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虎賁後廂突破元人大營的時候,宋軍在廣西路境內的作戰就差不多結束了,之所以說差不多,是因為還要在敵人後麵作出一付追趕的姿式,而其實上是為了將他們送出境。
後廂的這五千人就地轉為戍軍,駐守橫山寨城,他們將與駐於邕州的另外五千人進行輪換,為期是一年。在送行的隊伍裏,除了他們這一部是象征性的以外,漫山遍野的峒人則是為了自己最後的收成在奮鬥,對於亡命逃竄的元人,自然沒有了任何的畏懼心理,一路上不斷有新的寨子加入其中,至於他們會追到哪一步,已經不在劉禹的考慮範圍之內了,因為他病倒了。
自從發生穿越這種小概率事件以來,劉禹就不記得自己上一回發燒是什麽時候,而一向以來他的身體還算不錯,曾經長途跋涉兩三天都堅持下來過,這一回的病就來得有些蹊蹺。
“以吾觀之,大帥這情形,是肝經下行,脾腎虛寒,濕邪困體,水火不濟......並無大礙。”沒等軍中老醫繼續賣弄,馬暨就用不耐煩的眼神盯了過去,嚇得他趕緊收了口。
“那如何會昏迷?”
“一路勞累加之急火攻心,此時不宜用藥,也不宜用針,裹上被子睡上一覺,明日若是祛了熱,這病就算發散了,到時某再備下幾付湯藥,將養數日,一保無恙。”
老醫的言之灼灼並沒有讓薑才一幹人等放心,原本時間就很緊,哪有數日這麽長的時間可以揮霍,要是旁人也就罷了,偏偏是劉禹這個主帥,他們幾個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同老醫一起退了出去。
“施彪子他們回來了,某有些布置要去同他們商議,若是撫帥有事相召,你著人來叫某。”
走到外間,薑才向馬暨等人交待一聲,便當先走向城門的方向,他在這城中沒有住處,平日裏一向都是睡在軍營中,此刻橫山寨城裏已經開始了大規模的整治,畢竟以後要駐紮五千人馬,沒有屋子可不行。
馬上就要過冬了,石屋自然是來不及的,好在左近木材到處都是,在峒人的幫助下,一棵棵還沒有扒去樹皮的樹木被抬進了城中,就地鋸成板材,在後世看來這是極為浪費的行為,因為這些樹幾乎都有盆子粗細,是用來做家具的上好材料,而他們卻在搭建屋子,還隻是臨時的。
騎馬穿過這些熱鬧的場景,城外的大營裏同樣熱鬧非凡,畢竟是一場實實在在的勝利,任是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掃了將士們的興。讓他們趁著這難得的休整時間稍稍放鬆一下,才能更有利於後麵的調遣,哪怕是治軍極為嚴整的薑才,此時都會擠出一個笑容來,不時地與相熟的軍士打著招呼,一直到自己的寨門處,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裏的施忠等人。
“你這廝,這麽快就跑回來了,莫非是有婆娘在等著?”薑才一句看似無意的玩笑話,居然讓施忠一下子紅了臉,訕訕地手腳無措,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讓薑才一下子怔住了。
“過去說。”他心知肯定有內情,拉了施忠一把,兩人來到一個僻靜處,施忠已經不複平日的憊懶模樣,唯唯了半天才開口說出實情。
“......天地可鑒,老施可沒有用強,都是那婆娘自己提出來的,況且某也與她說了,已有妻室,她說不在乎,隻求一夜歡好,隻是老施知道她的身份不一般,怕有什麽關礙處,故而才來你這裏討個主意,某應是不應?”
聽完他的述說,薑才已經不知道用什麽表情來顯示自己心裏的詫異了,印象中兩人雖然算不上冤家,也應該尿不到一個壺裏去,如今居然會......
薑才有些好笑看著自己的這位老夥計,心知他已經動了心,不然就連提都不會提,對於施忠的話,薑才還是相信的,這廝色心是有的,色膽......也是有的,可是如果牽涉到了軍紀上頭,那卻是不會的,他且精著呢。
隻不過,對方的確有些麻煩,不說韋鳳玲是個峒人,就是身份上,也不是普通人,這麽做會不會妨礙到撫帥的計劃,薑才沉默了一會兒,他的模樣讓施忠心中忐忑不安,又不敢追問,隻能眼巴巴地幹等著。
“你呀,倒是有豔福。”薑才好氣地擂了他一拳,笑罵道:“她的品級比某還高,居然看中了你這廝,此事若是真如她所說,沒有什麽後患,倒也罷了,隻是你要想清楚了,今後若是有孩兒,可是姓韋的。”
這個道理其實很容易想通,韋鳳玲公然這麽做,隻怕也有與宋人交好的意思在裏頭,一個包含了宋人血統的孩兒如果今後繼承了孌鳳州,對於劉禹來說,自然是樂見其成的,這要比什麽樣的籠絡都要好。
見他鬆了口,施忠喜不自勝,不住地抓頭撓腦,一付猴急的模樣,薑才不禁搖搖頭,他來找對方,可不是為了這種事情的。
“先囑咐你一件正事,明日裏大軍就要開拔,你們要走在所有人的前頭,從現在開始。”他抬起腕看了一下表盤:“離明日四更還有六個時辰,某不管你們在幹什麽,你和你的人必須在這個時辰出發,前赴荊湖,咱們在那裏沒有眼線,撫帥急需知道那裏的一切,明白麽?”
