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的魯省,大宋南渡之前的京東路,金人後改為山東路,元人又將其分為濟南、東平、益都等路,屬中書省管轄。其地狹長突出,隔海與遼東相望,距離高麗等地也非常近。
這一帶的海域,因為黃河卷帶大量泥沙入海的原因,在近海呈現出一種深褐色,故而又被稱為“黃海”,這個稱呼也一直延續到了後世。
到後來,黃河經曆多次改道,入海口逐漸南移,如今已經到了淮、泗之間,多次奪其水道,因此黃海的區域也漸漸擴大,並最終隨著曆朝曆代的治理,固定下來。
此刻,在這片廣大的海麵上,突然興起了一股海賊,專門搶劫從征東行省到中書省之間的海運。沿海各路都是叫苦不迭,來自大都的聖諭一天緊似一天,可幾乎每天都有船隻失蹤,就連船上的人也不見回來。
這是很不尋常的,要說海賊,這一帶從來就沒有斷過,漢人、高麗人、倭人都有,但是像這樣片甲不留吃得幹幹淨淨地,還不曾有過,無奈之下,以高麗船為主的行省水軍數次出動,清剿了不少小股海賊,卻沒有任何作用。
茫茫大海,不要說古時,就是後世,擁有了海事衛星、GPS等手段,想找到一艘航行中的船隻也並非易事。更何況他們連一點線索都沒有,賊人有多大實力,藏身何處一概不知,這樣的大海撈針,沒有人願意去做。
於是,原本繁忙的海上運輸線,慢慢地沉寂了下來,所有的東西都轉道遼東經陸路運往大都,除非是特別大宗實在沒辦法的,也會采取水軍護航的方式來走,往往一動就是數百隻船,浩浩蕩蕩地頗為壯觀。
“直娘賊,這些高麗人瘋了麽,把他們全部的家當都擺出來了吧。”
高麗人造的船還是不錯的,吸收了一些中原的技術,也有著他們自己的特點,那就是大,三層四層的都不罕見,用望遠鏡隔得老遠就能發現,可是光發現有什麽用,這麽龐大的船隊,哪裏吃得下。
舵台之上,薑寧雙手掌著硬木手柄,從他的角度,前方隻是一片大海,連個帆影都看不到。不過既然鬥子裏已經報出了消息,那就說明目標就在前方,他在心裏估算了一下大概多久之後敵人會出現,然後兩手一錯,將舵輪扳了一個方向。
“傳令,跟著某轉向東北,咱們去別處轉轉。”
他的手下一邊將指令用信號打出去,一邊指揮下麵甲板上的人轉動船帆,改變原有的迎風麵,大船緩緩地調了頭,與前麵還看不見蹤影的那隻船隊擦身而過。
如今他成了這艘船的唯一船主,副手張瑄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座船,那是一艘俘獲的雙桅大帆船,稍加改造之後就可以用於作戰,而他的外形更是富有欺騙性,兩人互相配合,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戰果,已經受到了岸上韃子的密切關注。
由於他倆的赫赫戰績,一些勢單力孤的小股海賊被元人水軍逼得無處立足,便幹脆加入了他們,現在他已經擁有了十多隻大小海船,就是碰上落單的元人水軍也足可一戰。
能逼得元人如此重視,足可見他們的努力,可薑寧並不完全滿足,韃子的海運的確受到了影響,可如果一直像今天這樣子,那自己也拿他們沒有辦法,這樣一來就達不到劉禹所要求的那樣。
站在船台之上的他又與之前有了些不一樣,濃密而硬紮的胡須布滿了整下頜,讓他顯得粗獷而成熟,一身古銅的膚色與手下們已經沒有兩樣,身上各處鼓起的犍子肉比在軍中時還要明顯,就連眼神也透著沉穩大氣。
一次次的繳獲,一次次的勝利,所謂威望就是這樣聚集起來的,隨著船上技術的日漸純熟,已經無人再敢小視於他,就連張瑄現在也是心服口服,甘心做他的副手。
因此,薑寧很明白,這樣的威望來得快去得也快,在沒有達到目地之前,他不能有失利的紀錄,隻能用更多更大的勝利來鞏固目前的成果,徹底收服這一帶海賊的心。
同他一樣,元人也在招降海賊,並且馬上就利用他們來對付薑寧等人,這些熟識水道的賊人對他們的威脅極大,薑寧一直盡量避免與他們硬碰硬,而是利用大海的廣袤,四處遊動,專挑敵人防禦薄弱的地方下手。
“大當家,前麵快到耽羅島了,咱們要不要繞過去?”
