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藏海草原的日子光陰似箭,似乎從未覺得時間淌得很快,但一轉頭的功夫已經過去兩個多月,潮笙的行動越發困難,甚至從床上起來都要赫連勳幫她一把。
“好重啊,”她歎氣,“還有一個多月才能生。果然懷孕很辛苦,從前行走江湖也沒覺得這麽累。”
“再忍耐一個月就好了。”赫連勳哄著她。
飯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真是遭罪。不過潮笙很堅強,縱然如此,他都很少聽到她喊一聲累。他看著都心疼,偏偏這事他又不能替她一分二分。
也幸而他之前所顧忌的都不曾發生,潮笙的身體終究得得益於她常年習武練劍,縱然受過幾次創傷,也比一般人要強健。
豐盛的早餐她還沒吃幾口就咽不下去,正打算起身離開,一陣頭暈目眩,連忙撐住桌子,赫連勳發現異樣,立刻竄到她的身邊:“怎麽了?”
“沒什麽,有點暈。”她擺擺手。
赫連勳緊張地吩咐旁邊的丫鬟:“立刻傳張太醫。”
丫鬟不敢大意,立刻飛奔著去了。潮笙扶著赫連勳的手,揪著胸口:“阿勳,把門窗打開,我喘不過氣。”
“還不快去?”他吩咐身邊的另一個丫鬟,隨後摟著潮笙:“你深呼吸,張太醫說這樣能夠喘解氣悶。”
她點點頭,深深吸氣,慢慢吐氣,氣悶稍好,但仍然覺得呼吸困難,胸口的舊傷隱隱作痛。
張太醫趕至,對赫連勳和潮笙行李不迭,赫連勳大手一揮:“都什麽時候了,還行什麽禮。快過來替王妃看看。”
張太醫連忙診脈,左右輪流脈過,才道:“王妃身體不妨事,胎兒也正常,想是這幾天天氣潮悶,不妨多去院子裏走走,空氣也好。”
聽他如是說,赫連勳才放下心,潮笙撫著胸口:“不單是氣悶,傷口也疼。不知道礙不礙事?”
“定是多少有些影響。卑職再去開些護心的藥給王妃,能緩解一些不適。等到胎兒瓜熟蒂落,這心痛的毛病會不藥而愈。”
潮笙隻好點點頭,扶著赫連勳說:“我們去院子裏坐坐吧?”
連續幾天,潮笙氣喘胸悶心絞痛的毛病不見緩解,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勢。赫連勳念叨了一句:“怎麽還沒來呢?”
“來什麽?”潮笙問。
“沒什麽。這兩名太醫對你的病束手無策,我擔心。”他緊握她的手。
“怕什麽呀,你的夫人我,多少次都從死的邊緣把命撿回來。如今是懷孕生孩子,難道還能難倒我麽?”她安撫他,“我不會有事的。”
他的眉頭緊鎖。“潮笙,真是辛苦你了。”
“不會,我心甘情願!”
他撫摸著肚子,低聲說:“你們倆,聽見沒有,乖一點,讓你娘少受些苦!”
潮笙好笑道:“她們挺乖的,每天都在肚子裏練拳。”
一名小廝從外頭跑進來道:“參見王爺王妃,外麵有個人拜貼求見。”
赫連勳接過貼子,立刻道:“馬上帶他進來!”
潮笙轉頭看他:“你有客人?那我先回房間了。”
“不要去,他是你的客人。”
“我?”她微訝,“我能有什麽客啊?”
“你等等便知道。”赫連勳擁著她到石桌邊坐下,“別站著,你現在多站會兒就累。”
說話之間,兩名小廝帶著兩名男子腳步匆匆地走近,潮笙隻看一眼,便從椅子上站起來,詫異而驚喜:“傅大哥?”她望向赫連勳,“那是傅大哥?”
傅明琛已經走近了,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唇邊勾起笑意,“潮笙,許久不見。”
“傅大哥,你怎麽會來?”
“哇,潮笙!這麽久不見,你的變化真是太大了!”出聲的是曾蘇,他盯著潮笙高高隆起的肚子,歎為觀止。
“你也來了啊?”潮笙喜出望外,看著傅明琛道,“傅大哥,你怎麽會來呢?你們都好嗎?我寫的信都收到了嗎?”
“別問得這麽急,傅大夫又不是立刻就走了,你別激動,快坐下。”赫連勳勸道。
“對。你快坐下吧。”傅明琛的目光停在潮笙的腹部,“快到生產的日子了吧?”
“快了。”潮笙興奮地給他們介紹,“阿勳,他是我總和你提起的名醫傅明琛;傅大哥,他是我夫君赫連勳。”
“見過王爺。”傅明琛朝赫連勳抱了抱拳。
“客氣。傅大夫請坐。”赫連勳讓了讓椅子。“多謝你不遠千裏前來,這一路可還順利?”
“還算順利。自收到你的信之後就啟程了,奈何路途實在遙遠,日夜兼程,也還是走了兩個月。”
潮笙看看赫連勳:“你寫信給傅大哥?”
