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他怕他來得多了，斯羽會知道自己的身世。難為他那麽明理，換我們，誰做得到呢？”珍瑜歎氣，忽然又開心地說，“潮笙，你此番既然來了，就多住幾天吧？也別每次都匆匆來匆匆走，好好地和斯羽處幾天，平時他總念叨你的。”
“好。對了，為何你們不住在霧村了？”
“別說了，那個村子鬧鬼。”珍瑜悚然地說，“一戶接一戶人家慘死，個個死狀離奇，我們哪裏還敢住啊，隻好到這個村子裏來了。”
“鬧鬼？”潮笙可從不相信鬼神。
“是啊，你不信吧？”珍瑜笑道，“我可是親眼看見的，白衣服的女鬼還回頭看了我一眼，嚇得我呀……大白天說得都起疙瘩了，太嚇人了。”
“所以還活著的村民都遷過來了？”
“是啊，誰還敢再住那裏呢？”珍瑜拉著她絮絮叨叨，又忽然想起來到做午飯的時間了，讓潮笙去和斯羽玩一會兒，她火急火燎地做飯去。
潮笙隨意走在這個村子裏，幾個小孩正趴在地上玩遊戲，斯羽卻在遠處和一個男子在一起。
“斯羽，你可知道何為無為？”
斯羽稚嫩地回答：“就是什麽也不做。”
“無為不是無所作為，不是無所事事，而是不做無效的工作。不該幹的不能幹，該幹的必須幹。你若要做，就把它做好。半途而廢能帶給你什麽？”
那男子背對著潮笙，她看不清他的模樣。她想，這鄉下地方怎麽出了個有學問的夫子？還是個年青的夫子。像是聽到腳步聲，他轉過頭，目光對上她。
潮笙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年青男子。剛剛乍一看她有些吃驚，他長得有些像司辰，一樣的眉目如畫，白膚星眸，長得很俊俏。但他不是司辰那種疏離的氣質，他很有親和力，他朝她笑了笑。
斯羽開心地奔向她：“潮笙姐姐。”
“斯羽，她是你們家的客人？”他問斯羽，眼睛卻望著潮笙。
“是呀！還是我帶她回家的呢！”斯羽開心地說。
“在下柳正英。”他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紹，“姑娘如何稱呼？”
“寧潮笙。”
“姑娘不是宋國人吧？”
“你也不是吧？”
他點點頭：“我是齊國人。兩年前來宋國遊曆，結果打仗了，我出不了關，隻好留在此地。”
“齊國人？”她望著他，“齊國哪裏人？”
“桃折。你可曾聽說過這個地方？”
“我去過那裏。”
“哦？”柳正英很訝異，但她的這番話顯然勾起了他的思鄉之情。“那是個很好的地方，是不是？”潮笙點了點頭，他歎氣著說：“可惜我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回到故鄉。”
“你是普通百姓，應該不至於回不到國家才是，他們沒有理由不讓你出關。”
柳正英白皙的臉上出現一絲紅暈，“咳。因為我用的是偽造的出關文牒，所以……”
“你是欽犯？”
“……當然不是，寧姑娘怎麽會這麽想？”他尷尬地道，“我家人是不許我出來遊曆的，所以我才托人辦了個假的文牒出關，沒想到到了宋國之後出了紕漏。”
“你是齊國皇氏的？”
“不是。”他道，“我姓柳，怎麽會是皇氏的呢？”
“你連出關文牒都能偽造了，換個姓名有什麽難的？”她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大丈夫坐不更名行不改姓，柳正英是我的本名。”他正經地說。
她點點頭，領了斯羽準備走。斯羽說：“我還要去夫子那兒寫字呢！”
她看向他，他點頭道：“反正暫時回不去齊國，留在這裏教孩子們讀書識字也不錯。”
這也是個隨遇而安的人。這世間像她與他這樣的人又有幾多？隻要用心看，沿途處處都是美景，往日種種，都可以成為模糊的過往雲煙。
她在珍瑜家中待了兩天告辭，林厚誠夫婦很不舍：“你總是來去匆匆，如今又不忙著公事了，為何就不能住三五日再走呢？”
“我還有事在身。等將來得了空還會再來看你們的。”
他們一直將她送出村子外的小路，潮笙揮手告別。和柳正英的一番交談讓她想起桃折，想起明洙島。她曾經向往去那兒定居，卻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去成。而今，是個好機會。
