已經離開他,望向了遠處,他知道那裏是已經建成的市舶司內港,目光所及之處盡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某當不當這個提舉,薑才在與不在,瓊海一州三軍之地由誰來執掌,你們都無法撼動這裏分毫。”

“什麽?”趙孟鬆的表情一滯,他根本不信,要知道這些人背後的勢力可不僅僅隻是些權貴。

“不信麽,那本官就明白告訴你。”黃鏞指了指他的腳下,“你我所站之處,包括你眼前看到的一切,那些堆積如山的事物,揮汗如雨的勞力,還有你心念不已的船隊,都是......”

“私產。”

簡單的兩個字,讓趙孟鬆一下子就懵了,這怎麽可能,如此大的人力物力,就是舉大宋之國,當然也是辦得下來的,可是誰會這麽做?他的腦海裏一下子現出一個身影來,那個讓自家父親也讚歎不已的年青俊才,可是那又怎麽樣,人不是已經沒了麽。

“他生或是死,依然如此,因為這一切,都在一個女子的名下。”黃鏞好整以暇地補上了最後一刀,“這個女子......姓葉。”

大宋,特別是南渡之後的大宋,可能是對私有財產保護最為嚴密的朝代,沒有之一,想想就知道,到了末期一大堆投敵的、逃亡的官員,他們的家人宅第,基本上都沒有人去動,這其中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叛國好幾年的呂文煥。

一個姓葉的女子當然不會放在趙孟鬆的心上,可是如果她的父親貴為當朝一品,又掌著全部的海軍力量,他的話讓聖人言聽計從,就是政事堂也不敢輕易駁回,那這件事就不是棘手的問題了,而是根本無從下手。

“這怎麽可能?”趙孟鬆喃喃自語,在全球首富的麵前,一國政要都要低頭,何況他不過是個王府從子而已。

“本官也覺得不可能,可是這裏,朝廷沒有投過一文錢,因此,某不得不信,而你,最好也想想清楚,倒底是信還是不信?”

看著對方變幻不定的神情,黃鏞沒有一絲痛快的感覺,隻有無比的心累,就像一塊肉被蒼蠅盯上,你趕跑了一次,它們會不會就此罷手?怪隻怪這裏的一切都太有誘惑力了,所謂‘懷璧其罪’,不外如是。

這一刻,他是真心希望那個年青人能無恙,因為隻有那樣,這些破事才落不到自己的頭上,而隻要有那人在,所謂的麻煩就不成其為麻煩,這種信心什麽開始有的,黃鏞自己都說不清楚。

“稟侍郎,來......來了。”當隨從前來稟報時,他的心裏還有一些煩躁,語氣也不由得有些生硬。

“什麽來了。”

“新任的路帥,已經到州府了。”

黃鏞閃過了一絲詫異,廣西將帥失和他是知道的,而且有時候同人聊起,還會當做一番笑談,可是朝廷這處置也未免太快了點吧,效率高得讓人完全沒法適應。問題是,關老子毛事,廣西這種偏路,到任的很可能隻是緋袍文官,自己怎麽也不可能上門去拜訪吧,還要不要上下尊卑了。

可是這個道理,一向心思伶俐剔透的隨從不可能不知啊,這麽巴巴地跑來,臉上又是抑製不住的喜色,讓黃鏞突然升起了一個非常荒謬的念頭,不會吧,奇跡如今變成大白菜了?隨便一撿就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