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要大王

第七十章 醋

司辰坐在信德帝右手邊的位子,狀似專注地望著場上的歌舞升平,其實心不在焉。

基本上信德帝的公主王爺們都來了,包括短短幾個月瘦了一大圈的頤辰。他坐在皇後身邊的位子,穿了身淺藍深衣,束著與衣服同色的布帛,打扮得很精神,但臉上實在有著萎靡難振的神態。

平時家宴很早就結束,各宮有各宮的小灶,一般從家宴離開之後,才是自己真正的歡愉時光,奈何今日信德帝似乎很有興致,還叫了一台子戲班來唱戲。

心中想走的人占了大半,卻沒一個人敢走。

今次家宴是有夫婦的各坐一桌,那也就意味著他與黎珺萍坐在一起。黎珺萍一直望著自己桌案上的酒杯,情緒低落。

司辰側頭看了她一眼,將菜夾入她碗中。她連眼皮都不動一下。他在外人麵前,表麵功夫向來下得很足。可回到府中,他總是不聞不問,比一個下人都不如。

皇後朝他們看來,忽然對信德帝道:“十王爺成親也有好些個月了吧?”

“嗯,好像是。怎麽?”信德帝還未從戲曲中回過神,漫不經心地道。

“也沒什麽。隻是想十王爺成親成得晚,別的王爺可都有子嗣了,”皇後笑望了黎珺萍一眼。“而他又潔身自好,連個側妃也沒有。臣妾正巧有個極好的人選,想問他願不願意納個側妃。”

黎珺萍的臉刹時就白了。

司辰回以淡淡微笑:“謝母後關心。兒臣和王妃感情深篤,暫時沒有納側妃的想法。子嗣麽,總是會有的,兒臣也不急。”

黎珺萍仍然低著眼睛,心裏波濤洶湧,有一絲感激。不管他們是否真的毫無感情,至少此時他拒絕皇後納側妃的想法,就是對她最大的寬容。

“話雖如此,卻沒有哪個王府上連側妃都沒有的。”皇後笑道,“多納個側妃,也能更快些誕下子嗣啊。”

黎珺萍的臉更白了。

如果皇後堅持,司辰必不會為了她而和皇後起衝突。

“王妃,我們該努力些了,父皇和母後都等不及想要抱孫了呢。”司辰忽然朝黎珺萍笑道。

黎珺萍沒想到他有這個神來之筆,頓時臉紅了。“說什麽呢,讓父皇母後看笑話。”

信德帝悅愉地笑道:“皇兒和王妃感情甚好,側妃的事以後再說吧。”

皇後笑盈盈地道:“是。”

司辰特意敬了皇後一杯,謝謝她為自己著想,自己定不負她期望,早些生孩子。心裏卻是冷冷一笑。

皇後為自己謀選側妃,無非是要安排個眼線到他身邊來罷了。他又豈有那麽傻,真的應承她讓自己陷入困境。

隻是,早些有子嗣卻確實是眼下他要考慮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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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消息了嗎?”

見孟華出現在窗前,坐著發呆的潮笙驀然起身。

孟華神情有點尷尬,隻道:“有了。主子他喝醉了酒,暫時留在宮裏了。”

潮笙鬆了口氣,“哦,原來如此。沒事就好。”

孟華看了看她,有些古怪地嗯了聲,“你也早些休息吧。”

“好。”

他走之後,雪秀從臥室走出來,問她孟華來是有什麽事。潮笙攤攤手,“沒什麽事。”

“潮笙,今晚你和傅大夫逛燈市了吧?”

“嗯。”

“你現在相信了吧?傅大夫絕不是單純隻是同情你什麽的,他一定是對你有意思。”

潮笙不知道說什麽。“雪秀,我去練會兒劍。”

她不想麵對這個問題。對她來說,傅明琛像個兄長,包容她,關心她,這難得的溫暖她不想失去。

也許,也許他們想的都錯了呢。傅明琛待她,也許就隻是覺得她是個適合當妹妹的人而已。

潮笙在梔子林練劍。霍霍劍風掃過,削下了些光禿禿的樹枝。潮笙今晚心緒淩亂,劍法也亂,可她不在意,大半個時辰下來,她累得氣喘籲籲,靠在樹幹上,看了看手中的劍。

如果傅明琛待她的好是因為喜歡,那麽以後,她隻能遠著他了。這個念頭讓她傷心,長久以來,她對傅明琛像對哥哥一樣。她不想失去這份感情。

淺淺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接著是兩個侍女的喁喁私語。

“聽說了嗎?主子今天晚上在王妃那邊過夜呢。”

恰似一盆冰冷的水澆頭淋下,把她淋得個裏外冰涼。潮笙怔怔地望著侍女們的方向。

“聽說了。這可是成婚以來頭一回的事呢。聽說以往不管怎麽樣,主子都要回寧心殿歇息的。”

