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羅賓想出的這個應對辦法,安格爾覺得有些不夠積極,可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沒錯,從根本上來說,第一根據地主張的平民革命,確實是站在現有的整個貴族統治階層的對立麵的。但從革命的具體過程來看,在不同階段,平民革命完全可以和貴族的某些內部成員甚至子階層產生合作的關係。這一點,在華子良傳授的革命經驗中,有著相當多的闡述。
而且,貴族的某些特定階層,完全有可能逐漸轉化到平民革命這一邊。比如自由貴族,特別是出身低微、做冒險者的自由貴族,他們並沒有從貴族的身份中獲得什麽特權,而且生活所需,基本也是靠自己的勞動所得,又依賴於平民提供的服務,與平民保持著相當平等的關係。
安格爾敏銳的感覺到,舍伍德子爵發起的這次討伐戰其實還沒有結束,隻是戰鬥形式從軍事轉為宣傳。羅賓的辦法,隻是簡單回應了舍伍德子爵的指責,沒有太犀利的反擊,感覺總是缺了什麽。
既然大家都沒什麽好主意,安格爾也不瞞著斯格特,把大家的想法都說了出來,看斯格特有沒有什麽主意。他雖然不知道龍玉蠍是魔族,但斯格特的老師身份不一般,安格爾還是有所認識的。
斯格特想了想,開口說道:“既然要反擊聯軍不講規矩,那能不能趁機讓其他人承認咱們有製定和解釋規矩的權力呢?最少,在第一根據地的控製範圍內,咱們能夠獲得這種承認?”
安格爾眼前一亮,心中豁然開朗:沒錯,就是這個主意!不能光等著別人攻擊,第一根據地被動的反擊。從實力對比上來看,革命的力量還很弱小,經不起這樣來回的折騰。如果能在整個社會上確定第一根據地的合法地位,對平民革命活動的開展,絕對大有幫助。
有了想法,安格爾立刻與其他人商議起來。當然,他們也征詢了斯格特的意見,誰也沒因為斯格特是一個未成年少女而輕視她。
斯格特也不負眾望,接連出了幾個好主意。
說真的,比起根據地領導層的其他人,斯格特對三族上層社會政治運行還了解得更多一些。羊鳴教那裏本來就留有一些記載,她去帝都出了幾次任務,特別是最後一次,又有了不少直接認識。別看斯格特尚未成年,論起見識來,第一根據地還真沒多少人能超過她。
何況斯格特還有一個好老師。斯格特對龍玉蠍那身捉弄人的本事可不排斥,學的還很起勁兒。其實這套把戲說穿了也沒那麽高深,無非是揣摩人心,投其所好,順水推舟的把人往坑裏帶。
龍玉蠍不怎麽關心三族社會的政治事務,斯格特可關心呀!所以事到臨頭,她才能侃侃而談。
斯格特的發揮,可是讓好幾個根據地的領導吃味不已。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話放到諾拉也適用。準確的說,這句話應該是:隻要需要很多人協作才能進行的事業,一旦有了一定的根基,必須在組織內部進行職責和權力的分工時,就會因為遠近親疏等關係的不同,形成一個個不同的小團體。
這在地球有個說法,叫做組織內部的非正式組織。基本上任何組織都避免不了這個問題。
第一根據地同樣也有這種非正式組織。三大派應該屬於公開的非正式組織了,在此之外,還有侍從、盜賊和村民等出身不同的人,有意無意形成的小團體。
羊鳴教剛加入第一根據地時,雖然大家明麵上都是歡迎歡迎,但暗地裏,那些掌握了第一根據地權力的團體領袖心裏戒備著呢。羊鳴教這麽多人加入根據地,總要分去一些權力吧。以前與權力無緣而又掌握了權力的人,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權力被別人分走。
好在羊鳴教的領袖們都是那種安分守己的人,他們本來就不是因為有鬥爭精神和權力欲才成為教內領袖的。加入第一根據地以後,這些人很快適應了自己的新身份,並沒有借助他們在羊鳴教內的影響力,謀求在根據地內更多的話語權。
而羊鳴教本身呢,加入根據地以後,很快就四分五裂,被原有的派別分去了大量人員後,大家對羊鳴教便不再有什麽關注的了。
