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平路,下轄兩州五縣,一共十一個縣,路治永年縣,城高兩丈三尺,寬一丈有餘,半是青石條半是夯土包磚,城外有護城河羊馬牆,因為地處太行山東麓,為防盜匪,年年都有修繕,在宋人進軍的消息傳來之後,進一步加強了城防,城頭的守兵晝夜不歇,鬆明火把每隔上五步便立著一支,一直要熬到天明。
饒是如此,時任廣平路總管的李成也是不敢稍有懈怠,每日都要親自巡視個幾遍才能勉強睡得著覺。
“都起來,把招子放亮些,宋人就在外頭,誰知道藏著什麽心眼,這萬一要打上來,可怎生是好?”
“怎麽搞得,這木柴全都濕了,真要用時,如何能點著,還不趕緊換幹的,蓋上雨布好生看管,再有差池,拿你們是問。”
“石彈呢,就這麽幾個怎麽夠用,再命人去搬些來,每架投車至少要備彈三十發,還有弩箭,要守得城池不失,全靠它們了,誰若是輕慢本官,本官便會輕便他全家。”
總管最近火氣很大,下麵的人敢怒不敢言,如今這永年縣城裏住滿了逃進來的鄉紳大戶,哪個後頭沒點路子,誰都得罪不起。
“咱們在這裏拚命,可那些蒙古人呢,跑得比兔子還快,剛有點風聲就全溜了,既是如此,咱們又是何苦來?”
“你們懂個屁,宋人來者不善,沒聽聞他們在河南抄得都是大戶人家麽,蒙古人能跑,咱們的家業可都在這裏,往哪裏跑去?”
“若是舍了家業,與常人無異,就算逃進了大都城,又有誰會多看你一眼,人離鄉賤哪。”
“唉,可不怎麽說得,想要奪咱們的產業,須得拿命來換,大汗可是下了平寇令,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敵之責,但凡舍家為國,招募鄉勇拒敵者,皆實授千戶之職,無論是鐵器還是弩箭都無限製,就算是甲胄也是一樣,這可是破天荒頭一回啊。”
李成聽著背後傳來的議論聲,心中無比煩惱,宋人的騎兵早已經深入鄉鎮,他們人強馬壯,還有極為利害的火器,正麵相拚絕無勝算,好在還有高牆壁壘可以倚仗,宋人看上去人數並不多,一時間也沒有強攻的打算,可就算他們不攻,一直這麽把持著各地的要道,他們在這城中又能呆上多久?一年、兩年,再多的糧食也是有吃光的一天。
聽聞這平寇令是在大汗返京的途中頒下的,中書省各個路府、宣慰司下轄的每一個縣鄉都收到了,所造成的影響遍及整個北華夏,所到之處,百姓紛紛逃亡,更多人被組織起來,進行所謂的殊死抵抗,從所有能想到的地方發動出其不意的襲擊,是否奏效沒有人知道,因為自從得到了消息,城門就沒有再打開過,廣平路的這十一個縣城實際成為了被孤立的十一個據點,茫然不知地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在他不懈地努力下,城牆上的守備大大增強了,那些早就不用的器具從堆滿灰塵的倉庫裏抬出來,守兵
隻有很小的一部分在官府的名冊上,其餘的都是各個大戶府中的仆役或是家丁,誰不知道一旦城池被攻陷,他們這些大戶將會首當其衝,因此所有人都表現出少見地慷慨,除此之外,他們還出錢出糧,在城中廣招人手,做為輔兵之用。
圍著城牆轉上一圈用去了一個半時辰,
再一次回到正門,沒等李成稍稍鬆一口氣,城外傳來的異樣的動靜。
“那是什麽?”
“天哪,是宋......宋人的旗幟!”
守兵們紛紛擠到城頭,李成等人也站到牆邊,攀著城垣朝外張望,隻見原本空曠的大地突然間出現了一溜煙塵,移動的速度極快,正是他們早就熟悉的宋人騎兵,一直以來,宋人的騎兵都會在兩、三百步以外的安全距離上通過,極少接近城牆,可是這一回,李成感到了一些不尋常,因為他們還看到了步卒。
比起來去如風的騎兵,宋人的步卒數量上明顯要多一些,他們排成整齊的行軍隊列,一步步地走向城牆的方向,每個人都是同樣的裝束,綠色的棉大衣、寬簷圓盔,頂上一叢豆大的紅纓,遠遠看去就像一朵朵紅花盛開在綠樹上,給人印象最深的是每個人背上的火槍,被他們以一種奇怪的方式豎在肩上,腳步整齊劃一,伴隨著軍鼓的節奏,一下又一下地踏在地上。
“一二一,一二一。”
每個人嘴裏都喊著低沉的號子,一個都為一個橫排,細細一數共有十排,總共是兩個指揮一千人,這麽點子人就想攻城?李成根本不信,難道是前鋒來示威的?