“是啊,是啊。還以為王妃一嫁進來就是當冷宮娘娘的命,沒想到啊。”

聲音伴著步伐漸行漸遠,潮笙用力靠在枝幹上,寒意從背部傳來,一直蔓延到四肢百賅。

操了半夜的心,原來他不是困在皇宮裏了。

隻是困在了溫柔鄉啊。

心沉沉地下墜,壓抑得她快不能呼吸。她以劍支著地,驀然躍地而起,劍花飛舞,像是發泄似的,她練著各種劍法,想要放空自己,什麽都不想。

她分明知道的,他既成親,就免不了有和黎珺萍親親我我的時候,他不旦有正妃,將來也會有側妃,會有妾……

她以為自己夠霍達,卻原來,她根本就無法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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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辰坐在儀蘭亭裏,拆開一封信。

信封上赫然寫著“潮笙親啟”。

兩張紙,蠅頭小楷寫得密密麻麻,諸如“一別數月,心中對你諸多想念”“那一夜你翻牆來探望,我一直惦記到如今”。

司辰狀似平靜地看完,把紙揉成一團,扔到了水裏。隻有手上微脹的青筋出賣了他起伏的內心。

那些魚兒還以為是可以吃的東西,蜂擁而來啃食,結果發現不能吃,隻能做罷,但那紙,也已經被撕扯得破破爛爛的了。

“王衝。”

站在亭外不遠處的王衝應聲而入。“屬下在。”

他耳語了幾句,王衝抱拳道:“是。”便匆匆地走了。

王衝走了之後,他也信步回書房,顧勇在書房門口等著他。司辰道:“來很久了?”

“小候了片刻。”

“怎麽不叫梔子通傳?”

顧勇怔了怔,“多有不便,反正殿下你現在已經來了。也不遲。”

二人進書房中商談,顧勇便道:“近來皇後宮裏來得比較勤快的是女官周海彤。”

司辰抬抬眼,讓他繼續說。“周海彤今年十八歲,高挑白皙,長相姣好,父親是汀州太尉。去年入宮選秀後被皇後相中當女官。”

“就隻有近日才往來密切麽?”

“是的。”

司辰頷首,“沒什麽事了,你先下去吧。”

顧勇抱拳而退。

司辰玩著手中的筆,在擱下筆的那刹,有一絲悄然無聲的狠勁。

門叩叩二聲,被推開,他抬起頭,見到娉婷倩影緩緩走來。潮笙在桌子前站定,他微笑問道:“怎麽來了?”

“自來金都後沒有回過福臨山,我想回去看看師父。”她盯著桌麵。

“福臨山?”他皺了皺眉,“我以為你是再也不想去那裏了。”

“不管怎麽說,師父都對我有授課之恩,他一個人孤單單在山上,做徒弟的完全不惦念十分沒良心。”

司辰起身,笑道:“不讓你去倒顯得我沒良心了。”

她抿了抿唇,感覺他的身影傾向自己。他略涼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她便抬頭來對他的視線。他幽黑的眸子深不見底,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她回以微笑,“你做了什麽讓我生氣的事麽?”

“沒有。可我怎麽覺得你像是在和我堵氣呢?”

她往前一步,環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胸膛,“這樣還像堵氣嗎?”

他怔了怔,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看來是我多想了。”以她的性格,若是堵氣應該是頭也不回地跑掉,斷然不會做出這麽親熱的舉動。

她的主動令他心裏頗為受用。

“我可不可以去?”她問。

“要去多久?”

“前後二十天吧。”

“太久了。”他收緊手臂,貼在她的耳畔說,“你忍心叫我忍受相思之苦?”

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潮笙睜開的眼睛裏卻沒什麽起伏的情緒。“來回路上就需要十多天了。我總不能到了福臨山上見師父一眼就下山啊。”

“一個人去?”

“嗯。”

“不好。”他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她分開距離,“為何?”

“一個人在路上沒人照料。”

“我不需要照料,何況我的傷也已經好徹底了。”

“為何一定要如此奔波呢,潮笙?你才回來不過幾天而已。”司辰注視著她的臉,“你這麽迫不及待地想離開我的視線,會讓我覺得是在逃避什麽。”

“我有什麽要逃避的呢?”她低垂下眼睛,“也許你可以理解為我一直以來都在外麵待慣了,回到王府反而不習慣。”

“是這樣麽?”

“嗯。”他的嗅覺很靈敏。她是不愉快,從元宵節過後就沒有一天快樂過。

他歎了口氣,“如果你真的想去,那就去吧。”

“好。”

腰間驀然一緊,他將她緊緊抱住,悶悶的聲音在她頭頂傳來:“可你有沒有想過,你不能永遠都不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