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瓊山縣?”
看著眼前的情景,幾個人麵麵麵相覷,恍惚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從船上下來一踏上碼頭,各色的人流就充斥其間,哪像以前的無人景像。
“......投軍的來這邊,報上戶籍名號,自然有人接引。不管過不過得了,都有一碗飯吃,不來白不來啊。這位弟兄,某看你骨骼精奇、孔武有力,不如報效朝廷,也是個好出身?”
“......有沒有要做工的,每日現結,聽清楚了,現結!看到沒有,白花花的大米,做上兩日,一家人的吃食便盡有了。兀那漢子,沒投上軍是吧,別著惱,咱這裏不要技藝,有把子力氣就成,試試?好勒。”
......
吆喝聲此起彼伏,整個碼頭就像個菜市場,鬧騰得不行,幾個剛下船的人被人拉拽著,差點就脫不了身。好不容易逃也似地跑出來,急匆匆地準備上路,卻發現前麵走不通了。
“對不住了,官府修路,要過去的請繞行,莫在工地上行走,砸到了可不是耍子。”
一個衙役客客氣氣擋住了他們,伸手朝旁邊一指,為首的伸頭一看,前方確實在開工。數不清的人頭擁在那裏,揮著鎬鍬將原本平整的路給挖開,這是要鬧哪樣?
沒奈何,他們隻能遵命繞行,從路旁的田梗小道穿過去,一路走一路看著,這些修路的有附近的村民、也有包著頭的夷人,奇怪的是,一個個幹得滿頭大汗地,卻都是麵帶笑臉,什麽時候使役也使得這般高興了?
直到這時他們才發現,從縣城到碼頭再往前方沿著海岸都是如此,這麽大的陣仗,往日裏怎麽也應該鬧得四方皆知,現在就這麽不聲不響地搞了起來,而算算日子,分明就是最近才開始的。
更何況,其中還有夷人,這也是極不尋常的,兩族雖然平時井水不犯河水,經常也會互通貨物,可關係絕對談不上融洽。眼前的所見實在是顛覆了他們的認知,混雜在一起還能有說有笑,直讓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管事的,你看!”
在狹窄的小道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一不小心就會踩進泥裏,為首的那人何曾走過這樣的路,不得不提著褲腳小心看路,忽聽得前方有人喊了聲,他詫異的抬起了頭。
“那一片是咱們家的田地?”
為首的有些不敢相信,因為前麵陡然間豎起了高高的院牆,在四麵田野的包圍中顯得十分突兀,而照腳程和方向來看,那裏應該就是他們的目的地。
“估摸是的,不知圈了多少進去,這麽大的地界,難道是駐軍之用?”
幾個人圍著牆轉了轉,好半天也沒到頭,最後總算來到了出口處,卻看到執著兵刃的軍士們守在了前方,冷冷地不許他們靠近。
站在遠處看了看,出口的地方不時地有人趕著牛車往來,空車進載滿了方出,上麵運的是什麽?被罩布遮著看不清楚,但既然是軍士護著的,又豈會是等閑之物。
“管事的,咱們現在怎麽辦?”看這情形,不可能找到人搭上話,一個夥計愣愣地問道。
“先入城再說,若是城中的宅子無恙,便去縣衙尋尋田縣丞,好歹鄉親一場,平日裏也打點過,總能想個法子吧。”
為首的那人也沒了主意,如果這條路子也行不通,那就隻能回轉了,這瓊山縣變得那樣陌生,陌生地他心生恐懼,一刻都不願意呆。
就在這時,圍牆中傳出一個巨大的聲響,宛若野獸的呼嘯,大白天的都讓他們心中一凜,趕緊加快了腳步,低下頭朝著城門的方向走去。
“老施,叫他們仔細些,莫弄破了袋子。”
劉禹從載重卡車的座位上下來,向迎上前來的施忠囑咐了一句,車上全是紙袋子裝的水泥,不小心的話很容易弄爛。後者一聽之下趕緊將他的話重複了一道,搞得那些卸車的漢子都小心翼翼地,生怕用力過猛。
“這就是那勞什子‘水泥’?好家夥,怕不有幾千斤。”
施忠誇張地看了看車廂說道,劉禹笑笑沒接他的話茬兒,這點算什麽,鋪一條路的用量大了去了,更別說還要建碼頭、蓋房子。
“你們招撫呢?”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守在工地上的就變成了施忠這個大老粗,薑才現在連迎接之事都不做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在大營裏,新招的那些人不得用,他有些上火,這不親自操練上了。”施忠搖了搖頭說道,薑才的要求太高,幾乎沒一個人能入他的眼,連帶著營中的老弟兄也吃了憋,可急有什麽用,兵不都是練出來的。
“現在招了多少人?”劉禹遞給他一支煙,然後從車廂的座位下麵拉出一個旅行袋,施忠當然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高興地連連稱謝。
“約摸三個指揮吧,都是些吃不上飯的人,良家子誰肯來啊。”
不光人數不夠,就連兵源也不如淮地,當然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劉禹也束手無策,願意當兵的都是活不下去的,比如戰爭中的逃難者,可現在哪來的那麽多逃亡之人?