“我不放心。”赫連勳輕描淡寫地帶過。
“傅大哥那麽忙碌,實在不應該為我特意跑這一趟啊。”潮笙羞愧地望著傅明琛,“光是路上就走了兩個月,您一定很累了吧。”
“不累。我也並非特意為你而來,早就想來梁國走走,可惜的是此前半生總沒有機會。”傅明琛微笑道,“最近可還好?”
赫連勳在旁邊說道:“不好,喘不過氣,胸悶,時常心絞痛。也不知是否和心上的舊傷口有關?”
“懷胎本就會壓迫到內髒,導致呼吸不暢,氣悶,更何況是多胞胎。心上的傷口,按道理說已經過了將近三年,既然平時沒有犯病,那麽懷孕也不會造成太大影響。”傅明琛讓曾蘇把脈枕拿出來,就在石桌上替潮笙診脈,然後說,“脈像正常,回房間躺著,我看看你的肚子。”
赫連勳命丫鬟扶潮笙回房間。赫連勳和傅明琛一同進入房中,傅明琛見她腹部高聳,皮膚被繃得緊緊的,不由感歎母親的偉大。而他心裏也有一絲恍忽。在他心中,他一直還記得十一歲瘦弱而又倔強的潮笙,竟然也要為人母親了。
他在她的肚子上輕輕地摸索,尋找胎位,半晌之後才道:“兩個胎兒的胎位都很正,這對於雙胎來說是難的了。”
“原來傅大哥你還會這個嗎?”潮笙笑問。
傅明琛說道:“我曾經有幾次在荒僻的山村遊曆,他們那兒隻有穩婆沒有大夫,一旦孕婦難產,產婆若束手無策就隻能等死。所以我曾經幫產婦接生過。”
“果然是名醫啊,”潮笙要起來,赫連勳托著她的腰將她扶起,把外衣替她罩上。傅明琛自發回避,等著潮笙穿戴齊整出來。
方才他忙著診脈,忙著看她的肚子,卻沒有打量過她。現在的潮笙是和從前不同,不但周身都是慈母的韻味,更多的是多了幾分不動聲色的貴氣。
從赫連勳的舉止,不難看出他對潮笙的關愛嗬護。
傅明琛掐著手指說:“離產期還有七天。大多雙胎容易早產,你能撐到現在不容易。你們放寬心,心髒沒有什麽問題。”
赫連勳像是鬆了口氣:“聽到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傅大夫遠到而來,不如先去休息?”
“也好。”傅明琛點頭,回頭看了看潮笙,“遲些我過來和你說說話。雪秀有東西捎給你。”
“好。”潮笙目送赫連勳親自送著傅明琛和曾蘇到客人的廂房。
很快,赫連勳去而複返,潮笙嗔怪地望著他:“你怎麽沒有提過要傅大哥來的事?”
“我若和你提,你必不會答應。”他道,“那我還不如不提。”
“你看,傅大哥也說我沒什麽事啊,你這樣把傅大哥叫來,不是信不過渠州來的兩名太醫嗎?”
“大夫總不嫌多,尤其是在遇到麻煩的時候。你身體不那麽好,又是雙胎,大夫多些,我也安心點。”
潮笙失笑:“我哪裏身體不好了?不過,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也會做到的。”
“答應我的事?”
“說了要陪你六十年。我說到要做到啊。”
赫連勳伸手執住她的手,潮笙說:“生兒育女是女人的本能,很多柔弱女子尚能生下孩子,更何況是我呢?你不要太過擔心,一切順其自然。”
“你一點都不怕?還來安慰我?”
“有什麽好怕的?”潮笙笑道,“傅大哥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時我已有領悟,就當我醒來的那一刹是重生,此後的人生,不管是福是禍,寵辱不驚。”
“你終究是比我想得要豁達。”
潮笙輕撫他的臉:“你別太擔心了,別我在生孩子,你在外頭嚇昏了。”
“咳,我哪有那麽不中用。”
“關心則亂。”她笑。
赫連勳有點不好意思了。潮笙催促他:“不是有些事務要處理,你去吧,有迎春,蘭香陪著,你不用擔心。”
赫連勳思索片刻,便離開了。
潮笙在房中坐了片刻,便由兩個丫鬟扶著去找傅明琛。傅明琛縱然遠到而來,也不會在大白天去歇息,果然她到時,傅明琛正在院子裏好奇地看著一株草。
潮笙湊過去問:“那是什麽呀,傅大哥看得這麽認真?”
“你怎麽過來了?”傅明琛看了看她,見她有丫鬟扶著,便低頭接著看那株草,“這好像是希蘭草。”
“是藥材麽?”
“是的,我們宋國罕見的藥材。”傅明琛道,“但是否是稀蘭草,還有待考據。”他拍了拍手中的沙土,到旁邊淨了淨手,守在一旁的丫鬟忙送上絹子。他道了謝,目光落在潮笙臉上。
她比從前豐腴,孕晚期難免有些浮腫,但氣色不錯,飽滿紅潤,以前那個清冷孤傲的姑娘不見了。
“來,到桌邊來坐。”傅明琛親自扶她。