現在他的副手是原來的一個親兵,同他一樣學東西很快,對航船也有些天賦,在張瑄走後就被他提拔了起來。
耽羅島是離高麗本地不算太遠的一處大島,現在在元人的治下,島上設了個總管府,駐守的兵丁約有千人,住民不過兩、三千人而已,沒有什麽太大的價值,直到最近發現元人開始往島上運馬。
剛聽到這個消息時,薑寧有些不太相信,元人又不缺牧場,怎麽會千裏迢迢地把馬放到一個孤零零的島上,直到後麵親自去看了一眼,才發現那個島上有一片很大的草場,應該是天然形成的。
“嗯,繞遠一些,不要驚動他們。”
現在島上的馬兒不多,就是搶了來,也不過一錘子買賣,不如暫時放著,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再下手,要不是那個島離岸太近,元人肯定不會善罷幹休,他都打算搶來自己用。
現在他們的家離這個島約有個把時辰的距離,所有搶來的人口、糧食都安置在那裏,薑寧沒打算放他們回去,這些人來自沿海各地,他還打算另有用處。
在海上連續呆了這麽久,有時候他挺懷念岸上的,失去聯係之後,那種孤獨感無時無刻不伴隨著他,劉禹之前提醒過他的那些話,現在有了更清醒的認識,征服大海是一件很難的事,任重而道遠。
現在他還會想起心裏的那個人,她最近過得怎麽樣,會不會為自己擔心,這些小兒女的情感隻能深藏在心裏,偶爾拿出來讓心裏變得不那麽空洞,這樣子做起事來才會幹勁十足。
“聽某號令,滿帆、加速,咱們去他們的窩裏幹他娘的一把。”
繞過了耽羅島,遠處高麗人的海岸線就彎彎曲曲地現出了影子,薑寧一聲大吼,惹得全船轟然響應,既然元人的水軍出動了,那他們的家中必然空虛,趁這個機會摸上岸,是每個海賊都喜歡幹的事。
泉州城外靠北的一處外坊,占地不過百畝左右,卻住著近千戶人家,坊內已經顯得十分擁擠,可是左近都沒有什麽空處,州裏也不好多安排,因為這裏所有的人家都是一個姓,“趙”。
他們之中,大部分都是從鎮江府遷過來的,那還是建炎三年的事,據今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一百五十年,其餘的則是各地受貶謫罪責而發配到此的,一旦落了戶,也就生下根來,年複一年就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管理這片坊市的不是州衙派出的坊官,而是宗正寺直屬的南外司,這個全稱為“南外宗正司”的機構便是這些人家的上司,衙門和牢獄,當然還有飯碗。
司房位於坊中靠後一點,是一處不大的宅院,幾間主房加上一溜廂房,就構成了南外司的辦公場所,這些房子和他們的來曆一樣,都有了百年以上的曆史,雖然不斷地修葺,仍然顯得破舊不堪。
現在當任的提舉南外宗正司事是一個師字輩的趙姓老人,說他老不是指年齡而是輩份,六十八歲的榮王趙與芮論族輩,還得恭恭敬敬地稱他一聲“大父”,可是今天這個老輩人拿著一封文書,愁眉苦臉地站在房裏,望著窗外沉吟不語。
平素事情不多,這院子也沒什麽人來,幾個小兒在那裏戲耍,充滿童趣的聲音原本是他最愛聽的,可今天,他卻感到分外地刺耳。
在這封文書送達之前,泉州城發生了不大不小的變故,禦前駐劄武衛左翼所部人馬突然接管了城門,雖然後來貼出了告示稱是為了迎接蕃人的舶期到來,可這樣不尋常的舉動,讓每個有心人都不免心中揣測。
現在,結合這封文書,趙老輩當然知道要出事了,無緣無故地,宗正寺要將南外司裁並到西外司去,那可是在幾百裏之外的福州,這裏有幾千人,不通過州衙如何行得了遠路?
可是不走也不行,如果泉州有異變,他們這些趙姓人家肯定會成為雙方爭奪的焦點,到那時,生命都失去了保障,還談什麽別的?
搞得不好自己就會成了全族的罪人啊!趙老輩歎了一口氣,這件事一定要辦,但是隻能悄悄地辦,他在心裏合計了一下,招招手叫過一個屬吏。
“去將他們幾人叫來,就說老夫有事相商。”
屬吏同樣姓趙,他看了看這位老前輩的臉色,顯得異常地難看,可是那個樣子,肯定是不會同自己說的,讓他去叫的這些人都是族中長輩,素有威望的老人,難道是有人犯了事要行家法?他有些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