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個護院穿著黑色短打,呼哧呼哧地喘氣。
“不是我說,不就是兩個丫鬟,跑了就跑了,犯得著如此勞師動眾地來追趕嗎!”一人道。
“可不是。不過聽說大人丟了什麽重要的東西,是她們二人偷去的。”
“小小年紀,膽子倒是很肥。”
“別說了,趕緊追。就不信追不到她!”
潮笙大氣都不敢出,可此時他們已馬上就要到跟前,他們藏身的石頭太顯眼,很容易就會被發現目標。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轉了轉,尋找著可以逃生的方法。驀然,有人大呼一聲:“在那!哈哈!得來全不費功夫!”
潮笙大驚。
幾個壯漢朝潮笙的方向迅速跑來,潮笙此時無法,隻能背著雪秀逃竄。
“你跑不了的!”
“臭丫頭,再不停下來,逮到你就砍斷你的腿!”
潮笙的耳邊隻有自己狂熱的心跳聲。她背著雪秀跑走到路的盡頭,竟然發現前麵模著一條約莫五六丈寬的小懸崖!她已經退無可退!
她轉過身,那四五個縣尉府的護院已經到跟前了。她喘著氣,腦子裏有短暫的空白。
在這時,一陣妖風刮過,地上的泥土落葉平地而起,吹得潮笙的眼睛都睜不開了。
空氣裏帶著濃厚的濕氣和水意。
似乎要下雨了!
遠處一道驚芒急速地閃過,接著傳來了隱隱約約的雷聲。
“他媽的,要下雨了!速戰速決,這一路為了找她沒少吃苦頭,我可不想再淋雨!”
“上啊!”
他們齊齊朝她衝來,潮笙低頭看了看那懸崖。跳下去,有沒有活路?
心在劇烈掙紮。被他們捉到,送回縣尉府的途中她們就會被眼前的幾隻禽獸折磨得很慘。可跳下懸崖,也許她們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思索間,四五個壯漢已經到了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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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孟華幾乎要邁出步伐,司辰卻將手微微舉起,“再等等。”
孟華的眉頭緊緊皺起。還要等?再等下去,要麽她們挨宰,要麽……
他的瞳孔猛然一縮。看到潮笙背著雪秀從小懸崖上跳了下去!
司辰眼裏綻出欣賞和笑意。“小姑娘很有膽識。”
此時的潮笙,讓雪秀用力抱住自己,而自己的一隻手則緊緊攀著沿懸崖邊生長的藤蔓。
這裏不算懸崖,是有人行走過的,“路”隻夠一雙腳站立,一直向下延升。她跳下來,為的是蓄一時的時間。
她聽到護院們的聲音:“什麽?她跳下去了?”
“不是吧,真的不要命了!”
聲音由遠及近,在探頭查看時,驀然間眼睛劇痛,悲慘嚎叫起來,細小的箭矢狠狠鑿在眼眶裏。眼見三個同仁中招,另外兩個怒不可竭,想探頭來看,又怕同樣中招。
“怎麽辦?”
“你去!”為首的胖子指著另一個,呼喝道。
他不甘被使喚,但他是屬下,死也要站前頭,深吸了口氣,才探頭看向懸崖。奇怪的是,竟然沒有他們的蹤影!
“底下有路的!”他大叫道。
“快去追!”
“阿洛他們怎麽辦?”看著在地上痛得打滾,慘呼哀號的同仁,他猶豫了。
“現下也沒有大夫,隻有把她們抓到再說!”
潮笙背著雪秀,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下了小懸崖。路那麽小,她一手緊攀藤蔓,一手托著雪秀,左手掌心已被磨出血。
天色已經黑透了,那是烏雲蓋頂的黑,醞釀著暴風驟雨。
潮笙不知道路通向何處,她唯一能做的是跑!不要讓另外兩個追上。她心中暗悔,早知道應該多做幾隻箭,如果能射中他們第二波,此時他們逃亡就要容易得多。
“路”很小,腳底下除了草,還有青苔,腳下打滑連連,她摔了幾次,把腿和手都給擦傷了。
白天背著雪秀從草叢經過時被割傷的傷口,此時像是集體造反一般疼了起來。她咬著嘴唇,強忍疼痛,艱難地往下跑。
身後有呼哧呼哧的喘氣聲,驀然間,一股力量將她猛得一堆,她整個人幾乎是咚咚咚地滾了下去。
她心中大驚:雪秀!