“既如此,不妨放寬些,字也不用刺了,就充作效用吧。”
良民不願當兵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刺字,大宋雖然流行刺青,可誰願意在臉上刺一行字?刀疤都比那個來得酷。
“行,某回去就同招撫說,侍製今日這是最後一趟了吧?”
“嗯,去城中幫某找個屋子,好生歇息一下。”
雖然沒有親手搬運,這一車車的來回拉也讓他累得夠嗆,劉禹現在隻想著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滿身的水泥灰太難受了。
“哪還用得找,撫司後衙讓二娘收拾一間出來,不費事,也別急著歇息,嚐嚐她做的飯,端的一手好柴火,不比較酒樓裏的差。”
“有事就直說。”
劉禹有些奇怪他的殷勤,煙不是已經扔給他了嗎?
“就是這水泥的事,昨日照你的意思,匠人們弄了一塊出來。今日某去看了,變得硬了些,不過踩上去還是有腳印子,大夥都不知道成沒成,想請你再去看看。”
原來如此,雖然不會造,這水泥的用法並不難,無非就是個比例的問題。在後世找人計算好了,在讓老工匠照著調,先弄出一塊試驗的,然後推廣開去,劉禹也想看看他們幹得怎麽樣,於是很爽快地答應了。
來到一處挖空的路基前,一群人正圍著指指點點,施忠上去一頓呼喝,將人群趕開。他們圍著的正是一塊深褐色的地麵,方方正正地像是塊豆腐,四麵用木板攔了起來。
劉禹走過去看了看,麵上很平滑,有一些腳印子,沒有明顯的裂痕。至於是不是達到了後世的標準,他當然不知道,不過賣相已經不錯了,反正這路也不會過大量的汽車,應該問題不大吧。
“將木板拆了。”指著硬地的邊上,劉禹出聲說道。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四周的木板被拆掉,便能清楚下麵的結構,看上去很密實。劉禹裝模作樣地點點頭,工匠們各自互視了一眼,都露出了欣喜之色。
“現下還未幹透,平日裏須得注意,隔幾個時辰澆一次水,否則會開裂。再有個十來天,這地就會完全幹透,那時會硬如磐石,方才算得功成。”
“都聽仔細了,全都記下來,各自負責一塊,就照之前的那樣去做,開工吧。”
施忠揮揮手將他們驅散,這些人就像種子一樣,會分到每個路段,對於他們的做事態度,劉禹還是很放心的。比如眼前的這塊地,就是他們一點一點地用秤稱出來,嚴格配比之後攪拌而成的,再加上嚴苛的軍法約束,根本不可能出豆腐渣工程。
這隻是其中的一小塊,等到整條路全都由這樣的小塊填滿,本時空的第一條水泥馬路才算完工,隻要人手足夠,修起來也是很快的。
看著這一小塊,施忠不由得感概它的神奇之處,他親眼所見,一群人不過在裏麵放了些泥漿樣的事物,到了第二天就變成了這樣的硬塊,而據劉禹所說,最後會堅硬地如同石頭,這不是變戲法麽?
他無法想像一條那麽長的路全是這樣的硬塊,那樣的話,就算雨天也不怕道路泥濘了,對於軍事上的意義將是非凡的。
他的感覺就像這嘴裏冒出的煙圈一樣,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成了現實,像做夢一般,而這一切,全是身邊這個年青的文人帶來的。
“走吧,帶某入城,嚐嚐你所說的二娘好手藝,他娘的,還真有些餓了。”
劉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說道,他這個半吊子專家也隻能指導這麽多。好在這時空的工匠們不乏聰明才智,一旦把方法說透了,幹起活來很是省心,倒是省了他多少事,還是找曆史名人喝酒吃飯比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