可就在這時,以斯格特為代表的羊鳴教新生代異軍突起,借助飛行魔板偵查小隊等手段,在第一根據地竟然爭得了不小的發言權。其實斯格特他們倒真沒想那麽多,但客觀上他們確實發揮了這樣的作用。
斯格特他們還不知道自己分了別人的權,一門心思為根據地跑得歡實。好在根據地內部的行政體係主要脫胎於格魯曼領那批侍從,根據地才沒出什麽亂子。
這些侍從別的暫且不論,在對自身的定位上,倒是不會有什麽非分之想。
平民貴族也是貴族,即便是格魯曼領的平民貴族表現的遠好於諾拉社會其他掌握社會權力的貴族,但那種貴族與平民之間的身份鴻溝,在平民貴族的侍從心裏,同樣根深蒂固。
雖然那些侍從的這種思想從平民革命的角度來看有些落後,但在根據地而言,也並非沒有積極的意義。至少,那些侍從都知道自己在根據地的權力並不是理所當然的歸自己支配。羅賓和安格爾開展思想教育,提出根據地的領導者和各級幹部的權力,其實是為大家服務時,這些侍從接受得最快最徹底。
反倒是那些原本盜賊和根據地平民出身的人,在被推選出來擔任一定的職務,掌握了一定權力後,往往被權力所迷惑,把職務帶來的權力當做了他個人本身所具有的屬性,嚐到一點兒掌權的滋味後再也不能放手。
羅賓和安格爾其實覺察到了根據地的這個隱患,但他們也沒有太好的辦法一勞永逸的快速解決這個問題。根據地的人員組成複雜,在組織內部的權力分配上,必須考慮各類人員的平衡,不能全用格魯曼領來的侍從。
其實,從提高工作效率和工作的有效性方麵來說,都用那些侍從才是最恰當的選擇。而且那批侍從至少都經過平民革命理論的初步洗禮,在可靠性上,也遠比村民和盜賊中選拔出來的人員有保證。
總算那些村貴族主動放權靠邊站了。如果有一部分村貴族腦子夠靈活,在羅賓盜賊團表現出強勢進入根據地時主動投靠,那安格爾和羅賓才更頭痛呢:這樣的人,根據地是用啊還是不用呢?
關鍵還是教育民眾。當年華子良曾經提過的一句話,現在在安格爾和羅賓心裏不是一般的重。
安格爾最初重視這一句,還是在發動群眾起來革命遇到挫折時,產生了深刻的觸動。可現在第一根據地的形式應該說一片大好,平民革命算是掌握了這片區域的政權,安格爾才發現自己以前的感觸還不夠。
敢情教育民眾的長期性,根本不在於發動革命這點兒時間。就算革命成功了,在相當長的曆史時期內,也是一項重要工作呀!而且這事看起來似乎沒個頭。
長期的事情暫時改不了,隻能慢慢教育。但眼前的事情也要做,不能等到把民眾教育好以後,再開展平民革命。所以,明知根據地的領導層成員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根據地的內部管理工作也必須讓他們承擔。
有時候羅賓和安格爾私下談天,都會有種莫名其妙的沮喪:教育民眾的道路,任重而道遠啊!更關鍵的是,很多事情,他們也不知道怎樣做更符合平民革命的要求,而華子良提供的那些革命理論,也沒有可供參考的內容。
當然大部分時間裏,安格爾和羅賓還是很樂觀的:第一根據地的內部運行很順暢(主要的行政人員是那批侍從,他們有相應的專業知識),廣大民眾對平民革命的認同度也在不斷提高。就算根據地的基層幹部水平有限,但大部分人的學習和工作熱情還是值得肯定的。讓人有些頭痛的,反而是根據地的高層領導。
眼下,那些不讓人省心的高層,大多數都在這間屋子裏呢。斯格特道行淺,看不出這些人的忌妒,羅賓和安格爾卻是知道的。隻是斯格特的主意確實不錯,而且她還有個好老師,足以讓人重視,所以兩人也就任由斯格特發揮了。
換了別個,羅賓絕對不會讓他在這麽多根據地的高層領導麵前這麽挑大梁。那其實也是對年輕人的一種保護。攤子大了,很多方麵的利益必須平衡,根據地的事情,也不可能全憑羅賓和安格爾兩個人做呀。
如果是按照諾拉傳統的治理方式,那自然沒有任何問題。一切由貴族作主,平民管理者隻是得到了貴族的信任和授權,根本沒有把權力歸於自身的想法。
可平民革命就是要改變這個傳統呀!其他人或許還不是那麽清楚,根據地的高層(不管屬於哪一派)對這個問題可認識得很清楚,因而也多了那些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