她滾下去不要緊,雪秀本就生病了,哪經得起啊!她奮力爬起,看到彪汗護院已追到跟前,長劍直指她的眉心。
逃不掉了!她心中升起絕望的念頭,仍然將雪秀藏在身後。
臉上忽然被什麽打了一下。
輕輕的,在她眼角炸開,然後快速地滑落了下來。緊接著兩下三下,豆大的雨點都砸到了她的臉上。
下雨了!
“臭丫頭!真是夠歹毒,本還想把你押回縣尉府,如今看來,你如此心狠手辣,留著你也是禍害人間。”那護院麵上狠厲,長劍猛然朝她眉心刺來。
她下意識地躲,忽然間“當”得一聲響,一枚白色銀鏢彈到護院的長劍,生生將劍給擊落到地上。
潮笙瞪大眼睛,淡紫色影子輕動,劍光與閃光共舞,那名護院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置信。
他緩緩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心口上插的那把短刀,猛然露出驚恐神情。下一瞬間,怦然倒地。
潮笙怔怔地望著眼前背對她的紫衣男子。
夜色中,看得不大清楚,再加上雨點把她的視線澆得模糊一片,她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男是女,隻覺得他很高大,是自己的兩倍那麽高!
像……像她的父親一樣那麽高!
“你……你是誰?”她結結巴巴地問。
那人的聲音很輕,“我救了你,難道你不是應該先道謝麽?”
潮笙愣了愣,“謝謝。”他的聲音是好聽的,少年的聲音。他撐開一把傘,雨點打在傘上頓時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潮笙驀然想起雪秀,她還發著燒呢,剛剛從上麵滾下來,也不知道有沒有摔傷。
她推著雪秀,雪秀發出一聲悶悶的“嗯”,像是無意識,摸了摸她的額頭,比先前更加滾燙了。
不知從哪裏又走來個綠衣青年,伸手抱雪秀,潮笙連忙攔住:“你想幹什麽?”
“你打算一直在此處待著?”紫衣少年淡淡地問。
“你的同伴身上有傷,還發著燒,必須去看看。”孟華看著髒兮兮的潮笙和雪秀道。
潮笙警覺地望著他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可以信任。
“你對救你的人,都是抱著懷疑的麽?”司辰目光落在她小小的臉龐。
潮笙動了動嘴唇,“不知道,我沒有被人救的經驗。”
他唇角微勾,“雨越下越大,我不想在此處待著。如果你不願意走,孟華,我們走吧,隨她們去。”
孟華怔了怔,也準備離去。潮笙驀然叫道:“請等等!”
識時務者方為俊傑,如果此時不靠他們,她們很難走出去!尤其現在下了雨,雪秀還染病在身!
片刻後,孟華抱著雪秀迅速走在前方,紫衣少年走在潮笙的前麵。
他的身份,恐怕不一般!
他身上的衣料看起來就很貴重,普通百姓尋常小富之家,定然是穿不起的;雨點打濕了他的衣服,他長及腰部的頭發,卻絲毫無損他尊貴的氣質,他看起來就像衣裳仍然整潔似的優雅。
他的優雅尊貴是由內而外,仿佛與生俱來。
這樣一個非尊即貴的人,怎麽會出現在鄉野地方?就算出現在鄉野地方,又怎麽會在小懸崖底下救了她?
他走了幾步,發現潮笙沒跟上來,便停住腳步,頭也不回地道,“你打算一直在那兒淋雨?”
