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第一百七十八章 善後

死了十三個,傷了九人,完好無損的不到五個人,死的人中間還包括了千裏迢迢押解入京的崖賊頭子陳明甫,這就是劉禹從樞府搞來調令之後收到的結果。

他們費了這麽大的事,當然不會是為了殺掉一個陳明甫,要不是施忠的謹慎再加上一些運氣,幾乎就讓他們得手了,而這些人表現出來的實力,讓所有人都吃驚不小。

樞府在當天就接到急報,這份急報上寫的則是賊人們希望的結果,自然這也是一次惑敵,真正的人證孫勝夫已經秘密押入了京師。

經過了這次劫匪事件,孫勝夫表現得極為配合,因為他清楚地知道,那些黑衣人並不是來救自己的,而是來要自己的命,原因就是他的身上有著太多的秘密了,作為蒲氏最信任的屬下,他幾乎參與了所有的行動,京中認識他的人不在少數。

“鐵證如山啊!”

“令人發指!”

“窮凶極惡。”

當天夜裏,兩個樞府長官和陳宜中就拿到了他交待的材料,一樁樁一件件都指向了蒲家,利用市舶司為自己謀利、在泉州大肆賄賂各級官員、同夏景勾結圖謀不軌、指使海盜攻擊瓊州致使朝廷新任的主官被殺,每一條都足以讓他被定罪。

再加上剛剛發生的事,在離著京城不過幾十裏的地方,居然窩藏反亂的叛軍還公然劫殺朝廷官軍,這樣的罪行,誰都保不住,抄家滅族是板上釘釘的事。

可是他們也知道,眼下必須穩住那邊,一俟金明去了廣州集結好征討的軍隊,才能同他們攤牌,否則以他們現在的實力,搞不好就會禍延東南,這是朝廷不願意看到的,為此陳宜中決定連兩位政事堂相公都暫時先不告知實情。

第二天,劉禹將調令送到城外的禁軍大營,也去探望了施忠一行人,同他想像的不一樣,這些人在營中談笑風聲,隻有死後餘生的慶幸,對於死去同伴的哀悼,也許隻有埋葬他們時的那一刻吧。

做為全軍死亡率最高的探子,他們很多時候都是以生命為代價去試探敵人布署的棋子,這一點從他們投身於這項事業之始就被清楚地告知了。因此,失去了十多個好兄弟,施忠表現出的隻有可惜,離著花花世界不過一刻的功夫,他們卻再也享受不到了。

“老金呢?”

奇怪的是,一營主帥金明始終沒有露麵,就連營中也空蕩蕩的,除了施忠他們,就隻有押解犯人入京的兩百步卒,大隊人馬呢?

“去賊人老窩了,某在他們退卻之時,遣了兩個人跟上去,到了子夜時分,才摸清他們的地方,隨後金指揮就帶著人兵分幾路圍了上去,此刻不知道打完了沒有。”

劉禹恍然大悟,這才是一個優秀探子的職業素質啊,前一腳還被人圍著差點全軍覆沒,好不容易敵人撤了圍,他們立馬就從獵物變成了獵人。當然他並不知道,如果沒有他送來的那兩樣東西,施忠是不會冒險的,因為對手並不弱於他們,之所以死傷更重些,是因為他們是攻方,而宋軍最不擅長的就是這個。

“大帥回來了!”

營外響聲一陣喧囂,劉禹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從現在往回推算,他們應該是接近淩晨的時候發起的攻擊。金明用兵很謹慎啊,絕對優勢的兵力,他依然選擇了等待,直到敵人最鬆懈的那一刻。

兩人出了帳,果然看到一隊隊步卒從遠處次第而入,金明的都指揮使大旗很是顯眼,他手上的那根棒子已經裝滿了利齒,在朝陽的映照下閃著耀眼的金屬光澤。可是讓劉禹奇怪的是,他的表情肅穆,一點喜悅之情都沒有,就像是铩羽而歸的樣子。

“進去再說。”

