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第九十八章 眼熟

錢塘驛外的接官亭上,廉希賢望著不遠處的官道,那裏是這個國家最繁忙的地界,人流密集程度遠遠超過了北方任何一地,難怪大汗會這麽心心念念。

“忠範,此行全靠你了,大汗親筆詔令要收好,它可保你一路無虞。兩川行院,西川汪良臣那處當無礙處,所慮者,東川在安西王治下,要說動他,需得另尋一人。”

“尚書說的可是王師李德輝?”嚴忠範點點頭,蜀中情形他並不陌生。

“某忘了你在成都府呆過,既如此,餘話就不多說了,一路之上,山高水長,多加保重。”

官道之上,宋人的車馬已經備好,嚴忠範將與宋人的一個禮部郎中同行,自荊湖轉道直趨重慶府。有宋元聯合使臣團的存在,此行應該不會有什麽阻礙,可要達成目地,卻要看前者的行事效果了。

他神色如常地給廉希賢施了一禮,心裏卻是波瀾起伏,蜀中是他的折戟之處。三年前他還是兵部尚書,外放後又為一省平章,可卻被宋人差點趕出了府城,否則現在又怎麽會以一個區區侍郎居於人下?

使團一行集結之後就上了路,廉希賢目送著他們消失,這支宋元兩國各占半數的使團承載著他的希望。他已被告知,蜀中不停戰,和談就將無期,宋人的耐心還有多少他不知道,他自己都快被這些接二連三的變故逼瘋了。

一同送行的禮部尚書陳景行看著這個年輕得不像話的同行,表麵上十分平靜,不知道其內心是否也是如此。

廉希賢的視線正好也投了過來,兩人各自苦笑著拱拱手致了一禮,都沒有說話的興致,一個要入城一個要回驛站,幹脆就在原地分了手。

保民坊王宅,平章王熵一直呆在家中,這種時辰,去了政事堂也沒什麽事,他一般都是要到後晌才會去一趟,做一些最後的決斷。

“......來者以兩浙鎮撫謝大使為尊,陳相遣了一個清客前來,留相也派家人送了禮,浙東帥司、沿海製司、各州縣主官皆有到場。至於禮到人未到的,其數不可估量,兒料定京師與浙西等處均是如此,爹爹可不知,好大的陣仗!”

其實已經回到家有些日子了,王公子不知道為什麽老父今天才問他婚禮詳情,將自己所見的情形詳細述說了一遍,老父親恍若未覺,連個哼聲都沒有聽到,讓他不禁有些疑惑。

說實話,這場麵的確讓他有些嫉妒,就像是憑空不知道哪裏跳出一個人來,搶了本屬於自己的那份風光,偏生老父還頗為看重此子,時常將兩人對比一番。

躺在靠椅上的王熵半閉著眼睛聽兒子述說,他想聽的當然不是人人都看得到的那些,可最終也沒有從兒子嘴裏迸出來,失望之餘也有些灰心。

劉禹今年還不到三十歲,已經做到了從四品,官家還有十年才會加冠。而十年之後,政事堂裏目前最年輕的陳宜中也才五十餘歲,自己若是能活著,肯定已經致仕了,留夢炎也是差不多。

從這上麵來分析,聖人屢屢加恩於他,就有些深意了,以劉禹目前的走勢,隻要他自己不犯昏,十年之後登上執政之位入政事堂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聖人這是在為官家鋪路,同時也是為陳宜中找一個對手啊!

“你去府門看看,陳尚書到了沒有,若是到了直接領過來。”王熵驀的一下子坐起身體,睜開了雙眼,看了看不知所措的兒子,倒底將那些教訓的話語咽了回去。

進入七月份的禁中,滿目的繁花似錦,花徑之間,一隊宮裝婦人穿行而過。不像前唐,宋人的宮裝比較保守,就是在這大熱的天裏,也是規規矩矩的絲毫不露。

“這是粉奴香、卵心黃,那是雪夫人、禦衣紅......”

隊伍最前麵,兩個小女孩相攜而行,一個看上去更小一些的指著近處介紹道,璟娘心不在焉地點著頭,不時地附合兩句,思絮卻早就飛向別處了。

倒底身處宮闈,她可以讓夫君別擔心,可自己的一顆心卻怎麽也放不下來,太皇太後單獨留下他,是為了何事,其間是福是禍?幼承庭訓,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如何不懂。

“十三姐兒,看來這些庸脂俗粉入不了你的眼,走得有些累了,我的住處就在前麵,不如去那裏坐一坐?”

她的表情變化沒有逃過別人的目光,璟娘回過神來斂首施了一禮,有些不好意思。

“殿下,如蒙不棄,直乎璟娘之名即可,此番多有叨擾,還望恕罪。”

“那好,我叫你‘璟娘’,你也莫公主、殿下了,我的名中有個‘清’字,你也直乎便是,不得再告罪。”

小女孩早知她的反應,出口製止道,讓璟娘很是無奈。

“遵命,殿下。”

一言既出,小女孩馬上瞪了她一眼,卻並沒有怪罪的意思,而是拉著她的手緊走了幾步。穿過這片花圃,一座小小的庭院出現在眼前,院後是一處水閣,璟娘看那上麵題著“澄碧水堂”幾個字,而落款竟然是孝廟禦筆。

從大太陽底下突然走進來,一股清涼之意迎麵而來,隻看這個居所,就知道前麵的小女孩應該很得寵,一直被她拉到了內室,璟娘看著那些陳設尚算精致,而掛在當中的布儀幔帳卻不是新作。