“屬下遵命,必不會誤事。”施忠正色向他抱拳行了一禮,剛要轉身,被薑才一把拉住了。
“告訴你的手下,那些女子都是可憐人,你們不能因此看輕了人家,更不得打罵羞辱,如果發生了這種事,不必某說,你也知道是個什麽下場吧。”
薑才的話讓他一下子清醒了過來,臉上的喜色慢慢褪卻了,他自己姑且不論,手下那幫小子是個什麽想法,又豈能不知,無非就是找個不花錢的小姐罷了,可是薑才說得很對,那些女人可不是普通人,絕不會像暗門小姐一樣奉承他們,這句提醒一點都不多餘。
橫山寨城中的一處石屋子裏,就是那間唯一沒有被韃子毀壞的住所,隻餘了躺在炕上的劉禹一人,他的臉色扉紅,雙眼緊閉,眉頭皺起,雙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一個拳頭,嘴唇微微張著,似乎想要喊出來,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此刻他隻覺得自己被人捆在一個奇怪的架子上,手腳都無法動彈,身上被各種傳感器貼著,無數身穿白色大褂的男男女女在附近走動著,身後的大屏幕上,顯示著自己的立體
解剖圖,所有的骨骼經絡都清清楚楚,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
就在他奮力掙紮的時候,一個拿著手術刀的男子走了上來,蒙在口罩後的那雙眼睛就像狼一樣,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意。
“讓我們來看看你的身體構造吧。”他的話讓劉禹渾身顫栗,不管怎麽掙紮,身上都無法動彈半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把刀離自己越來越近,男子眼中的笑意也越來越大。
“啊!”
劉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高喊了一聲,口裏插著的一根導管被他吐出,打在那個男子的臉上,他的動作一下子停了下來。
“為什麽是我?”沒有人回答他。
“為什麽是我!”
劉禹連聲高呼,在男子的身後,突然出現一雙漂亮的眼睛,帶著一種悲憫望著他,動作輕柔地撫摸著他的頭發,低下頭用很小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語。
“因為,是我們選擇了你。”
女人看著他,露出了一個同樣的笑意,她伸手從男子的手裏接過手術刀,不由分說地朝著劉禹的胸膛插了下去,這一刻,劉禹甚至感覺不到任何地疼痛,隻有一種深深地恐懼。
“撫帥!”
“撫帥!”
劉禹茫然地眼開眼,薑才的麵容在他眼前慢慢變得清晰起來,他想抬起手動一動,這才發現,全身都已經濕透了,就連頭發上都沾滿了汗水,身上更是膩膩地十分難受,頭腦裏還有些疼痛,就像是真的被人用刀劈開了一樣。
“郎中說了,隻要出一身汗,這病就能好上一大半,方才見你一直昏迷,又熱得燙手,某都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後來見你開始出聲,頭腦開始冒汗,這才安心,他們已經燒下了熱水,一會兒你去泡上一時半刻,等汗都發出來,某再讓郎中來瞧瞧。”
“什麽時辰了?”劉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看了一眼外頭已經黑了下來,有些虛弱地問道。
“快到初更了,你已經昏迷了大半天,如果不行,明日便再歇一日吧,還有好些路要趕,萬一有個好歹......”
“不,你們照常出發,你的騎軍要先行一步,一到靜江府就控製住城防,那些已經到達的各州主官,不要讓他們隨意走動,都呆在驛館裏,等本官的到來。”
聽到他思路很清晰,薑才這才算是放下了心,他一邊忙不迭地應下,一邊叫人將燒好的水端進來,倒入一個新製的大木桶中,新鮮木材被熱水一澆,散發出一股清新好聞的植物味道,劉禹隻覺得腦子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掙紮著坐了起來。
薑才等人知道他的習慣,不習慣讓男子侍候,等到水倒好,便同親兵們一齊退了出去,劉禹費力地解開身上的衣衫,直到最後隻剩了手上的那串鏈子,他愣了一會兒,才將它脫下放在桌子上,就這麽光著走入了木桶中。灼熱的水溫浸燙著他的皮膚,此刻卻感覺不到任何的不適,因為他的目光一直盯著那串在油燈下閃著異彩的鏈子,腦子裏回蕩著一個聲音。
“為什麽是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