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琛從沒有想過再次和潮笙見麵是這樣一個情形。
司辰親自抱著軟綿綿的,全身鮮血的她奔到回春醫館,路上行人都嚇得連連躲閃。
“救她,快救她!”司辰的聲音冷得像來自地底。
傅明琛終究是個大夫,在瞬間的失神之後,立刻指揮司辰將她抱進內室放在軟榻上。
潮笙全都是血,胸口堵著個帕子,可那帕子也被染得通紅。
“發生了什麽事?”傅明琛的語調有點抖。
司辰不語,跟在他後麵的孟華說:“刺客。她為了救主子,擋了一劍。”
傅明琛摸了摸她的脈膊,又看了看她的眼睛,猛得一個踉蹌。
“快救她!快點!”司辰催促。
傅明琛眼神黯然:“救不回來了。她走了。”
“怎麽可能有你救不回來的人!快救她,快點救她!”
傅明琛盯著潮笙蒼白地毫無血色的麵容,和司辰道:“你先出去,我檢查她的傷口。你……做好準備。”
內室裏點了好幾盞燈,傅明琛拿剪子剪開了潮笙胸口的衣衫,露出被鮮血染得可怕的傷口。
傷口在胸部,很深,大約切入了心髒。他看到她胸口的玉佩,已經碎成碎片。碎片沾在胸口的皮膚上。想來這個玉佩替她擋了一下長劍的衝力。
他伸手在她動脈摸了摸,還有一點微弱的跳動。以他的經驗來看,她不會支撐太長時間。這是生命最後最難熬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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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華祠內,濃煙彌漫。
“立即查清本次主謀!若是查不出來,你們也不必再回朝覆命了!”信德帝臉色鐵青!平華祠這樣莊嚴的皇家家祠居然都能出幺蛾子,顯然侍衛隊的嫌疑太大了!
“是!”一群人戰戰兢兢地伏地而跪,接著顫巍巍領命而出。
潮笙重傷後,孟華領侍衛隊包抄刺客,生擒刺客七名,但個個刺客都保持沉默,無一人肯對此次突襲事件開口。於是將他們全都鎖了,往天牢裏去。
刑部多的是方法讓他們招供,隻要是血肉之軀,最後總會撐不住。
“招了沒有?”孟華鑽進黑暗的天牢,問侍衛統領蕭翊道。
“不肯招,個個都鐵骨得很啊。”蕭翊的言語裏是輕蔑。“不過,嚴刑拷打,他們熬不過明天,總有一個會先招。”
孟華點了點頭。
蕭翊忽然問道:“白日裏太子抱著的那名侍衛……是誰?我好像從來沒見過。”
“和我們一樣,隻是她出現的少。”
“傷得那麽重,大夫怎麽說?”
孟華眼神一黯,搖了搖頭。
見是同仁,蕭翊不由歎氣,“沒想到……年紀青青地。沒想到太子殿下那麽重主仆之情,我們看了都感動了。”
想到司辰抱著潮笙痛哭出聲,想到潮笙已經……孟華的心情沉重。
昨天潮笙被送到回春醫館之後,傅大夫把潮笙移入內榻,和曾蘇一起,整整救治五個時辰,一身是血地出來說潮笙傷在心髒,盡管他盡力縫合了傷口,但失血過多,他回天乏力。
那一瞬間,孟華都止不住流下了眼淚。
司辰的臉映在夜色中,沒有眼淚,沒有傷悲,好像沒有靈魂的死人。他進內室待了很久都不出來,孟華也不敢進去叫他。
生時不能好好地在一起,死時,就讓他好好地告別吧。
他抹了把臉,“有消息,立刻通知我們。”
外麵忽然一陣騷動,有人跑過來說:“齊國來的質子跑了!不知道是不是和平華祠刺客事件有關。”
如果這件事是齊國二皇子做的,那麽事情就更嚴重了,直接升級到國家的麵子和尊嚴問題。
孟華回到東宮看望司辰。
司辰穿戴齊整從宮中出來,見到他說,“剛好,一起去質子府。”
“聽說齊二皇子跑了。”
“他剛剛在城門被劫下。”司辰說著鑽進了馬車。
孟華想勸勸他,昨晚到現在他幾乎沒怎麽睡,本來身體就沒大好,再病倒可如何是好?可他,也不敢勸。
關乎潮笙的事,他總是格外在乎。更何況潮笙現在……
一隊十來個人跟著司辰出了宮門,直往質子府。
質子府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好些禁衛兵。昨兒的平華祠事件震驚朝野,今日全城戒嚴,破案的關鍵也許就是蘇洛,他們哪還敢懈怠半分。
見司辰來,禁衛兵連忙跪地行禮,司辰極快地進入質子府中,蕭翊迎上來:“殿下。”
司辰點點頭:“人在何處?”
