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有什麽。”珍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寧姑娘是從金都來的嗎?”
“是。”
“你……是來自聶府?”
聶府?潮笙搖頭:“不是。”
珍瑜像是鬆了口氣,“哦。那就沒事了。”她歎了口氣,“斯羽跟著我生活得很好。”
潮笙不解。
珍瑜又道:“縱然我們家中不富有,也不會讓他凍著餓著。緊著我們也不會緊著孩子。”
“那是自然,每位父母都是如此偉大的。”
珍瑜笑著點點頭:“就是這個話。你趕路想必也辛苦了,好好歇吧。”
潮笙天亮後沒有打擾他們悄悄離去,免得他們又要相送,依依惜別什麽的。潮笙自詡不喜歡那些束縛,唯一遺憾的是沒能和小斯羽道一道別。
那個調皮可愛的孩童,她很是喜歡。
在清晨的薄霧中,穿過小小的村落,策一段路到相對繁華些的郡邊城。早起做生意的人已然開始一天的買賣,茶樓也開了。
潮笙找家茶樓喝早茶,順便攤開羊皮地圖看附近的地形。他們在郡邊失蹤的話,比較可能去了哪裏?
從官道往郡邊,最複雜的地形應當是在霧村附近。如果兩個路癡在這兒轉進了山裏,又一直轉不出來呢?
在山裏轉了二十多天還轉不出來的可能性,會有嗎?
如果沒有,他們會是去哪兒了,莫非遭遇什麽不測?
她輕輕地敲著地圖那個最複雜的地點,覺得今天得到這邊走一趟,探探情況。就著茶把店家送上來的一籠水晶蟹黃包子吃了,又打包了少許揣在包袱裏,她拎上劍就出發了。
她到霧村附近進山。
秋日的葉子燒得金黃,映著清澈見底的湖泊,淺綠淺藍的湖水顏色讓向來麻木的潮笙都起了絲欣賞的樂趣。秋天的景致真是太美了!
這片複雜的地形對於潮笙來說不複雜,她默默思想了半天,覺得力生他們應該不可能路癡到這個地步,在尋找一天無果後,隻得回郡邊城內。
郡邊做為邊境最大的城,發達而熱鬧,往來的大多是商旅,針對商旅的食肆和風月場所應地而生,郡邊最繁華的胡鈴街上,兩步一食館酒樓,三步一青樓。
潮笙住的客棧就在胡鈴街上。走進胡鈴街,吵吵嚷嚷的人聚集在一起,議論著什麽。她跟著人群走,聽到竊竊私語。
“今兒牽出來賣的都不錯,有個男的健壯有力,長的也俊。”
“太俊了你敢買?你們家母老虎會打死你吧。”
“嘿嘿……”
聽路人所談,前麵竟然是賣人的集市?
好奇使然,潮笙往那集市裏擠了擠。果然圍觀的人群裏,幾十個被捆得嚴嚴實實的男女低垂著頭坐在竹籠子裏。
忽然間,嗚嗚聲作響,一個籠子裏的兩個嘴巴上了膠布的男人眼放精光,朝著潮笙的方向直撞竹籠。
人販子拿鞭子甩了甩竹籠:“吵什麽吵,閉嘴!”
那兩人使勁地用頭撞竹籠,潮笙自然也注意到了,目光定格在他們臉上,眼眸慢慢瞠大。
看到潮笙的目光與他們交會,他們撞竹籠撞得更歡快了,眼裏簡直泛出淚光。人販子拿鞭子欲甩他們,潮笙驀然出手,抓住了鞭子。
人販子臉綠了:“小子,你想幹什麽?”
潮笙冷冷的目光掃向他,“我倒想問問你,這兩位壯丁怎麽到了你的販籠子裏?”
人販子挺直胸膛:“自然是別人賣給我們的了。公子如果是來砸場子的,我們護衛可要和你不客氣了!”
“膽子真夠肥啊,知道他是誰嗎?”潮笙指了指籠子裏灰頭土臉的王力生。
“管你是誰,我們這兒的人都是白紙黑字買回來的!你要是不是來買人的,就趕緊給我出去,否則我們就不客氣了!”
站人販子後頭鐵臂熊肌的壯漢露了露臂肌,呲出白牙。潮笙臉頰抽了抽。難道肌肉多就厲害麽?
潮笙朝她人販子勾了勾手指頭,那人販疑有詐,滿臉戒備。潮笙伸手把他的腦袋往下按了按:“老子我給你條活路,你要不要?”
人販眼中冒起怒火,然而在潮笙舉起令牌時“唰”得熄滅。
很快,竹籠裏的兩個被貼膠布的男子被放了出來,一身髒兮兮的,披頭散發,不知道有多狼狽。
他們跟在潮笙身後,半晌都不敢吱一個字。
潮笙領著他們倆,忽然在一處門前停下腳步:“你們進去洗幹淨再出來。”
二人看了看寫著“澡堂”兩個大字的牌匾,王力生目光灼灼將她望著:“潮笙,你,你會在這裏等我們吧?”
