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德祐三年的第四個月份,距離雲帆所部退回來快二十天之久,第一個韃子騎兵才終於出現在金甌角大營守軍官兵們的視野中。
“砰”
在大約八百步的距離上,一名第三軍的軍士朝著韃子騎兵開了一槍,對方毫發無損,戰馬卻受驚而跑,引得陣地上的守軍們哄然大笑,倒是間接衝淡了一些緊張氣氛,畢竟他們之前沒有對陣過韃子,即使有雲帆所部的軍士講解,真正臨敵時也是免不了的。
槍聲就是信號,劉禹與金明一齊站到了陣中的高台上,這種木製角樓大約有七、八步高,頂上豎著一根杆狀天線,用於飛行器的信號放大之用,從望遠鏡裏可以看到,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道隱隱的黑邊。
阿裏海牙來了。
“去問問,薑才所部到哪裏了?”
劉禹頭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句,他的親兵飛快地跑下樓去,又迅速地跑上來。
“機宜司的人說,薑帥所部於昨日在真臘沿海登陸,位置在查南郡附近,距咱們這裏七百餘裏,需十二日左右方至。”
金明聽完點點頭:“一日六十裏,速度不慢了,還要考慮雨季和道路的影響,我看給他們二十日吧。”
“就依金帥所言,薑部務必在二十日以內趕到金甌角地區,完成對於韃子主力的包圍。”
劉禹將他的意見變成了軍令,用軍用無線電台通過設在望鄉島上的中繼通訊塔傳到了半島的另一邊,對於這個世紀的行軍速度來說,一日行軍六十裏,是一個不小的考驗,更別提以這種速度連續行軍二十天,薑才所部除了兩個廂二萬五千人的戰兵,還帶著上萬人的民夫和大量的輜重甚至是建築材料,其實就算是放寬到了二十天,也是十分緊促的。
就在他們調兵遣將的時候,阿裏海牙也接到了前方騎兵探馬的呈報。
“你們可看清了,營中是什麽人的旗號?”
“回大帥的話,小的們隔得太遠,看得不是很真,似乎是雙旗並立,一為“金”字,一為“劉”字。”
為了讓他們有個準確的判斷,這些騎兵都是漢軍騎,隔著六、七百步遠,要看清敵人旗幟上的字,非得有個極好的眼力不可,在他們征服半島上各國的過程中,阿裏海牙從來沒有放鬆對於宋人的偵查,一早就知道,領導島上軍事力量的兩個主官一姓金,來自京城禁軍,一姓薑,來自建康守軍,至於劉姓,更是如雷貫耳,在蒲甘人的都城被賽赤典那個老家夥反複提醒過的宋人最高行政主官,劉禹劉子青竟然親自來到了這裏?
他有幾分不信,印象中宋人的主官都是文臣,戴著長長的翅帽,穿著不便行動的寬袍大袖,貌似威武實則內強中幹,許多時候一觸即潰就是由於他們先敵而逃,比如在嶽州、譚州俱是如此,這位劉子青,會是一個例外麽?賽赤典的話又一次在他的眼前浮現。
“宋人自恃有強兵利器,意圖與我決戰,本帥豈能容他們失望,既是主官畢至,前方一定是重兵雲集,宋人善守,以堅城深壕引我去攻,不知哪一個將軍,願意引軍前去見個真章?”
他的麾下足足有十二萬兵馬,加上脫溫不溫的探馬赤軍則達了到十三萬多,比起南下之時,減員在七、八萬左右,絕大多數死於病患,現在站在這裏的,光是萬戶就有近二十人,蒙古、色目、漢軍皆有,人人都是有名有姓的勇將。
一個漢人閃身出列,朝他拱手說道:“某卻不信,宋人火器有多厲害,願領所部前彺,請大帥恩準。”
阿裏海牙一看,是上萬戶鄭鎮國,欣慰地說道:“就依你所言,可領三千漢軍為主攻,配一百輛盾車,試一試宋人的實力。”
“嗚嗚”
號角聲中,一輛輛高大的盾車被土人推到陣前,鄭鎮國挑出三千漢軍,跟在盾車後頭,人人手執長刀方牌,因為身著黑甲頭頂白纓,從空中看著就像是黑水中泛起層層浪花,飛行器掠過層層軍陣,將韃子大軍的全貌展現在眾人的麵前。
十多萬兵馬加上數量相當的青壯,再加上數不清的馬、牛等牲畜,布滿了整片大地,長長的行軍隊伍一眼看不到頭,林立的旌旗遮天蔽日,給人以極具壓迫的衝擊感,在這樣的力量麵前,難免讓人心生緊張,劉禹聽著一陣陣急促的呼氣和吸氣聲,輕蔑地一笑。
“韃子傾巢而來,妄圖畢其功於一役,不正中咱們的下懷,辛苦了這許多天,等的就是今日,傳令下去,節節抵擋,聽到命令立刻退出陣地,絕不可戀戰。”
“是。”
在他們的前麵,第三軍的二千五百名戰士以每人三步左右的間隔,守著長達七千步左右的戰線,敵人也是長出了一條長長的攻擊線,從大約一千二百步左右的距離上,緩緩向前推進。
“那是什麽?”劉禹的望遠鏡裏出現了一種有著巨大輪子的事物,架在輪子上的是一麵像牆一樣的檔板,看樣子似乎是木製,巨大的車輪在泥地裏碾出兩道深深的轍印,可見那事物有多重。
“韃子的盾車,以前在建康城下就用過,不過效果不好,城牆太高,根本遮護不住,後來就棄之不用了,想不到在這裏看到。”
金明向他解釋了一句,原來是用來防石彈和箭矢的,有的前麵還會蒙上鐵皮,以免被火箭所燒,兩人都很輕鬆,因為他們都知道7.62子彈的威力,可以在近距離打穿8mm厚的鋼板,何況這種厚木板。
敵人的行進的速度很慢,推車的土人青壯嘴裏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每輛這種盾車都由足足五十人來推動,比躲在後麵的漢軍還要多。
一千步、八百步、六百步、五百步、四百步......直到敵人進入三百步的距離時,金明才向著對講機傳下命令。
“開火!”
