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第五十六章 探花

事實證明,當大宋朝廷上下一致想要做成一件事的時候,其效率還是很高的。官軍在紹興府內大張旗鼓、水陸並進之後,僅僅才過了一天,從嵊縣出發直送京師的急報就送到了樞府和政事堂,在此等候的一個平章、兩個相公、兩個樞府長官齊齊圍了上來,都瞅著王熵手中的那封文書。

“好好好!”王熵將文書展開一目十行地看完,立刻就說了三個好字,諸公一聽就放下心來,隻要結果不錯,能向聖人有個交待,那就不枉大夥的這番用力,否則又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轉官他任甚至貶謫一方,朝堂才剛剛穩定下來,實在是經不起波折了。

報捷文書被宰執們一一傳閱過去,其實文章很長,也不知道是誰妙筆生花,短短幾個時辰的事情,寫得跌宕起伏、引人驚歎。為了大家盡快看完,諸公都是不約而同地隻看了個開頭和結尾就遞給了其他人,而最後一個拿到手的陳宜中則一字一句地細細看了半晌,才放下文書擊節而歎。

“不愧是今科探花,好手筆好作為!”陳宜中的話引起了在座的共鳴,從文書上來看,整件事情最大的亮點就在於此,賊人趁夜襲擊官船,探花郎偶然得知,連夜入縣城搬救兵,一番大義說動了本縣父母,二人不顧危險帶著半個指揮的鄉兵出擊,廝殺整夜,到天明時才將賊人圍殲於江岸,除了葉府家丁死傷慘重外,目標人物葉家二郎安然無恙,隻是稍稍受了些驚嚇。

而最關鍵的一條在於,他們這一行為自始自終都沒有得到任何上麵的指示,照文中所說,他們帶著俘虜回城的時候,各方的鈞令才剛剛到達了縣城!讚賞之餘,吳、賈兩個樞府主官麵麵相覷,這不是表明自己一天下來急心火獠搞出來的大陣仗都成了個笑話?

“無妨,觀潮在即,朝廷於浙東海麵校閱水師,故此才在紹興府內有些動作,而且你們看看,文中也說了,賊人供出江麵被水師戰船所堵,他們不得已才棄船登岸的,否則憑那不到三百的鄉勇,如何能一舉擊破五十餘悍匪?這也是一份助力嘛。”

還是留夢炎腦子轉得快,他這麽一說,原本的剿匪之行就變成了一般的軍事集結,朝廷的麵子過得去,對百姓們也有個交待。錢塘大潮將起,逢這日校閱水師本就是固定節目,這個說法是站得住腳的,不過當務之急的還是要趕緊知會浙東帥司、沿海製司、以及相鄰的各州府,做好善後事宜才行。

“大夥各自行事吧,陳相、留相咱們連袂進宮,報與聖人知曉。”眾人很快就達成了一致,王熵擺擺手做了最後總結,見陳、留二人點點頭,他又望向了其餘二人,“彥愷、善夫,樞府要盡快行文,用急遞發出去,二位再辛苦一下,趕緊將有功人員的恤賞擬個條陳出來,聖人若是問起才好有個說法。”

陳宜中冷眼看著這一切,整件事透著許多古怪,他其實在太皇太後遣中使出城時就得到了消息,而且馬上知道了葉應及進宮後發生的事,雖然兩地相隔不遠,但以官府的效率來算,怎麽也不可能這麽快。

而隨後,一部騎軍就持著太皇太後的特旨出了臨安府,他們所用的馬匹居然是出自禦馬監,騎手則是正被劾查的劉禹劉子青的部屬,他本人又去了寧海與葉府結親,這其中會有什麽內情?卻是不得而知。

冷靜下來想想,消息來源不知道,如何來的也不知道,紹興府要等到製令到了府衙才明白發生了何事,結果呢?讓一個小小的知縣立了功,還好有個探花在裏麵,不然真成了一個鬧劇了。他很清楚王熵的想法,已然這樣了,唯有快刀斬亂麻,盡快地消除事件的影響,至於其中還有什麽別的緣由,那就隻能是不了了之了。

想想鄰府那位王製帥,還真是有些可憐,事發時要讓中使告之,事後捷書不但沒他的份,就連過手都不曾。手底下的一個知縣越過府、路將奏報直送京師,連官場大忌都不顧了,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現在看來,那位胡探花和知嵊縣應該能得到最大的利益,而行將要倒黴的,則不知道會落到哪個頭上了,這事還沒完。陳宜中和留夢炎跟在奉詔禁中乘輿的王熵之後,一麵打量著宮中的景色一麵朝慈元殿行去,幾個人都是麵色如常,心裏則不知道在打的什麽主意。

“成玉兄,依某看,你不如就在這嵊縣城中呆著,最多數日,京師就會有消息來的,或許你都不用再上路了也未可知。”嵊縣城外,劉禹對著前來相送的青衫文士一拱手說道,在他身側,葉府家西護著一輛大車緩緩行進在官道上,而一隊百餘人左右的騎軍也整裝待發。

這位文士名叫胡幼黃,是去歲甲戌科的一甲第三名,也就是俗稱的“探花”。胡探花苦笑著搖搖頭,他怎麽也沒想過最後會是這麽一個結果,憑心而論,當初出言助了劉禹一回,完全是看著當時的一麵之交,想著順水結個善緣罷了,可現在算是怎麽回事?