“這些兩年沒換過了,不瞞你說,我身上這一套也是今年正月裏所製,哪能同你相比,不過表麵風光罷了。”

看她注視的方向,小女孩湊過來說道,大宋的公主是個什麽情形,璟娘也是首次親見,卻不好輕易開口說什麽。

“殿下是天家貴......”一句話沒說完,就被小女孩橫了一眼,璟娘趕緊住了口。

“清......清姐兒。”

“一天要學那許多規矩,好容易碰上個年歲相當的,要還是這般無趣,這公主不當也罷。”

內室隻有兩個宮女站在門口,都低著頭,應該是她心腹之人,因此出言才這麽沒有忌諱吧,璟娘想。

“你那夫婿甚得大娘娘看重,且放心吧,我聞得有好幾次大娘娘都同人提到過他,十分歡娛。”

小女孩一邊讓宮女為她卸裝,一邊寬慰著璟娘,不一會兒,就換上了一身常服。

“宮裏常有些傳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既然你在此,不妨同我說說,他確如說書那般麽?”

一直記著謹言慎行少開口的璟娘突然聽到她這麽問,不由得愣了一下,這個“他”是指的夫君?

“都是些市井之言,以訛傳訛,殿......清姐兒不必理會就好。”想了想,璟娘還是決定藏拙。

“喔,既然那些話不可信,那你與我說說,你家夫婿的實事倒底如何。”

小女孩沒有放過她,那雙無瑕的瞳子裏透著一絲好奇,讓璟娘怎麽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揀了些普通的事跡,璟娘加上了自己理解,說起來有些平淡,可小女孩聽得很認真,不時得驚歎一聲,確實是個好聽眾。

半真半假的故事說完了,小女孩還沉浸其中,璟娘無聊地轉了轉眼角,無意間掃過房內的琴台,上麵的一個事物引起了她的關注,人也不自覺得站起身走了過去。

“那是我師傅之物,今日她入內庭供奉,我就拿過來把玩,你認得麽?”

璟娘不用拿起來看,也知道是什麽,自己的那塊摔壞了,現在不知道在哪裏。雉姐兒曾經說過這物隻有他夫君才有,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清姐兒的師傅又會是何人。

“璟娘,你是個有福的。”

小女孩接下來的話讓她愣了神,這已經是第二次有人對她這麽說,還是個相識不過片刻之人,她的心有些亂,那感覺來得如此突然。

“聖人容稟,相公們所慮不無道理,元人自恃勢強,想戰就戰,想和就和。我等若是一味示弱,隻會為敵所輕,最後就算談下來,也難堵悠悠之口。”

劉禹說到這裏,頓了一下,他將實情一說出,就看到謝氏的臉色沉了下來。

“聖人也勿憂,元人渴求和談之心,比我方更甚,隻須再過些時日,蜀中戰事一停,臣等定與他們達成一個滿意的和約,絕不負聖人所望。”

不管這夢還能做多久,劉禹都不想再去戳破,因為即使他說了,別人也不會信,李庭芝的軍報就是個最好的證明,劉禹不認為自己比他還要有權威。

謝氏的眼睛仍是望著殿外,不遠處是重重的宮闕,過了良久,她才重重地歎了口氣,麵色漸漸緩和過來。

“罷了,好生去做吧,老身等著你們的消息。”

看著那個年青人漸行漸遠的身影,謝氏還是有些欣慰的,至少此子沒有瞞騙她,他隻是和議三人組裏地位最低的一個,又能做些什麽呢?

數千裏之外的大都城宮禁之內,忽必烈的渾厚嗓音響徹殿中,自從伯顏被他打發出去之後,中書省的左右兩大丞相就都缺了席,繁重的國事全都壓在了他自己的肩上,反而激起了他的鬥誌。

至於那些漢臣隻能備谘詢,已經不再像早些年間那樣受他信任了,哪怕是姚樞這等潛邸之臣也是如此。

“告訴王昛,朕不僅要步卒,還要水軍,戰船、海船,越多越好,不要一味地隻叫苦,八月底之前,朕要看到人、物!”

“女真各部再遣使去催,今年貢物朕什麽都不要,隻要人馬。告訴他們,凡是出人出馬的部落,戰後都有重賞,明年的貢物一律減半,勇者拔入侍衛親軍聽用。”

......

幾個漢人文臣,戰戰兢兢地書寫著他頒下的旨意,然後再換人做成蒙古、高麗、女真等各種文字,信使就等在宮門外,做出一封就發出一封,絲毫不敢耽誤。

“你們先下去吧。”正在思索還有什麽沒有想到的,忽必烈突然聽到一個背後女聲響起來,殿中的眾人應了一聲,收拾東西退了下去。

“察必。”他一轉過頭就看到了一雙溫柔的眼睛,心中的那股戾氣頓時不翼而飛。

“天色不早了,國事做不完的,陛下稍稍歇息一下,明日再繼續吧。”察必挽住他的胳膊,笑呤呤地說道。

“嗯,那木罕......”忽必烈有些歉意地說道,話到嘴邊卻說不下去了。

“他是大汗的兒子,天生就有一份責任,就算真有什麽不測,那也是命。高麗那邊,我已經發了書信去給忽都魯堅迷失,不會誤了陛下的事。”

察必的語氣有些低沉,那木罕是她的親子,如今落在了宿敵手中,雖然還沒有壞消息傳來,可擔心卻是難免的,忽必烈將她攬進懷裏,兩人在殿中相擁無語,就像每次他出征回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