金明跳下馬,將棒子交給親兵,又吩咐了幾句,這才轉身同二人打了個招呼。

難道是攻擊不順利?讓他們跑了,劉禹沒有看到大隊的俘虜被押入營,自然會往這方麵去想,金明欲言又止的神色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三個人進了施忠的那頂帳子,他都一直這麽沉默著。

“為首的跑掉了,某中了他們的聲東擊西之計,辜負了施老弟的一番布置。”

金明的話匣打開,將戰況簡單說了一遍,原來被他們圍住的是位於京師郊外的一處莊子,裏麵除了七、八十個賊人,還有上百家的莊戶,發動攻擊的時候,莊子裏一片混亂,金明又不願意濫殺無辜。結果賊人裝作向一處突圍,實則隻是佯動,他們的首領帶著幾個人化裝成莊戶出其不意從另一處逃了出去,這才是後來戰事平息之後才知道的。

這樣的結果讓他覺得很慚愧,可是劉禹卻不以為然,現在京中隱瞞了實情,讓賊人以為自己已經得了手,他還想著網開一麵放個把人回去報信呢。首領也好小卒也罷,在他眼裏並沒有什麽區別,現在的結果可以說非常理想。

“某以為什麽呢,賊人大部被殲是事實吧,跑了幾個又算得什麽,指揮你太客氣了,施某自己去幹,也未必有你幹得漂亮。將那些首級借某一用,放到弟兄們的墳頭,就是施某也要承你的情。”

施忠不以為意地擺擺手說道,他損失了十多個弟兄,現在金明拿回了數倍於此的人頭,這就足夠了。戰場上沒有過多的冤仇一說,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有了這些首級,他就能對死去的弟兄有個交待了,首不首領的,算個俅!

“某還有為難之事,要同你們商量。”

金明聽完了之後,表情上並沒有舒緩多少,二人情知他還有話要說,都站定了靜等他說下去。

“賊人一共七十三人,除了跑出去的六人,餘者都被殲滅。生擒了五人,為首的叫‘老四’,是某的一個舊相識,往日一同在禁軍中,有幾分交情。”

劉禹很了解他這個人,以他那種不擅交際的個性,這個幾分交情,必然是情誼極厚的老友。難怪會是這樣的表情,任是誰在戰場上碰到往日的好兄弟,突然變成了生死之敵,都不會高興吧。

“這個老四,是個什麽來路?”

“以前韓帥的部下,左翼叛亂之時,他也被裹脅了進去,這個人某素來知道,多半也是身不由已。不過既然從了賊,遇上了也沒什麽可說的,他向某求個情,想在臨死前回家看一看老娘。”

果然又是陳宜中幹的好事,都是禦營禁軍,大部分人的家小隻怕就在這附近,除了韓震的親信,誰會去幹那掉腦袋的事,可是現在不幹也幹了,又在昨日做下了這麽大的案子,他這一刀隻怕是免不了的。

“是哪個?可否帶來一見。”施忠沉默了一會,突然開口說道,金明點點頭,出去吩咐了一聲。過了一會兒,一個被包成了粽子的人讓兩個親兵抬了進來,上麵的人雙眼緊閉,麵如金紙,一看就是失血過多。

“就是他,隻餘了半條命。”

金明指著那人說道,劉禹走過去大致看了看,從傷口的位置看,此人應該是個老手,大部分的傷口都剛好避過了致命之處,在那種紛亂的情況下,唯有久曆戰場的老卒才做得到,因為這已經變成了本能。

“老金,相識一場,隻求你給個痛快,某就是到地府,也足感盛情。”

那人聽到聲響,睜開了雙眼,他的氣息很微弱,話語自然很輕,如果不是劉禹站得近根本就聽不清,這麽一說,哪裏還不明白,所謂回家看老娘,根本不是這人的要求,而是金明自己提出來的。

“是你,某認得,好本事,傷了某四、五個弟兄,還能全身而退。”施忠盯著那人看了半晌,終於認了出來,此人給他的印象極深,弩箭射得很準,手頭上也有活,在廟裏幾人圍攻都沒能留下他。

“你也不錯,某的手下折了一半在那個小坡,都是拜你和你的人所賜。”

老四看著他咧開嘴一笑,既然落到了他手裏,隻怕討不得好了,他毫不示弱,如果對方不是有地利,他未必沒有辦法,現在說什麽也沒用了。

“說得是,說起來某還賺了,看你這鳥樣也站不起來,真想再同你戰一場,看看手底下究竟如何?”