很快他就看到了後麵的人,那是一長溜的囚車,每輛囚車被一個民夫推著,從橫陣的間隙穿過,一輛接一輛地排在城下,看到坐在裏麵的人,城頭上的李成也好,身後的鄉紳也好,都是臉色煞白。
“那不是肥鄉縣的陳縣令和張縣丞?”
“還有曲周縣的王縣令。”
“難道宋人已經攻破了兩個縣城?”
“怕是不假,那不是林翁、吳伯他們麽。”
原來這些人便是鄰近的肥鄉縣和曲周縣的主官,連主官都被人捉了,縣城哪裏還保得住,隻看那些赫赫有名的鄉紳地方,哪一個不是地方上首屈一指的一物,宋人這是終於要動手了麽?李成緊張得雙手直出汗,渾然不覺得望著下麵,宋人的動作終於結束了,他本以為,會有一個勸降的使者跑到城外喊上幾句,不料什麽都沒有,寂靜,死一般地寂靜。
雲帆立在陣後,身前是炮兵都的所屬20門60迫擊炮,每門炮需要炮手一人,觀瞄手一人和彈藥手一人,配備馱馬三匹,他們自己還有腳踏車可用,這是為了保持整個隊伍的機動力。
“雲老弟,還是老規矩麽?”
聽到施忠的話,雲帆抬起手腕:“炮火三輪準備,半刻鍾後,我的人登城,你負責掩護。”
施忠撇撇嘴:“你們不是剛剛補充了彈藥麽,還要這麽節省,現多轟上幾輪,沒準城裏就降了呢?”
“他們,不值炮彈錢。”
雲帆盯著指針,抬起一隻手發出指令:“攻擊開始。”
“距離755,目標城牆,一輪急促射。”
炮火就是信號,在炮彈出膛的同時,前方的步卒已經做好了衝鋒的準備,排在最前方的第三指每五人扛著一架鋁合金梯子,指揮使鄭福站在他的將旗前,聽到破空之聲傳來,馬上舉槍上揚。
“第三指,前進。”
排成整齊方陣的步卒立刻向前進發,在第一輪炮彈落下的時候,城頭上的李成等人終於反應過來,再也沒有勸降了。
對於曲射炮來說,,隻是距離測得準,剩下就是一個簡單的計算問題,雲帆所部的炮手是全軍第一批進行炮擊實戰的部隊,幾乎參與了北伐以來所有的大小戰事,也造就了一批神射手,在不到八百步的距離上,他們的彈著點已經達到了首發超過五成的命中率,成為全軍的表率,而很不幸的是,李成就攤上了這支英雄部隊。
“轟轟轟”
當他親眼看到城頭上的一台投石器被炸得四分五裂,許多守兵還在茫然地四處打量時,馬上做出了一個本能的反應,抱頭便朝城下跑。
第二輪炮擊很快到來,與此同時,步卒已經到達了護城河邊,由於冬季河水結冰,他們省掉了架橋的過程,因此,速度比之以前又要快上幾分,等到第三輪炮擊結束,他們的梯子便一架接一架地搭上了城頭。
如果是以往不惜彈藥的打法,炮火這個時候就應該向後延伸,而此時當然是用不著了,城裏頭的正規守軍不過千把人,三輪炮擊下來還能站在城頭的屈指可數,就算這樣,施忠依然命人用56半為步卒掩護,讓他們毫無阻滯地順利登城。
接下來的行動就是預料之中,步卒兩個指揮沿城中的主要街道推進,粉碎敵人有組織的抵抗,盡量避免巷戰,目地是為了將他們趕出城,在沒有合圍的情況下,被炮火打掉了頑抗之心的守軍根本做不到與城偕亡,那些鄉紳就更加做不到了,他們有的躲進自家宅院,等待最後命運的降臨,有的則化裝逃出城,試圖混水摸魚,迎接他們的,便是早就嚴陣以待騎軍。
除了永年縣城的兩個指揮由雲帆親自帶領,他的文化副手官邵成帶著三個指揮負責磁州的四個縣,就這樣,在兩軍的通力配和下,很快就掃清了廣平府內的頑固勢力,所屬的十一個縣中,強攻的隻占到百分之四十,也就是五個,其餘的各縣在看到了攻方強大的火力之後,紛紛選擇了投降,隨之而來的清剿工作,擴大到了鄉鎮,連厚重的城池都無法抵禦,何況是石頭寨子,一個又一個堡壘被攻克,宋人的強勢被那些幸存者帶到河北各路,很快就傳到了保定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