他帶著衙役出城不假,最後將賊人押回城中也不假,可由始自終,就沒有打過一仗。想著那封捷書上的字句,胡幼黃就陣陣地臉紅,有道是“無功不受祿”更何況是冒功!這要被揭發出來,還如何在仕林中立足?

“兄何必如此,某是待劾之身,他們又從來未曾來過這裏,賊人已在獄中,不是你們幹的,難道是他們自行走進去的麽?這也是聖人的安排,兄隻管受之便是,於公於私,某都要說一聲謝謝才是。”

劉禹指著那些騎軍笑著說道,見他都搬出了太皇太後來,胡幼黃隻得是拱拱手遜謝了,為首的騎軍身上確實有太皇太後的手諭,準許他們在紹興府內便宜行事,所以這個安排要說出自上,也是圓得過去的。

“子青客氣了,此一別不知何時再見,某聞得弟此去是為了娶親,便在此先恭賀一聲了,他日若是有緣咱們再聚吧。”看看時辰將近,胡幼黃也不再矯情,兩人就此別過,劉禹有一句話說得不錯,他現在是得呆在這裏等京裏麵安排,望著前麵的人流,他突然發現那些打著“侍衛親軍”旗號的騎兵對劉禹有著異乎尋常的恭敬,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樞府急遞發到浙東兵馬司隻用了不到兩個時辰,而送到浙東兵馬鈐轄、駐戍軍馬總管王霖龍的手中卻很費了些功夫。因為這位路臣正在城外指揮自己的部屬準備著進一步的清剿行動,從運河與曹娥江的交匯口東關鎮堰口算起,萬餘禁軍分成數股將沿江而上,做梳篦式地搜查,沿途的各村鎮被弄得雞飛狗跳,卻是一無所獲。

接到急遞,一身戎裝打扮的王霖龍隻瞧了幾行字,就立刻變了臉,沒想到自己徹夜不眠搞出了這麽大的陣勢,到頭來卻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他看著不遠處的江上,戰船在上下巡梭著,嚴格盤查著每艘過往船隻,在他看不到的海麵上,更多的大小船隻布滿了整個浙東海麵,他真的很想大笑幾聲。

這事的結果不算壞,基本上達到了他的預想,可是這一切和他卻沒什麽關係。非但如此,他還要做好善後,盡量減小影響,他的部屬全都已經放了出去,身邊就隻有一些親兵,王霖龍回到書案前,運筆如飛,刷刷幾筆就將鈞令書就,一旁的幕僚取出印信“咚”地一聲蓋在了上麵。

“撫帥,此事有些不妙,嵊縣越級上奏,政事堂非但沒有駁斥,反而有褒獎之語,這是對咱們的不滿啊,還要早做決斷才好。”幕僚翻來覆去地看著那份急遞,他的角度不一樣,反而看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那又能如何,一步遲步步錯,本帥是這紹興府主官,其咎已難逃,朝廷要如何,隨他們去吧。”王霖龍望著親兵們飛馳而去的背影意味索然地說道,事情發生在嵊縣,可縣中卻立了大功,自己現在連個可以托罪的人都找不到。

“可這不是咱們的錯啊,撫帥若是做如是想,政事堂便不得不降罪到咱們頭上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賭上一賭,或許還有轉機。”幕僚無奈地勸道,自己這個東家有些性子軟,當時一聽元人大舉入冠兵圍建康府,他嚇得就要棄職而去,現在又是這付德性。

“喔,計將安出?”王霖龍疑惑地問道,他自己都想不出什麽辦法來了,現在擺明了朝堂上下一致,隻怕去找政事堂相公也是無濟於事,除非太皇太後開口,可聖人之怒,他當晚就感覺到了,哪裏還有什麽另的路?

“撫帥看看,咱們紹興府背後就是台州,準確地說,身後就是天台縣,賊人在嵊縣做的案,離著這裏不過數日之遙,太皇太後能不生氣嗎?今日是葉府衙內出了事,明日裏就可能是謝氏子孫,也可能是哪個相公的親族,因此朝廷上下才如此一致,就連台臣也說不出一句。”

幕僚的分析讓王霖龍似有所悟,他說得沒錯,這番勞師動眾其實就是做給太皇太後看的,動靜自然要越大越好,就算是靡費些也顧不得了,他隱約覺出了有什麽關鍵之處,可一時間總是抓不住。

“然則?”一想這裏,他不知不覺間就放低了語氣,很有些禮賢下士的味道,自己是當局者迷,還是旁人會看得清些吧。

“無他,關鍵之處還在葉府,若是撫帥能夠屈駕親自跑上一趟,求得信國公一句話,此事也就過去了。”幕僚的話還沒有說完,王霖龍就恍然大悟,解鈴還須係鈴人哪,此事本就因葉府而起,葉家與太皇太後又是同鄉,這才引發了後來的事情。

“備駕,帥司之事你先處理著,有不明處去寧海找某,對外就稱本帥要親自巡視縣境,順便去葉府加以撫慰。”被點醒的王霖龍馬上就有了決斷,此事宜早不宜遲,隻有拿出誠意放低姿態,或許才能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