“在他的書房。”
盡管蘇洛有嫌疑,但畢竟他還是質子,他們不敢太怠慢了他。司辰進書房前,孟華他們已經先將書房裏麵看了一遍,除了蘇洛一個人,再無其他。
蘇洛安安靜靜坐在輪椅上,麵無表情。
隔著些許距離,司辰站在他對麵。
“你沒有什麽話要說?”司辰平靜地開口。
蘇洛抬頭看了看他。
司辰的心坎一角被叩軟。蘇洛的長相,確實很像潮笙。現在這個人活著,潮笙卻冷冰冰地再也不能醒來。
“沒什麽話要說。”蘇洛的聲音也非常平靜。
“為何要逃出城?”
“思鄉,想要自由,畏罪潛逃,你隨便安個罪名便罷。”蘇洛無所謂地說。
司辰的眼神冷冷,“不管哪個罪名,都足夠掀起兩國的風波,你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懂如何,不懂又如何?”
“昨日平華祠事件,你聽說了?”
“不曾聽說。”
司辰冷笑:“我們抓了七個刺客,他們屈打成招,說是蘇晟指使的。你怎麽看?”
“那是蘇晟的事,與本王沒有關係,你若是來興師問罪,想是問錯人了。本王不過是出城未遂被攔了回來,別的事情一概不與本王相幹。”
“是嗎?”司辰一字一頓,“昨日,潮笙死在刺客劍下。”
蘇洛的眉毛抖了抖。“本王不知你所說的是誰。”
“你最好和平華祠事件無關,否則,下場你承擔不起。”司辰冷冷地說。
蘇洛神色平靜,“刺客都招了是蘇晟做的,能與本王有什麽幹係?”
外麵忽然有人趕來,和孟華交頭接耳了一陣。孟華又到司辰身邊,將從天牢傳來的訊息轉告。
司辰的目光盯著蘇洛,仿佛在盯著一頭獵物。“你想抵也抵賴不了,蘇洛。”
蘇洛猛得一震。
“把他送進天牢,等皇上發落。”
不管蘇洛是個人行為還是齊國授意,這次,他們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宋國被甩耳光而不還手,司辰更加不可能讓這個人殺了潮笙卻無動於衷!
蘇洛不反抗,臉上反而還帶著得逞的笑。受不了被如此挑釁,那就打戰!他死不要緊,他也要齊國一起陪葬!
他被蕭翊帶走,司辰目送著他們離去,在原地站了半晌,忽然間心裏又空落落的,有點茫然,不知道接下來要如何做。
縱然蘇洛被處以極刑,縱然宋齊兩國開戰,那疼痛的滋味可會減少半分?
潮笙不在了,這是事實。
心裏破了個大洞。明明隻是初秋,他卻覺得已經到了隆冬,心一陣接一陣地冷,疼痛一波接著一波。早知如此,他應該放她自由,她厭惡宮廷不是沒有由來的,也許她有這種直覺!
她終於,還是被他害死了。
孟華道:“主子,先回宮吧?”
司辰點了點頭。
孟華與他同坐一車。車輪輾過石板路,搖搖晃晃,世界寂靜地隻剩個車軲轆的聲音。良久良久,孟華聽見司辰飄渺的聲音:“她的事……操辦好了?”
“是。”
“代我,好好地送她一場。”那聲音無比落寞,好像冬天的冰窟,萬年不化的冰川,是永遠不能再相見的苦楚。
潮笙,再見。
願你的來生,不會有我讓你痛苦,希望你是一隻快樂的魚兒,可以肆意遊在山河大川。再見,再見!我最愛的姑娘,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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