“那有何難,某先走一步,奈何橋邊等著你便是。”

施忠哈哈一笑,他的態度很明確了,此人與他的事就此揭過,餘下的,你們愛怎麽辦就怎麽辦,鬥了幾句嘴,心裏倒生了幾分惺惺之意,不錯的一條漢子,就這麽死了有些可惜。

劉禹不太明白這種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段子,兩人昨天還在打生打死,如果不是有後援,他們早就被滅了,哪裏還有說笑的功夫?

“你等落腳的那處莊子,是之前就定下的,還是臨時起意的?”

老四看著問自己話的這個文官,他不知道應不應該回答,轉到金明的那個方向,後者朝他點了點頭。

“自韓帥遇害之後,我等跑出了京師,一部分弟兄去了北麵,某等幾個不想去投韃子,於是找了一處山林暫避。前些日子,從南邊來了一個人,身上帶著夏都統的手書,要我等聽他之命行事,此人自稱姓尤,大夥都稱他為‘尤’掌櫃,那處莊子就是他帶我等去的,似乎是個京官的產業。”

“那些快馬、弓弩都是他提供的,說是幹了這一票,就帶我等去南方,投奔夏都統。”歇了一會兒,等氣息喘勻了些,他才繼續說道。

難怪會在京師附近集結起這麽多人手,可是他們是如何得知施忠的路線的呢?要知道,為了避開可能的攔截,他們特意繞了個遠路,從江西入的浙西,這些人卻準確地擋在了他們前麵,就連時間也掐得很準。

“那個京官,你可知道叫什麽,任職何處?”

“姓尤的同他說話時,隻叫他的官稱,好像是兵部的一個什麽郎中。”老四搖搖頭,劉禹一聽就明白了,此人一定掌握著各地的郵傳遞鋪消息,因為施忠他們每到一地,都會去驛站歇息養馬,這些消息,會一站一站地往上送,直到京師。

兵部有孟之縉在,查個人並不困難,有了老四的證詞和那些證物,此人想脫身就不容易了,不管怎麽說這也算是立功表現吧。有了這一條,至少就能保住老四的命,既然連施忠都不計較了,他就當是幫金明一個忙吧。

“一會叫人將這些錄下來,你按上手印,不管何人問起都是這番說辭,其他的,本官來想法子。”

老四聽了一愣,這麽明顯的暗示他怎麽可能不明白,這個文官是想為自己開脫?有可能會逃得一命,可是昨天,自己的那些事怎麽算,就連他們舍命保護的人都喪了命,難道說那人還沒死?

“子青,你有法子?”

金明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他是個武將,如果要救人隻能私下放了,老四還是個上了黑名單的通緝要犯,可聽劉禹的口氣是想為他減去死罪,然後再想辦法?

“嗯,性命應是無逾,無非是杖責、流遠州,隻要人不死,一切都好說。”

“若能如此,小的這條命就交與上官了。”

老四聽到確切的答案,激動地就要掙紮起身,打板子流放有什麽,他本以為必死的,突然撿回了一條命,一動之下牽到了傷口,疼得他直冒冷汗。

“在京中尋個好點的郎中與他瞧瞧,到時再同牢頭打個招呼,叫你老娘送些吃食衣物來,將養些日子,身子就會好起來。”

“哈哈,遠州,還有哪處比瓊州更遠,你這老小子,記得咱們之約,到了瓊州與某好好打一場,那可是好地方。”

施忠插了句嘴,他說得沒錯,要說遠,瓊州就是極限了,之前被流放到那裏,都算得上九死一生的去處,可是現在?瓊州的確是夠遠,也的確是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