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腳步聲驚動了傅明琛,轉過頭來,見她笑盈盈地望著自己,不由地也笑了。“潮……”
“土生!”她提醒他。
“咳,這什麽名字啊,”傅明琛笑著搖搖頭,“好幾個月不見了,可好?”
“我好,都好!你呢?孩子呢?男孩女孩?”她熱切地問。
“女孩。我們也一切都好。”
“恭喜你啊!傅大哥,你也當爹啦!不過,你怎麽跑這麽遠來了?嫂子和孩子怎麽辦?”
“家裏有人照料,你別操心。過來,我仔細看看你。”
她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像她還是個孩子,一年變化成另一個樣子,需要他好好辨認。傅明琛拉著她坐在桌邊,慣性地拿起她的手腕診脈。大約是由於剛剛走得快,脈搏跳得比較快。不過,一切都沒問題,反觀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嘴唇也是白的。他撐著她的眼瞼看了看,“上回給你的那些藥,你有照著吃嗎?我吩咐你泡了當水喝的。”
“有有,都有喝。早已經喝完了。”潮笙開心地望著他,“傅大哥,你會來真是讓我很意外!我說過你不要特意來看我,路途那麽遠,如今嫂子他們也要你照料,你事情又那麽多。”
“我幾時說過是特意來看你?”傅明琛笑道,“附近暴發瘟疫,我受邀跟著官員來視查。”
“哦!”潮笙鬆了口氣,“那你幾時動身?”
“過兩天。”傅明琛微笑地望著潮笙。她做男裝的打扮其實很文秀,不知是不是夥食不好,臉比從前還要瘦,隻有巴掌大小了,一雙眼睛又烏黑烏黑的,好像會說話。這兩年性子倒是變了不少,不是以前那個不苟言笑的小姑娘了。
“傅大哥,孩子長得像誰啊?”
“像我。長得一模一樣。”
“哦……真好,真想有機會可以抱抱他。”
他看到她眼底一晃而逝的黯然,問她道:“你進軍營要找的人找到了沒有?”
她點點頭,“找到了。”
“那就好。那麽,你也該離開軍營了吧?”
“是啊,過幾天我會隨隊回郡邊,我會和方碩提。”她說。
“之後呢?”
潮笙正要答,季廉爽朗的聲音從外麵響起:“傅大夫。”
轉頭來看,季廉和諸葛暉一起走進了屋子,諸葛暉的目光在她和傅明琛身上流轉,傅明琛朝季廉點點頭:“你要的藥我稍遲幫你整理。”
“知道知道,我不急,不急。”季廉道,“傅大夫說你們倆是兄弟我還不信,現在見了就信了!你們倆是親兄弟吧?長得有點兒像。可土生怎麽姓何呢?”
潮笙聞言笑了,“我隨母姓。”
傅明琛聽她這樣說也不由得覺得好笑,點了點頭。諸葛暉的一雙眼睛卻在他們身上流轉,一點都不相信他們是兄弟。這不由讓他更好奇何土生與傅明琛之間真正的關係是什麽?
“對了傅大夫,我有點不適,你是不是可以替我診診?”諸葛暉客氣地問。
“可以。”傅明琛點點頭。畢竟他是個善心的大夫,麵對病人總是不能拒絕。仔細地替諸葛暉診了脈,斷定他隻是有些熱感,開了幾味藥給他,讓他去軍醫處取藥。
季廉拉著諸葛暉道:“他們兄弟倆要敘舊,先走吧,我還有話和你說。走。”
被他們一打岔,傅明琛和潮笙也不記得先前講到哪裏了,傅明琛送完他們回來,問她道:“那個諸葛將軍……”
“怎麽了?”
“沒,沒什麽。”傅明琛笑了笑,“近來心口的傷還會痛嗎?”
“偶爾。已經極少痛了,你配的那些藥效果很好。”她笑眯眯地說,“上回你配的那種止疼藥,可還有?上回諸葛暉受傷,我把剩下的都給他了,自己可一顆都沒剩。”
“帶了。知道你要那些,多配了幾瓶。”
“辛苦你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眼裏滿是關愛。“身上的疤痕可有淡去?”
