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幸福的。”她說,“就是在軍營的這一年多以來,我也不曾覺得不幸福。至少我也體驗過了我父親的生活方式。”
“如果你父親還在,他一定會對你這個女兒非常欣慰。”
她低低地說:“如果他還在,我們肯定不會相遇。”一個齊國大將軍的千金小姐,一個宋國名醫,怎麽看都不會有交集的機會。如果她的家裏沒有遭遇變故,那麽她現在生活中的這些人,也許和她一輩子都不會認識。
傅明琛活絡氣氛地說:“你去了藏海草原就給我來信吧!”
“嗯!隻是戰火連綿,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得到信。”
傅明琛點點頭:“那倒也是。你去梁國要從哪裏走?”
“從那卡桑,經齊國過去。”目前齊國沒有戰亂,和宋關係平緩,從齊到梁會安全得多。
“要去金都嗎?”他輕聲問。
她緩緩地搖頭,“如果不幸被司辰發現,那就從金都走。如果沒有,我還是坐水路經過金都就罷了。”
“如果真的遇見怎麽辦?”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若是真的遇見怎麽辦?事實上她真的很有可能會遇見司辰。方碩若是向他提起她,到時候他會召見她的。遇見了怎麽辦?一口咬定自己是何土生,和寧潮笙隻是長得相似而已?
想想便覺得有些頭疼。縱然在無奈之下讓司辰知道她並沒有死,想必司辰也不會對她強求什麽。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果真的遇見,我就說我是何土生。”思來想去,隻能這麽和傅明琛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把你說出來。”
傅明琛溫潤地笑道:“你說不說我倒是無所謂,他也不能奈我何。”
“他能不能奈你何是一回事,我能不能將你供出來是另一回事啊。”她說道,“這是江湖道義。”
“嗯,潮笙你一向是很俠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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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勳回到帳中,恭何遞給他一封信,他接過來看了看,隨手放到桌子上。“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信件了。仲間還未回來?”
“算算時間,應該一兩天就到了。”恭何恭敬地說完,站在一旁欲言又止。赫連勳抬眸看他,“有什麽話要說?”
“隱約聽到人家議論說我們要打算撤兵了?”
“沒有,”赫連勳淡淡地說,“短時間內不會。”至少還要大半年時間吧,耍夠了陳國,損耗夠了宋國,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恭何出去,他就在地形圖這裏研究了半晌,露出釋然的笑容。
仗打得太久了,總得自己找些娛樂。他提起筆,在白紙上畫了個地形,隨即放到一旁。夜晚的時候,恭何興衝衝地跑進來說:“將軍,仲間回來了!”
“傳。”
仲間被派去周拓執行一個任務,將近大半年了才回來。進房中來,他周身清爽,一點不見風塵仆仆的疲倦模樣。“我回來了。順利完成,雖然比預期的時間遲了太多。”
“回來就行。”赫連勳點點頭。
仲間回房洗漱歇息,一直到二天才與赫連勳匯報詳細情況。他們密談了一個多時辰,仲間忽然說:“宋太子司辰去郡邊軍營了。”
“假消息吧?”這種招數,潮笙不久前不是也用過嗎?
“是真的。七百多人護送上路,能不真嗎?”仲間打量著他,發現他的神態倒是平和,便大膽問了句,“現在已經不像當時那般憤怒了吧?”
“沒什麽了。”不管過程怎樣艱辛,隻要最後潮笙回到他身邊,隻要他們最後在一起。
“那就好。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說,但我怕你殺了我。”
赫連勳笑了:“還有什麽事會讓我殺了你?”
“一年半前我對你撒了謊。”他望著赫連勳的眼睛,“你現在還想著潮笙嗎?”
赫連勳麵無表情,“那和你有什麽關係?”
“如果你不想她了,我就告訴你。還想著她,那就算了。”
他這麽說,赫連勳倒是好奇了。“不想了。你說。”
仲間的神情淡淡的,有點兒落寞。“當時我到金都接她時,聽說的卻是她在平華祠護主而死,但打聽不到她葬在何處。那時我見你落寞失意,也就沒敢實話實說。”
赫連勳猛得一震,不敢置信地轉頭看他:“死了?”那他見到的潮笙……是他的幻想,還是真的?這個念頭一出來就被自己掐滅了。他還沒有蠢到分不清現實還是幻想!
“是。”仲間灌了口酒,“你也別再怨她,就讓她走得安息吧。”
赫連勳的眉頭擰得很緊,“你聽誰說的?消息可靠嗎?”