要去齊國必定要途經金都，她決定走水路，一來可以避免她進金都城，二來她如今也不大適合走陸路長期顛簸。在所有人眼裏，她已經死去了，除了傅明琛和他夫人，恐怕也沒人知道她還活著。當初傅明琛讓她做這樣的決定，她也欣然接受。她和司辰已經成了往事，既然他認為她死了，那就死了吧。知道她死，他不會再牽掛她，也許隻是偶爾會想起這個已經歸入塵土的人。但那份想念，和她在天涯海角被他牽掛著是完全不同的了。
走水路要到更大一點的城鎮，她駕著馬不趕路，悠悠地往前跑著。她以前從未覺得沿途的風景很美，現在放眼望去覺得每棵樹每座山都有它的獨特之處。她放空自己，不思不想無悲也無喜，一切隻順著自己的心意，想走時就走，不想走就地找個地方住幾天。
這樣的日子極好。
這天下了點小雨，天陰沉沉地，冷風一陣接一陣，潮笙想自己不趕時間，就決定找個地方落腳。後麵響起急促的馬蹄聲，一名年青的男子俯在馬背上，從她麵前咻得一聲就跑過去了。
潮笙的眉皺了起來，雖然他的速度很快，但她還是看清楚他的模樣了。
“周學冰！”她大聲地叫喚他，心裏很疑惑，周學冰此時應該要在軍營裏，怎麽會跑這裏來了？難道說有急事要回京城？
策馬中的人並沒有聽到她的叫喚，直到她叫了好幾次，他才恍然勒住馬，不確定地朝潮笙張望。
“周學冰！你為何在這裏？”
周學冰加馬快速地朝她奔來，氣喘籲籲地道：“土生！總算追上你了！”
“怎麽了？”她眉頭皺起。他說來“追”她的！如果沒有要事，肯定不會讓士兵出來找她，可一旦是要找她去幫忙，恐怕就不會是“小事”！
周學冰咽了口口水，急促地道：“季將軍和方大將軍領著兩萬軍馬卻被困在陸家坪，現在援兵過不去，他們出不來！情況非常危急！陳國卻有五萬大軍屢屢進攻我們本營，若是再遲，恐怕郡邊就要失守了！方大將軍請你回去支援，他說你一定有辦法想帶領援軍過去救他們。”
潮笙的眉擰得更緊，“軍營裏將軍那麽多，並不是非我不可……”
“何校尉！現在國難當前，你是軍中將士，如何能為了個人而舍眼前的大局呢！倘若國破了，家也會破！有國才能有家，這個道理，你如何不明白！”
潮笙被他說得動容了。若軍營裏個個士兵都與周學冰一般如此愛國，如此可塑，宋國何愁不強大！她立刻調轉馬頭：“走，路上邊走邊說！”
潮笙從心裏感歎一聲，或許她就不是個能夠清閑的人，每次覺得自己自由了，卻總有些牽絆把她再抓回去。她雖然不是宋人，但在宋生活這麽多年，至少也是個半個宋國人了。如今國難當前，她也不能再推卻。
二人馬不停蹄地往郡邊趕。沒想到她離開幾天而已，宋國屢屢吃敗仗，竟然已經退守到郡邊大本營了。回到軍營裏，一切倒是都很平靜，周學冰和她道：“請立刻到諸葛將軍的帳中。”
潮笙沒有遲疑地往諸葛暉的帳中去了。說起來，潮笙和諸葛暉之間有點兒過結，他一直看不順眼她是“空降”到軍中的，再加上有一次她在軍營外頭，見到他被個姑娘甩了一巴掌，他被打得臉一偏，恰恰就看見潮笙站在不遠處盯著他看。她記得當時諸葛暉看她的眼神非常精彩，羞愧，難受，甚至有些兒迷茫。
從那時候開始，諸葛暉就處處找她麻煩，潮笙不能理解，一般來說被她甩巴掌應該要躲她躲得遠遠的，最好假裝不認識她，為何他要頻頻來找她麻煩，她不明白。當然，這件事情隻是矛盾一端，最矛盾的是，那次七十二名被困的主將士就是諸葛暉，他受傷嚴重，是潮笙背著他，同乘一騎把他送回軍營的。
按道理說，她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可人家不領情！不領情就算了，每次看到潮笙都拽得二五八萬，好像她欠他五萬兩黃金似的。潮笙想不明白諸葛暉究竟抽的什麽風，但人與人之間談不談得來是講緣分的，或許他們之間沒有做朋友的緣。
她走到諸葛暉的帳子，守帳的士兵見到她，行了個禮，大聲朝帳中道：“將軍，何校尉來了！”
“進來！”
潮笙彎腰掀簾走進帳子裏。入目是收拾得整整齊齊的桌子，諸葛暉站在桌子後麵，身上穿著戎裝，一臉嚴肅，長發束冠，整個人英氣而淩厲。他目光掃向她，“沒想到周學冰還真的找到你了。”
這話裏聽不出任何期待，但倒也沒有他一慣的冷嘲熱諷。諸葛暉淡漠地望著她：“是方碩讓他去找你的。既然他要將這件事交給你，我也隻能配合。”
言下之意是，他根本不認為她有能力完成方碩交待的事，隻是方碩下了命令，他無可奈何，隻能執行。潮笙對於諸葛暉的態度已經習慣了，無所謂地道：“少說廢話，接下來要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