“會,不然我拿什麽回去和司辰交待。”潮笙眼裏閃過戲謔的笑意。力生和阮少謙也不知道怎麽進的人販窩,頭發多天未洗,已經自帶怒發衝冠效果,臉上衣服上髒汙不堪,和叫化子也沒什麽區別。
這副模樣,實在,實在是富有喜劇效果。
等他們洗漱幹淨出來的時候,阮少謙扭捏地道:“喂,進來付帳。”
原來他們倆還各買了身衣衫,洗幹淨頭臉,換了身門麵,誰還能將他們與方才待在竹籠子裏待賣的男奴聯想到一起。
接著到一處麵館,二人狼吞虎咽地掃了五碗麵,還啃了兩斤牛肉。潮笙托腮望著他們消滅的盤子,“你們有多久沒吃飯了?”
“三天。”阮少謙伸出三根手指頭,“實在太沒人道了,等我回去下個秘術,叫那起死人下半生沒一天好過。”
“關在籠子裏的時候怎麽不做?”
“被綁著手,如何做。”阮少謙甚怨念。
潮笙的目光望向力生,他尷尬地避開。潮笙想他們怎麽進人販窩這事兒,現在不說,明天也得說。
吃飽喝足,帶回客棧。半夜潮笙的門被叩響,王力生眼神閃爍地站在外頭。
她把門打開,他一溜煙閃了進來。“潮笙,那個,這段糗事能不能別告訴主子。”
她眼裏含笑望著他。
“真的,算我求你了,要是他知道了,我的前途也就完了。”力生羞郝地低聲說。
“你們究竟怎麽回事?”
王力生麵皮紅了紅,細細道來。原來將到郡邊時,他們倆果然迷了路,在山裏遇到個摔斷了腿坐在地上嚶嚶哭泣的姑娘,大發善心背著姑娘送她回家。豈料那姑娘一個手刀劈來,把力生給劈倒了,阮少謙那點兒功夫還不如姑娘家,三兩下就被打昏了。
等他們醒來已經被戴了手銬腳鏈,淪為男奴,被人拖著叫賣。
“真是個好經曆。”潮笙說。
“你還笑我。”力生頭垂得低低的,“這事兒傳到主子耳裏,我不但完了,在京城也混不下去了。”
潮笙瞥他一眼:“放心吧。我替你保密。”
“我就知道你會替我保密。”他分外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隻差沒有感激涕零,“多謝啊。”
潮笙抽回手來,藏在背後擦了擦,“不用。”
“主子可有指示如果我們會和之後,怎麽安排?是我帶著阮少謙一起去陳國,還是你帶著去?還是我們一起帶著去?”
“一起。”潮笙道,“你這認路的本領該好好學學,倘若有一天真正陷入險境,你饒來饒去把自己饒到敵營那可怎麽辦?”
力生撓撓頭:“你說得是。”
潮笙道,“這些天你們都不曾睡好吧,好好睡一覺,明天再商議往後的事。”
潮笙夜裏做了個夢。
煙霧繚繞的山間,一個剪影在前麵行走。像是熟悉的身影,又似乎很陌生。依稀隻知道是個男子,他走得那樣匆匆,柔軟的衣料拂過地麵,被風吹得微微鼓起。
她在後麵跟著,直到那男子走到了懸崖邊上。
冷風吹起他的衣擺和頭發,雪花驟降,漫天飛舞之中,男子邁開步伐,要跨入那懸崖中。
“別跳!”潮笙下意識地出聲,一出聲,便將自己給驚醒了。
她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真是個奇怪的夢。夢境是何處,她沒有印象,夢裏的男子是誰,她也不知道。可,怎麽會夢到一個男子要跳崖呢?
她撫撫額頭,命令自己接著睡。奈何小歇了一覺,想要再續美夢就有些艱難。
她想起司辰。胸口有淺淺淡淡的繾綣,些微的思念。離開這麽長時間,不曉得京城裏可有什麽變化,他可有什麽變化?
頤辰雖然被廢,信德帝卻沒有立刻立太子。不知道是對頤辰還抱存希望,還是等過了風聲再另立新太子呢?
司辰雖然表麵上不以為意,暗地裏是著急的吧?他此時在做什麽呢,一向睡不好的他此時可曾睡了?
翻來覆去,不知怎麽著,斯羽那漂亮、乖巧的小模樣就跳入了腦海。這娃兒長大後方向感一定很強,若不是他自己認得回去的路,她難免要費些周折打聽他的家人。
不經意間,珍瑜問她是否來自金都聶府的問題猛得紮進腦海。為何珍瑜會那樣問呢?她問起金都聶府時明顯緊張,小心翼翼,怕碰觸到某些禁地,又想要知道真實的答案。
他們和金都聶府有什麽關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