“有一些。”但胸口的傷仍然很猙獰。她忽然想到,若她去藏海草原,赫連勳總有一天會看到她胸口的傷疤。他會不會介意?她不自覺地擰了擰眉。這神情落在傅明琛眼裏自然就變成了擔憂那傷疤太過難看,他安慰她:“堅持長期塗抹,會有奇效的。”
“嗯。不要緊,我也不是那麽在意。”
傅明琛若有所思地說:“看你現在這樣,雖然比從前瘦,但還算壯實,我也就放心了。”
“嗯。傅大哥,這一路很冷吧?”
“冷。比金都冷得多,幸好我帶的衣服足夠多。過來,我給你帶了幾樣東西。”
和傅明琛一直待到吃晚飯,怕他長途辛苦,便讓他早早地歇下了。潮笙自個兒迎著清涼的蒙蒙細雨回房。遠遠地看到一個人影佇立在她房門前,定睛看了看,是諸葛暉。
她走向他,“諸葛將軍,你找我有事?”
“也沒什麽事。”他凝視著她,“我聽說傅大夫已經有家室了。”
“那如何?”她猛得看向他,眼向銳利,讓他猝不及防。
“沒什麽。”諸葛暉的目光望向地麵,“我……我是說,如果我……”
“怎麽了?有什麽事不妨直接說出來,吞吞吐吐的做什麽?”潮笙很疑惑,他為什麽這個樣子?
“沒,沒什麽。”他轉身就走,腳步淩亂而急促,轉眼間消失在她的視線裏。她隻覺得莫名奇妙。
傅明琛的到來使潮笙有了偷懶的理由,他在軍營待不了多久,而下次他們再見麵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所以潮笙告了假,陪在他身邊。傅明琛終究問到她的未來。“你說你已經找到進軍營要找的人,那麽,往後有什麽打算?”
“我會去藏海草原。”她說,“等我離開軍營我就去。”
“那個人……他究竟是誰?”
她從來沒提,傅明琛也從來沒問。潮笙思索了會兒,怕被人聽到,便附到他耳邊。
傅明琛震驚地望著她:“他?怎麽會……他也是個王爺!”
“我知道。但他更多的時候是個將軍。”她莞爾一笑。
傅明琛從未見過她有過如此明豔動人的笑,不由得心中一暖。能讓她這樣笑的人,是能給她幸福的人吧?“你和他怎麽說這兩年?他有沒有介意你來軍營?”
她輕輕點頭,又搖頭,“也許是介意的,但權衡之後,他會知道哪些更重要。”
“可他在打仗,你們又如何能在一起?”
“仗總會有打完的一天啊。”她說,“經曆那麽多,我現在已經淡然了,如果有緣有分就會在一起,如果實在無緣,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你懂事了。”他摸著她的腦袋。
“我從小就很懂事。”她缺的,是任性而已。
“那你現在,已經完全忘記司辰了?”
潮笙看向遠方:“存在心底的人,怎麽可能忘記呢?就像我也不會忘記你一樣。”
“那現在提起他來,你也不會傷心了?”
她輕輕搖頭,“不會了。”
“嗯。那我告訴你吧,他正在去郡邊軍營的路上。”
潮笙大賅,“怎麽會?他要禦駕親征嗎?”
“不是,隻是去考查而已。”他淡淡地笑道,“不久前聽說軍營裏有人假說太子親臨戰場,以至於示氣高漲,連打勝仗,他聽了很受感觸,就決定去軍營看看士兵們。”
潮笙一臉驚訝,“路途那麽遙遠,他……其實不應該來的。”
“有大隊人馬保護,他很安全。”傅明琛溫聲道,“你說你要回郡邊,那說不定會遇上。”
她擰了擰眉,“還是,還是不相見地好。”
“他很掛記你。”傅明琛輕輕地說,“每年那天,他都會去溪山別苑靜悄悄地呆一天。”
潮笙的心猛得抽疼。如果他一直是愛著她的,當初為什麽把她推遠了呢?明明是他先遠著她的!是他讓她失望,讓她看不到希望的未來更加迷茫,如果她在去梁國之前他沒有讓她心冷,也許他們之間,還不至於如此。
傅明琛拍拍她的肩膀,“如果不想相見,最好待在這邊一段時間再回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