“噠噠噠噠”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原本沉寂的陣地一下子熱鬧起來,56半、56班響起一片,一條條筆直的火線將行進中的敵人籠罩在火網中,聲音一響起,敵人就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全都將身體縮在盾車後頭,聽著那種一陣緊似一陣的撞擊聲,厚厚的原木被打得木屑橫飛,卻沒有出現想像中的情景,倒是一些無意間擊中木輪的,輪轂一下子散了架,讓那些失去支撐的盾車歪歪斜斜地坐到了泥地裏,除了失去輪子的盾車,還有一些流彈擊了八百步外的騎兵,幾個騎兵哀嚎著跌倒下來,這便是一輪射擊之後唯一的戰績。
子彈居然沒有擊穿擋板!
詫異之下,劉禹舉起手中的望遠鏡,仔細觀察被擊中的盾車擋板,有一些外層的厚木已經脫落,露出了裏麵的夾層,竟然是一種灰白色的砂石層,他用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這種砂石層的厚度超過了一個手掌的長度,再加上前後兩層厚木,相當於子彈打在混凝土路麵上,難怪沒有將車子擊穿,原來之所以他們走得這麽慢,就是因為這種車子太重了,需要大量的人手來推動,一時間,劉禹不知道是不是該佩服對方的急智,這都能想到。
“停火,不要浪費子彈,把他們放到五十步,用手榴_彈招呼一輪,看看效果再說。”
陣地上再度沉寂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敵人這才意識到對方沒有射擊,大概還有八十餘輛盾車被緩緩推動著繼續前行,餘下的破損盾車被敵人放棄,後麵的青壯與漢軍飛也似地往回跑,鄭鎮國本人也在其中。
“大帥,宋人火器凶猛,不過咱們擋住了。”
他的興奮之色被阿裏海牙看在眼裏,淡淡地說道:“究竟是何等事物,能打得這麽遠,這麽狠?”
沒有回答他的疑問,遠處的宋人已經停了火,站在一千多步開外的阿裏海牙等人依然感到不安全,可是再退的話就看不清了,為此,他們的前麵被盾車擋得嚴嚴實實,車前的巡騎也全都召回來,不到三百步的距離,進攻的漢軍足足走了兩刻鍾,終於接近了宋人的營壘,就在這時,一排排黑色的影子飛向天空又急速地落下來。
“轟轟轟”
此起彼伏的爆炸聲中,硝煙彌漫了整個戰線,阿裏海牙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這分明是震天雷的聲響。
大約五十步的距離上,第三軍的戰士們投出了第一批手榴_彈,大部分由於力量問題都落在盾車前麵十來步的範圍,這種手榴_彈的殺傷為十五步左右,能產生出七到八十個破片,“叮叮當當”地打在擋板上,隻有一小部分被大力扔過了超過五十步,落到盾車的檔板上炸開,使得行進中的車子一下子停下來,還有極少數扔過了盾車,落入密集的人群中,炸得那些土人民壯哭爹叫娘,不顧一切地扔下車子就往後頭跑,一個漢軍千戶見此情形,也顧不得去阻攔,很明顯,宋人不光有可以及遠的利器,還有一炸一大片的震天雷,逃是個死,還不如舍命一拚。
“兄弟們,與他們拚了!”
說罷,他便帶著躲在盾車後頭的三十名漢軍衝向五十步開外的宋人陣地,這麽短的距離,哪怕就是用跑的,也不會超過十息,陣地後頭的雲帆正準備拿起第二個手榴_彈,見狀馬上改變了主意,抱起架在土堆上的56班,“噠噠噠”,一個三發點射,將衝在最前麵的漢軍步卒打得身體朝後仰去,緊接著,陣地上的其他軍士也一齊開火,從盾車後頭衝出來的漢軍步卒紛紛中彈倒下,那個漢軍千戶雙手托住一個自家軍士的身體,居然又向前衝了幾步,眼見著已經到了雲帆的麵前,他雙手用力向前一扔,將那具已經死透的身體扔向對方。
發現一個黑影淩空撲向自己,雲帆下意識地抬起槍口,將一串機槍彈打在黑影的身上,趁此機會,漢軍千戶長刀猛地遞出,砍向他的頭頸之間,就在雲帆招架不及的時候,“砰”得一聲,一朵血花在漢軍千戶的頭頂綻放,握刀的手突然失去了意誌鬆開,長刀在他身前不足半尺的地方落下,雲帆轉頭朝上一看,高塔上的吳老四衝他點點頭,又舉起手中的56半瞞準了下一個目標。
在幾個方向的打擊下,韃子的這次進攻終於被打退了,餘下的民壯和漢軍潮水般地退了回去,奇怪的是宋人隻是用稀稀拉拉的槍聲為他們送行,對此劉禹的解釋是。
“若是要趕盡殺絕,又何必搞出這麽多事,咱們的人手太少了,特別是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