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第二百一十章 詰問

聯接荊湖南路和廣南西路的官道上,擠滿了逃難的人流,將這條原本就不甚寬闊的硬質土路,生生變成了單行道,官府的勸諭告示貼得到處都是,再加上逃難的荊湖百姓現身說法,哪個吃飽了撐的還敢往北邊去。

湘水從洞庭湖縱貫全路,一直延伸到靜江府境內,也正是得益於這條大江,才能讓百姓們在路上有一口吃喝,饒是如此,倒斃於途中的老弱依然比比皆是,上千裏的徒步跋涉,就是一道無情的自然選擇。

而活下來的人,在看到靜江府高大的城牆之後,臉上已經沒有了任何激動之色,麻木、放任、成為了大多數百姓身上的標簽,因為他們舍棄了家園,身無長物,不知道前路是怎樣,更不知道希望在哪裏。

高大的城牆沒能讓他們產生多少安全感,當地百姓的注視更是令人不安,沒有人希望別人來到自己的地盤上搶食,然而就在城牆下,一聲聲急促而嚴厲的話語打破了這種靜寂。

“衡州押司、錄事、貼事、皂隸等十七人,拿下!”

“永州倉使、書辦、衙差等二十三人,拿下!”

“全州......”

......

官吏和百姓永遠不會堆在一起,在這道人流當中,那些穿著朝廷經製之服,行事大大咧咧,目光永遠高人一等的胥吏,似乎比為數不多的幾個外官還要引人注目,而這些話語,無一例外都是衝著他們來的。當那些如狼似虎,衣甲鮮明的禁軍將士,按照名單將這些人從另一邊一一提溜出來的時候,腦筋轉得快的,都明白這是要秋後算帳了,頓時癱軟在地上,而腦袋瓜子不太好的,還在徒勞地大喊著冤枉什麽的,用目光期盼自家長官能說一句話。

這一路下來,荊南路沿途的幾個主官,除了衡州守尹穀帶兵去了譚州助守,其餘的幾個州,有的跟來了廣西,有的不知所蹤,其中最大的也沒有到五品,更別提一群知縣了,他們很清楚這些人是為了什麽,而事情多多少少也同他們有些關係,能撇清就不錯了,誰也不會蠢到主動去沾手。

“府君、縣尊,你們說句話啊,這都是成例,小的們也沒有私吞......”幾個嚷嚷的還沒有把話說完,就被邊上的軍士一把按住了頭,“啪”地一下,將下巴扯脫臼,隻能張著嘴“啊啊”地哼著,再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齊了麽?”一個都頭模樣的男子似乎是他們的頭兒,見他們都被拉出來,也沒有再掙紮叫嚷了,扭頭問了一句,在他的身邊站著一個普通百姓打扮的漢子,正掏出一個小本子,一一同那些人做著對比。

“成了,行刑吧”漢子點完數,看到沒有錯漏,朝他一點頭。

都頭得到了指示,毫不猶豫地舉起手,扭著那些人的軍士們兩人一組,將人按成直立跪倒的形狀,然後從後頭分別上來一個五大三粗的劊子手,一看就是衙門裏頭做慣了的好手,也不插標,也不宣布

什麽罪狀,就這麽提著半人長的鬼頭刀,照著脖子砍下去。

“咕嚕咕嚕”幾十顆人頭在地上一陣亂滾,無論是逃難的百姓,還是本地的民眾,都嚇得臉色發白,而那些有點身份的官吏們,更是兩腿戰戰、麵無人色,這是做什麽?立威,立給誰看,絕不會是那些溫順馴良的百姓!

在大宋處決人犯可不是後世影像中的那樣子,包龍圖大喝一聲,龍頭鍘直接落下,屍首分離,大快人心,而是要經過很複雜的複核程序。特別是大案要案,所要經曆的審核就更多,往往人犯會在牢裏過上好幾年,說不定哪天就能逢上大赦之類的,給免了死罪,而他們,居然不經審判,不經上訴,不經三司,就這麽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一次殺了好幾十人,還全都是胥吏。

更荒謬的是,殺人的是廣西路的禁軍,死的卻是荊南路的人,這是要做什麽?沒人敢深想下去。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地的屍體,直到他們的家屬突然之間反應過來,在大哭著打算撲過去的時候,被周圍的禁軍軍士攔在了刀槍之後,那個漢子看了他們一眼,不經意地眉頭一皺。

“家屬收監,追贓,追不出來的,流放,不得上籍,年齡太小的,交官府收養,另冊登記。”至少多少算小,他沒有說,都頭也沒去問,朝著那個方向一揚手,原本負責行刑的軍士分開人群,將那些嚎哭不已的家屬全都押向了城池的方向。