潮笙連忙跟上。
雨下得很大,很快地把他們的鞋子和褲子都濺濕了。腳下的土地因為下雨而濕濘不堪,她的腳趾頭不知道在哪裏磨傷了,此時泥水一浸泡,刺刺得疼,走得難免就慢一些。
他也放慢了腳步等著她。
潮笙心裏有一股暖意。很久沒有人遷就過她了。
“你叫什麽名字?”他目視著前方,問道。
“寧潮笙。”
他沒有再說話。
跟著他往前走了小半柱香時間,一條石梯赫然在眼前,上了石梯,便是此前她見炊煙嫋嫋的村子。跟著他進了村子,拐進一座樸實的大庭院。
一個穿暗綠色綢衣的男子見到他們,忙迎了過來。
屋中點著好幾盞蠟燭和油燈,照得白天一樣亮。潮笙總算看清楚救她的少年長得什麽模樣。
他約莫十四五歲,烏黑的頭發有一半披肩一半結髻於頂,簪著一支圓形的白玉發飾。臉容清冷英俊,一雙眼睛如若黑夜星辰般璨亮。是個極英俊的少年。
“你去洗一洗吧,太髒了。”從裏屋出來的孟華對著潮笙道。
潮笙麵皮一紅,好歹是個女孩兒,被人家說髒,臉上有些掛不住,粗著聲音問:“雪秀呢?”
孟華一愣,不知道她為何粗聲粗氣的,“在屋子裏。”
潮笙就要進去看她,孟華攔住道:“先洗一洗可好?你的朋友裏麵有婆子照顧著,已經去請大夫了,你不要擔心。”
經曆多天的奔波,潮笙又倦又累,此時也沒有閑瑕心情去猜測為何他們救她,為何救了之後還待她們如同上賓。她順從地洗了澡,換了身幹淨的衣服。
孟華再瞅見寧潮笙的時候,眼睛都看直了。
這……這是剛才像泥猴子一樣的那個小女孩麽?差別也未免太大了些!
這小姑娘洗幹淨之後,皮膚白得像水蔥似的,一張瓜子小臉白白淨淨,和方才那灰頭土臉的模樣差別甚遠,差別甚遠啊!
潮笙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我洗幹淨了,可以進去看雪秀了麽?”
“啊?哦,嗯。”孟華的臉一紅,忙讓開身子讓她進屋。
雪秀躺在四方木床上,臉上擦洗得幹幹淨淨的,剛剛給自己打水的那位婦人正在照顧她。
那婦人見到潮笙,笑道:“哎喲,簡直變了一個人哪!”
“大娘,雪秀她怎麽樣了?”
“燒得迷迷糊糊的,一直在叫花生,花生。可能是肚子餓了。”
潮笙心想雪秀叫的是潮笙吧,怎麽會聽成花生呢?她走到床邊,摸了摸雪秀的額頭,滾燙滾燙的,臉頰嫣紅,嘴唇也幹得起了皮。
潮笙忙向大娘要了些水,用湯匙喂雪秀喝。杜大娘說道:“已經去請大夫了,不過雨大,路上可能要耽擱些功夫。”
“謝謝您。”
“不謝。我不過是做份內事,要謝啊,謝我們家公子去吧。”
“不知公子是……”
門口忽然傳來孟華的聲音:“寧姑娘,公子讓你出來一趟。”
潮笙站在廳堂裏,外麵的瓢潑大雨依舊下個不停,從飯廳中傳來一陣飯香,引得她肚子發出咕嚕巨響。
她尷尬地垂下頭,孟華捂住笑意,清了清嗓音:“公子在飯廳,你進去吧。”
潮笙倒也不扭捏,就直接進了飯廳。
公子端坐著,身上的衣服已經換成了淺金色的直裰。頭發披散在肩,應當剛剛洗過。從他身上隱隱約約散發出茉莉的香味。他一雙美目望著她,聲音和悅,“坐。”
潮笙端坐在他麵前。中間隔著餐桌,上麵有五六道菜,不是大魚大肉,但菜式看起來精致美味,讓人食欲大動。
“吃吧。”
潮笙遲疑了會兒,沒有說多餘的客氣話,埋頭就吃。時不時看一看他,他吃東西的模樣也很優雅,緩慢,而且不發出任何聲響。
這是貴族世家培養出來的素養,潮笙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
他定是個出身不凡的人。
可他,為何出現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