“當然,提供消息的人是親眼所見。就連名醫傅明琛都回春無力。”仲間歎了口氣,“說起來,你看上的女人太忠肝義膽了。可惜……”
她沒有死!那麽,當時她是受了致死的重傷嗎?想到她比起從前瘦弱太多的身體,濃眉不由皺得更深。她說兩年前沒有及時回去是因為被一些事絆住了,那麽,是因為她的傷?!一直過了半年她才出發去找他,是什麽樣的傷讓她養了半年?
忽然間心焦意躁,隻感覺到衝動。想見她的衝動!
仲間在旁邊說:“看你這樣子我倒釋然了,看來你果然不像先前那般在意她了。”
赫連勳不接話,而是反問他:“那個老纏著你的姑娘家呢?”
仲間的眼神忽然一黯,“嫁人了。”
“這就是你聽從命運的結果?”赫連勳聳肩,見他黯然,自顧自地道:“有一些人,錯過了終其一生都不可能再遇上。是我,就算是有緣無分,也要拚個在一起。”
“無所謂了,反正都已經過去了。”仲間抓過酒瓶,狠狠地灌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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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不再是成天風雪交加,偶爾出太陽,晴暖地讓人感覺到春風是如何美妙。傅明琛與潮笙在半路分別,她擔憂他一人趕路,他卻擔心她往後的漫漫長路。
潮笙上前握住他的手,將他兩隻手都握在手中,緊緊地撰著。“一路保重!”
傅明琛的心也沉重起來,“潮笙,你……”
“我會好好的,你也要好。”她說。
“嗯。”傅明琛拍拍她的頭,如同拍個小孩。兩人相視而笑。“等你到了藏海草原給我來信。不要不回來,三年五載,回一趟金都吧。大家都會掛記你。”
他們就此別過,她目送他的馬車走遠,心裏不是沒有惆悵的。在她往後的路上,也許傅明琛會離她很遠很遠。身後傳來一身譏笑,回過頭來,看見的恰是諸葛暉。他冷冷地望著她,唇角掛著譏諷的笑。她也不去管他的笑是什麽意思,大步地離開了他的身邊。
“你說你們是兄弟,有兄弟那麽親密?”
潮笙看向他:“和你有關係嗎?”
她麵無表情地聳聳肩,不管他。也許他是吃醋,也許他是嫉妒,但那關她什麽事。
他們相安無事地到達軍營,聽說司辰和一眾大官也已經在軍營裏了。諸葛暉作為將軍立刻被召見,潮笙畢竟隻是個校尉,幸而逃了過去。一回來她就“病”了,整天躺在床上,不出去,堅決不出去,以免遇上司辰。
她病了多天,也沒人管沒人問。軍營裏都是大老粗,誰有那閑功夫管誰生病不生病。倒是諸葛暉大發慈悲給她帶來一壺雞湯,但他仔細地審視她,忽然問了句:“你根本沒病吧?”
“有病,病得不輕。頭暈眼花,耳鳴,夜裏不能睡,白天發困,四肢無力,腿腳抽筋。”她連貫地說,“大概大限將至。”
諸葛暉狠狠地瞪她:“我看你是腦子不清楚!喝雞湯!”
潮笙接過雞湯,意興闌珊地問:“那個太子,他們什麽時候走?”
“不知道,既然來了,不住半個月一個月肯定不會走。怎麽了?你想見一見?”
“不是。隻是好奇,他來做什麽?”
“坐陣唄,還能做什麽?”他冷冷地睨著她,“你對太子很感興趣嗎?”
“不是,隻是問問看。”打從諸葛暉求愛被拒,麵對她時就格外氣惱,這也可以理解,大男人心理作祟而已。
諸葛暉板著臉:“你若是真有病,叫軍醫替你多開幾味藥,都躺了多少天了還不好。外頭還等著你去衝鋒陷陣呢!”
“方大將軍沒提起我吧?”
“沒有。不過,你幾時和他提要走的事?”
“過幾天。”她比誰都更希望快點離開軍營,省得膽戰心驚。
“你的未婚夫婿倒是霍達!”他冷哼了聲。
“諸葛暉,”她正色叫他,“我進軍營的事與他沒有關係,也與你無關。你若是這樣,在我還沒離開軍營前恐怕身分就被人猜得差不多了。”
諸葛暉知道她說得有理,也不辯駁,隻是直勾勾地盯著她。“對了,我想和你說,林琪叫你過去找他。”
“他有什麽事嗎?”
“他有什麽事我怎麽會知道?”
她想了想,看他道:“太子他們住在哪兒?”
諸葛暉睨著她:“怎麽,你臉上的神情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