等到事情做得差不多了,漢子將那個小冊子收入懷中,舉起腳下的一個大喇叭,就這麽站在原地開始了新一輪的鼓動和宣傳。

“鄉親們,無論你們是從哪裏來的,進到廣西的地界,就要守這裏的規矩,大宋的律法不必說了,咱們這裏還有自己的規矩,守不了的,想到哪裏去都隨便,但是請離開廣西路。”

“規矩不多,隻有這麽幾條,但是一定要聽好記住了,否則哪天掉了腦袋,不要來喊冤枉。”同樣的話,漢子每天都會講上數遍,而這些規矩,並不是隻為了約束外鄉人,本地人也是一樣。

“恃強淩弱者,殺!”

“貪贓枉法者,殺!”

“欺淩婦孺者,殺!”

“勾結韃子者,殺!”

......

沒有司法解釋,沒有減刑或是寬宥的餘地,簡單粗野的條款,再配合地上那幾十具身首分離、血肉模糊的屍體,起到的震憾作用不言而喻,這樣的宣講,廣西各地都在展開,任是誰都明白,現如今已經與往日不同了,什麽樣的情形下才會用重典?亂世!

元人逼近,亂世來臨,百姓最害怕的不是戰火,而是失去了秩序,那樣意味著人身安全沒有了保障,弱肉強食的世界,法律早就失去了約束,也隻有這樣的強令,才能維持一個基本穩定的局麵,那些親身經曆了戰火的荊湖百姓對此,有著更多的體會,他們表現出來的不是害怕,而是一種輕鬆,

重新得到庇護的那種輕鬆。

而對於某些人來說,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特別是舊秩序的得益者,支撐大宋統治的官僚士紳階層。

“你們是哪個衙門的人,怎敢如此大膽妄為!”

圍觀的人群還沒有散去,就聽得一聲怒斥,一群冠帶整齊、步履匆匆的人從城門的方向趕過來,為首之人麵目蒼老,怒氣衝衝,看到地上的那些屍體,又聽到漢子方才說的那些條令,頓時忍不住了,指著他們的手都不住地發顫。

“尊駕等是何人?”雖然看著來人其勢洶洶,漢子並不為所動,站定了身形問道。

“放肆,這是本路轉運使鄧公,還不上前見禮。”一個從人喝斥道。

漢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朝為首的老人一抱拳:“失禮了,漕司不是設於梧州麽,為何鄧使君會來府城?”

如果是國朝初年,帥臣並不是常設,一路當中轉運使才是權責最高的那一個,別說他一個白身了,就是州府主官也斷然不敢這麽說話,可是為首那位老人麵色一霽,竟然有些答不上來。

“你又是何人,敢在此地公然宣製,還不經司法,處決如此多的吏員,鍾憲使,這件事你知道嗎?”

被他問到的,正是本路提點刑獄公事鍾道,他哪裏會知道這種事情,就連是什麽樣的案子都無人知會,提刑司其實是個司法複核部門,並沒有自己的監獄和公堂,卷宗不交到他那裏,就根本無從著手。

“你還是說說吧,你們倒底是奉了誰的指令,要如此行事?”鍾道沒有辦法,不得不出這個頭。

“下官是新任提舉機宜司公事屬下,廣西路管勾,奉上官之命,在此宣諭百姓,以安民心,至於這些人,全都是荊南各州府查出來的蛀蟲,按律即行軍法,沒要向憲司稟告的必要。”

軍法!為首的老人眼睛一下子眯縫了起來,什麽時候軍法可以淩駕於律法之上了?這讓他想起了國朝千方百計要製約的那些個東西,眼光掃過這些桀驁不馴的兵頭,心裏的那股子氣勢突然矮了幾分,以他的身份,同這些人理論又有什麽用處?

“本官從未聽過有什麽機宜司,朝廷是何時設的,你的上官是誰,叫他來見本官。”

對於他的話,漢子隻作不聞,開玩笑,他們隻需要對劉禹一個人負責,誰會去管這些什麽官兒,別說區區一個轉運使了,就是對上執政相公,這些人也不會假以辭色,要不是看在一路為官的份上,漢子根本懶得理他,自己還有一堆事兒要做呢。

這份沉默,理所當然就被對方看作了輕視,沒等老人的怒火迸發出來,一個沉穩有力的聲音適時出現,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峙。

“鄧公,都到了府城,過門不入,是嫌馬某沒有親迎,怠慢了麽?”

方才還一臉怒氣的老人突然一下子變了臉,有些訕訕地,再也不複之前的氣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